正睡得晕晕沉沉,一阵恼人的嘈杂声在耳边直响个不停。
我微微睁开惺忪的眼。便看到了碎玉焦切地跪站在一旁,见着我醒了,竟开心地笑了:
“扰了小主安睡,奴婢有罪。”
“没的事。”我想她做事总是稳当的,这么做,定是有原因的:“可是有什么紧要的事?”
“小主,这宫里面有规矩,圣上宠幸过的妃子都要去给皇后请安的。尤是第一日早晨,若是太晚去了,怕会遭人怪责,此时时候也不早了,是以奴婢才会如此吵着小主。”
“嗯,你做得很对,是不早了,今日若非你上着心,我怕是要犯错了,你在宫中的日子也久,这里的头许多规距也是都清楚的,日后还需你多多操心,这明月宫里里外外也就是你比较懂得进退,日后还要为我多多管治着她们。”我心中自是知自己此时的处境,想要帮到玉妃,就需自己先站稳,如若不然,怕是连着自己也是遭难呀。
“奴婢自当尽心尽力为小主,决无二心。”碎玉的手很巧,只一转眼,便为我做了个仙兰飞凤簪,就着桌上两只支倒凤金步摇为我插上,再上了一些花钿,只一眨眼,眼前那睡眼惺忪、素雅秀丽的女子便变成了一个端庄而华贵的女子,配着身上刚刚穿着的绣着大朵红山花的杏色长裙,边上纹着金边,一条金丝腰带紧缚腰身,再披上一条金边长围,却是贵气逼人。
我对着碎玉点了点头,以示赞赏。
可是转而一想,今日是我第一日正式面见懿架,不宜太过华丽铺张,夺了风头,再者想来,素雅会是更得皇后的欣喜,再者说,这宫中宠幸过的女子那一个没得得过赏赐,各色精巧华贵的饰物定是不少,说来,我这般模样金光闪闪,反而落得俗气,不如不要。
我浅笑拔下那两支倒凤金步摇。碎玉一见,大惧,以为我是不满她的手艺,忙得跪在地下,身后随侍的双兰与如花也是大吃一惊,跪了一地:“娘娘恕罪!奴婢手艺不好。”
我轻轻一笑,没料自己一个小举动,竟无意间吓了这一帮丫环们:“没的事,碎玉心灵手巧,只是昨日是我第一日得宠,这般的大肆华贵,你们不觉得有点不合适吗?”
双兰与如花两人眼睛睁得老大,一脸不解。
只有碎玉听后拧眉深思,不一会,便展开来了,我知她为人慧气,心思巧转,定是明了我的意思。
“小主,是碎玉太不仔细了,这就给你重新着装。”说着便站来为我卸下仙兰飞凤簪,重新缧了一个我从没见过的妆头,她解释道:“这叫垂柳美人簪,是我从一个上了年纪的宫人手上学得,听说以前宫中也有妃子打这个簪头,只是这个簪头太过素,在这宫中不招人喜爱,也就渐渐没人这么打了,小主垒起来人却是显得更出秀气来。”
果是如三月里的垂柳,长发让碎玉给分成了五六缕,错落弯成半圆弧形固定在后面,再以一支蓝色的蜻蜓点水钗斜插,错落的半圆中又有着丝丝缕缕乌丝垂了下来,一行一步中,有着说不出的摇曳。
碎玉又转头去为我重新拿了一件衣裙来,一件粉蓝绣明兰花朵的裙子,外罩一件同色金边短衣,没有了适才的华丽从容,也不会显得过于清淡,凭添几分妇人的娇媚,有着风情自眉眼里流露而出。
进到昭阳殿的时候,还算是早的,只有零散几个小妃子坐在偏位里,皇后还没有到,我一时拿捏不准确自己该是坐在那一处位置,便就着后方的位置站着。
有宫女奉上荼水,我只让她放在旁边的朱红雕印梨木小桌上,自个儿打量起这凤鸾殿。
灰色的大理石板擦得光亮映人,只一低头,就能看得见自个的面貌,稍一斜视,还能不着痕迹地端看到她人的行迹,我对她们几个先来的一个个看着,这时,我看见大理石上映着的一个圆脸女子也以同样方式看着我,我讶异地抬头看向她。
她对着我俏皮地笑了笑,圆圆的粉脸便现出了两个浅浅的小梨窝,端得惹人喜。我也冲着她一笑。她又向我指了指她身旁空着的一个位置,示意我过去坐,我对着她摇了摇头,用唇形说着不必了。
她竟也不勉强,只是拿起桌上的荼,站起来轻轻吹吹喝了两口,一个不注意,竟就走到了我旁边的朱红梨木椅上,小声地问:“你定是那个柳贵人吧,一看就知道,太像了啦!我前晚身体不是很舒服,没有去宴上。没能见着你,但是早听说你的出现竟是让人惊艳难以。”说完还不忘对着我细细打量起来,头还有模有样地点着,一脸的率直与单纯,却不惹人烦感。
“呃、、、”我一时无语,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这个率直的问题,只得柔柔一笑。
“柳妹妹笑起来可真是美!不怪乎圣上会一见欢心。”这时,一个女子细媚的声音插了进来,语气尖刻,接着鼻间闻到一阵浓郁的桂花香,便看到了一个穿着修身合腰的锦织大紫荼花长裙的妃子,上身丰满,圆润的嘴唇画得鲜红欲滴,艳丽过人,只是她少了文德妃那中冷冽,便显得有点儿俗气了。
“媚容华,这圣上的心思也是你可以随意猜度的吗?”那招人喜爱的妃子突然冷了一张脸,不复之前的一脸喜气,对着媚容华插腰道。
“喜姐姐这是说那里的话,妹妹只是觉着这柳妹妹很是美丽,才会随口说说。哪里是猜度圣上的心意,姐姐误解了。”那媚容华讪讪一笑,便又是走回原位坐了。
原来这俩个便是喜昭容与那媚容华,来这宫中个把月中,也是有听说她们的一些事情,这个喜婕妤个性很直,有话说话,也是从不怕得罪人,但是也是有分寸,难为皇上也是很纵容她,颇得圣宠,父亲又是威西大将军,曾立下过不少功劳,是以就是文德妃,也从不愿与她正面交锋。
而这个媚容华,长得却是美艳,而且据说擅长媚术,听说甫入宫之时也有一段时间专宠过,可是性子擅妒,而且索宠无度,皇上也厌烦,还得罪了不少妃子,于是有些妃子便总是在皇上面上道其不是,渐渐的,皇上也就不那么专宠幸于她。但是也没因此而冷落了她,想来,皇帝对于她,还是有着几分情意的吧。
“臣妾明月宫柳贵人芍药给昭容姐姐请安,姐姐好。”我对着她福了福腰,以示礼仪。
“妹妹不必多礼,我刚刚是做给那个媚女人看的,她就是这样奉高欺下,你要不给她来点硬的,她就更放肆了,在这宫里面就是这样子。”她小声对我说着,满脸笑意:“我跟你说,我从一见着你的时候就对你很有好感。我们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
我对她点了点头,心中是真的感动,这个喜昭容,真的是很窝心。卯时过后,凤鸾殿中已是来了许多人,位置也是坐齐了,想来是来人已差不多,端是环肥燕瘦,粉红柳绿,却像是把这世间的美女全都云罗至此。
只差得皇后还没有到,还有在正位右侧摆着的位置空着,定是那文德妃。
这时,听到公公尖锐的嗓音唱道:“皇后娘娘架到。”
这时,妃子们纷纷起身,给着皇后行礼:“皇后娘娘金安。”
穿着正统的大红礼衣,金线子绣满凤凰与吉祥物。头戴九珠凤凰啄宝钗,仪态威严端正。亦步走进殿中。戴着长长金镶翡翠护甲的手轻轻摆了摆,“众家妹妹起身。”
各家妃子方坐回原位。便听得外面公公又在唱道:“文德妃到。”
只见云德妃满脸笑意,扶着公公的手轻轻走了进来,人还未到,声已先至:“皇后姐姐可别怪责妹子,今日人不舒适,睡得迟了。”
只是眉眼间却无半分愧疚之意,满脸得意,进到殿门之时还特意看了我一眼。
“妹妹是那里的话,这身子要紧,如果实在不舒适,唤个人来知会一声便是,不必特意赶来了。”皇后端庄一笑,似是未见她那得意的神情,大度地说着。
“那可怎么行,这下面还有着众家妹子在看着,我是当做个好榜样子给的看才行。不然还得让人说打理后宫,自个儿却妄来,那可不好!”文德妃说完掩面而笑,带着几分叽笑。看着她们笑里藏针,言枪语剑,我心中竟是感叹,自已,竟也是其中一个,为了权利,你争我夺。
“难为德妃你有这份心思,真是我大周朝的福气啊,先坐着吧。”皇后只同她淡淡地说了一句,似也不愿与她多起争执,一抬头,向我的方向看来,竟怒喷地说:“那不是新晋的柳贵人。怎的站在那儿,这些个奴才,太不中用了,采青,还不赶紧给柳贵人备上椅子。”
“臣妾谢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我赶紧向她跪拜,谢谢她的礼待。
“起来吧!过来哀家身边站着,怎的站那么远,靠过来让哀家瞧瞧。”皇后一团和气地对我招着手。不若与云德妃那般冷着脸。
我虽对着皇后很是感激与好感,但知道皇后这样一做,必是会惹来她人妒意,果不其然,一抬头,便看到众妃子妒忌的目光。
但终是皇命难违,我慢慢走到皇后跟前,端笑了一张脸,柔柔应道:“臣妾尊命!”带着几分故做的单纯与无知。
皇后已有二十七八,是皇帝在太子时娶的正妃,虽仍是美丽,在这后宫三千粉装花龄少女前,却仍是显得老了,且身为一国之母,却须得做到应有的端庄肃严,偏不能如同其它女子一样百般献媚。
“果然是伶俐可人,哀家还记得当日你唱曲子,很是动听,那日若是得空,来宫中给哀家唱上两曲。”
“谢娘娘谬爱,那日娘娘想听,命人传一下,妾身一定过来。”
“嗯。很是乖巧!”她左手抚着右手的那长长的镶着南玉玛瑙的护甲,点着头说着,又对着我看了两眼,从手腕处脱出一只绿得晶莹的翡翠手镯,拉起我的手,套了进去。
“娘娘!”我一阵吃惊,不料她会有这一做。
“已经是圣上的妃子了,穿戴也顾着皇家的面子。回头我禀了圣上,赐些用物过去。”
“谢皇后娘娘!”我特意穿着朴实,本也只是不想让人觉着方得宠幸,便打扮得过于华丽,招人眼红。却不想反而受了皇后的恩惠,只是这一来,却偏离了我的本意,甫受皇上圣眷,此番又得皇后垂爱。还不更得让人妒忌。
我方站定,便见云德妃自椅上走了过来,朝着我一看,又转头对着皇后一笑,“柳妹妹这垂柳美人簪缀得可是真美,可就是单调了些。”说着便自头上取下了一支斜插着的一支含苞半开的百合花白玉簪子,往我头上斜插了进去,又回头对着皇后道:“姐姐,你说这样可是显得大体了许多?”
这个文德妃,真的是处处要与皇后比高下。而我却又不能不要她赏赐,只能笑笑着接受。
皇后只是冷冷地看着她,脸上的不悦显而易见。不一会,又笑了起来:“难得德妃今日如此大方,柳贵人,还不快些谢过。”
我只得应着说了几句客套话,便不再说什么,自是知道,有时候,说得多了,总怕暗自得罪人的。
也不过一会,皇后推说有些倦了,便谴了众妃子告安。我一人行到双玉桥,皇后身边的随身宫女侨儿便跟了上来。
“见过柳贵人。”她轻轻地行了个礼,端庄而有礼。
“免礼了,侨姑娘。”我看她神色,像是专为我而来。
“谢过贵人,我家娘娘有点儿烦闷,想请贵人为她弹唱上一曲。”
“这样,那就有劳侨姑娘带路了。”我对她嫣然一笑,心中思揣着,皇后此时传我过去,却是为何,适才她说倦了,我虽知是推脱之说,也知是与文德妃对上心中不快,却总想不来她这一番是为何。
只得紧步走去,穿过左边的牡丹丛,我跟着侨儿走进了皇后的寝宫,却见里面站了二十来个监官站在里面,每人手中都捧着一个木刻红盘,有的里面放着布缎,有的放着各色珍宝明玉。皇后就站在一匹降红带金丝的流光锦前,戴着南玉玛瑙的的手轻轻在锦上抚摸着,一遍一遍在锦上带出丝丝纹来。
我整了整衣袖,对着皇后道:“皇后娘娘。”
她轻轻了转过头来,手仍是停在那一匹降红带金丝的流光锦上,“是柳贵人来了,你过来,看看这一匹流光锦如何。”
我应声走了过去,伸手摸了一下,“触手细滑,色泽明艳,最可贵的是流水丝带出的亮泽均润。这是一匹上好的锦缎。”
“想不到柳贵人对于锦的所知还不少,这是南口国今年贡来的流光锦,只得三匹,两匹明黄色,皇上做了袍子,剩下一匹便是这降红色,本来哀家想着要送人的,可是你也应知,这皇家等级有别,后宫妃子,除却凤架,她人是穿不得大红与降红衣裳的。你在这后宫中,虽说有着皇帝宠着,还有个玉妃是表姐,但是你也应知道,皇帝再宠爱你,也不能时时保你,而玉妃,此时却是比你还不堪,哀家从第一眼起便觉着你是个伶俐的人,哀家已不是若花年龄,难再服侍皇上几年,只盼着能找一个贴心的人,代为服侍皇上,你可愿全了哀家这个心思?”
皇后轻然细语地说着,仿若无意。但是目光却是炯炯地望着我。如一只鹰一般锐利。
我心中一时起了千层浪,最终,还是狠狠地下了决定。单凭我一人之力,要解救玉妃,并非是易事,毕竟还有个文德妃在阻着。我走到了皇后旁边的另一个监官前,手轻轻抚过那红木盘上的一匹泛着光的水绿色江锦,对着皇后说:“这江锦很是美丽,水绿色染得很清,臣妾斗胆跟娘娘要了这江锦,他日做了衣裳,一同穿上,如红花绿叶,相相为伴,却也是后宫一美然。”
“好好好!好个美然,哀家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女子,这江锦便赐了与你,你方做帝妃,这些个饰器锦缎,就送了与你,可增添色彩。”
“臣妾谢过娘娘。”我福身行礼,脸上笑若灿花,心中却无半分喜气,只想着早早帮到玉妃脱离困境,报了对谨阳的救命之恩,与他撇清关系,他日再不相往来,也断了自己一丝
遐念。
谁又说皇后是个软弱而又无能的人,她只是蛰伏而未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