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把钱放好走过去阻止,她认为不论是男女,强弱,只要一方不愿意的都是耍流氓的行为,可以言行上的劝阻。那在吃豆腐吃得正是津津有味的女妖见了她手上的手环也是一样的反应,吓得站起要三拜九叩赔不是。隔壁桌的老太太问,“你认识涂山氏?”
涂山氏?是指馒头薏米他们吧,“我们是朋友。”
老太太动作不方便却还要撑起拐杖硬要跟长生行礼,长生扶她坐下,老太太和蔼的道,“这几个没脸没皮的,见了好看的男子就想去勾引,但没有什么恶意。这里的有妖也有魔也不敢说没杀过人,但自认杀的也是狼心狗肺的人,你们也不必怕,我们就是出来聚一聚吃了这一餐就走的。”
长生点头,她也觉得店里的不似坏妖怪。
老太太好心的提醒道,“帝都的法界裂开了,妖气魔气也是越来越浓。白日还稍稍好些,到了黄昏除了寺庙道观这些佛光普照道法庇护的地方,估计没哪是我们去不了的了。你们可不要再走夜路了,街上许多魔头吃人的。”
其他小妖也附和,“这夜路真是不能走的,帝都现在是什么妖魔鬼怪都有,这里的人又是酒色财气无一不沾的,欲念不是一般的重,就像一碟好菜,把四面八方的妖魔都招来了。”
众妖又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我昨日还见了一个僵尸抓住打更的更夫就咬,这僵尸咬了人尸首不处理也会变僵尸的,僵尸可不想我们还有意识,就是具行尸走肉,只要活的他都咬,以后出门我可要拿些防身武器才得。”
姜曲道,“这也太夸……”话都没讲完,便见有只僵尸穿着盔甲从店门口跳了过去。
这帝都如今也是热闹了,这里的繁华吸引了四面八方的人,信仰不同供奉的神明不同,佛寺道观之多,你是无法一一数得过来,也就是各路的神佛都齐聚了。
妖魔鬼怪,现在连六道之外的僵尸都有了,是乱成什么样了。
姜曲道,“挨家挨户都贴了门神的,不应该是这样。”
非礼鹿鸣和姜曲的女妖虽不敢再明着摸,但还是刻意挨近他们,要闻他们身上阳刚的气味。“你是说神荼郁垒二位大神?奴家搬来帝都那日倒是见过一次,吓得奴家躲进了那道观堆在门口的车架子里才躲过的,后来就一直没见了。”她大声问其他人有没有见过门神。皆是摇头说没见过,见过还能坐在这么,早就被收走了。
长生脑袋伸出窗外瞧,大街对面就住了两户人家的,也是门上贴了门神,那只僵尸想破门进去,门神像上发出隐隐光亮,很微弱的光,把僵尸拒之门外。
老太太道,“留在画上的神力还能维持几日,估计也就两三日吧,两三日过后,这些百姓就成了盘中餐了。”
那僵尸穿着盔甲,那盔甲真是太特别了,因不是这时候的产物,长生见了就傻眼了,这是将军冢里的僵尸吧。她知道是逃走了一部分的,但以为他们找不到地方躲,白日太阳出来就会灰飞烟灭了。
将军冢离这千山万水,就靠着跳,居然也跳到帝都了。
方才拿着犀角下楼来的那姑娘过来拉她,“姑娘可不要把身子再探出去了,你看,外头的妖魔都蠢蠢欲动,开始挑过几日后要吃的对象了。”
司马鹿鸣道,“他们为什么不进来?”大门开着的,有两只魔红着眼站在门外垂涎三尺的看着他和姜曲。
小妖丙指着门口屋檐上的灯笼道,“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帝都归灯阑魔王管的,挂了灯的都是供奉了他得了庇护的,他们自然不敢进来。”
长生想着又是给保护费的么。
姜曲道,“从外头来了这么多妖魔,你们说的那位魔王不怕生乱么。”
小妖丁道,“妖魔都是很简单的,不会为了金钱权势名利女人各种各样的欲望动摇,谁强大我们就服从谁。白鸾上回来闹事,还不是见了灯阑魔王就夹尾巴逃了。”
长生心里道换言之就是这位什么魔王的很厉害了,外面的那些妖魔也不敢招惹他。
老太太道,“我家原来住在城南,住了几十年了一直好好的,三个月前突然多了很多蜈蚣,在附近钻来钻去的把我房子都塌了,只能暂时先搬去跟大女儿住了。不过最近也不安生,她那原先也清净,这几日也是很多人进进出出说要挖尸体。”
司马鹿鸣问,“老妇人家是在前边原先住着戏班子的院子?”
“是啊,那日你们来时我们还打了照面共着一张桌子听的戏。”
长生想她怎么没印象,那日那桌不是就坐了他们和孙三么,老太太道,“他们死得太惨无法安生,所以每个月总要出来唱一次,我倒是占了便宜的,搬到那里后便一直听着他们的戏来打发日子。彼此做了邻居,我也想帮帮他们,但不知怎么帮才好。生前想不开死后还是想不开,这心病只能是自己治。”
姜曲问,“老太太的女儿一只住在那,可有看到杀害那几十条性命的凶手。”
“看到了,她还指给我看是谁。”
长生急急追问,“是谁?”知道了凶手他们就可以直接报官,将凶手绳之于法。
老太太道,“年纪越大越能体会生死有命,凡人的命数一早就定下的,他们不愿走一直等一直等,终于等到你们把这冤屈曝光,但曝光了又如何,只怕还是要含冤莫白的。”
长生觉得那词用的不对,“应该是真相大白才对。”
刻骨亲自端了一碗汤给老人家送去,老太太喝了一口,很喜欢那味道,“年纪大了也不知道还能再来喝几次,活到我这岁数也算是回本了。但露沾的孩子还年轻要是自毁前程那实在是可惜的。”
刻骨道,“要不是你让我看顾他,他隔三差五就醉死在我这我早就把他扔出店外让妖怪吃得尸骨无存了,他要是不懂自爱,死了也是他命数。”
“不能全怪他,没爹没娘的孩子没少受欺负。换做是谁都不可能没有怨没有恨的。他依旧是挂念露沾的,只是当局者迷还不如我这个耳聋眼盲的老太婆看得清而已。”老太太拄着拐杖要站起来,长生过来搀扶她,老太太拍拍长生的手笑道,“那日见了你们就觉得你们一定能帮上他们母子。我搬家时经过衙门,差点就要被人踩死,好在槎浩阻止,才保全了这条贱命,只是没想到这缘分又延续到了露沾那。我是不想看槎浩他自断了前程,才让刻骨请了你们来,孩子,帮帮槎浩吧。”
姜曲想到难怪今日才初次见面,刻骨却要留他们下来,原来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我们早上才见了陈槎浩,聊得不是很愉快,怕他已经把我们列入老死不相往来的名单里了。”
“需要有人把他拉回正途。”老太太叹气道,“他去买了砒霜了,想报仇把那人杀了。他计划了很久,只是露沾的死刺激到了他,让他把计划提前了。”
“杀谁?”司马鹿鸣问。
“露沾写状纸时没把凶徒的名字写进去么?”
那状纸可是姜曲改过的,还刻意在凶徒名字的前面加了穷凶极恶毫无人性这个两个词,“写了,叫……”姜曲突然想起来,他叫七姐帮他调查陈槎浩时,七姐有告诉他陈槎浩现在谁底下谋差事,他诧异道,“是府尹。”
老太太点头,“抛弃了露沾的那个厨子,卷走了她的盘缠首饰,又将露沾卖进青楼里。他得了一大笔银子,就回家乡捐了一个官做。这个人心术不正,却是让他平步青云一路的升官发财,后来还娶了一位官家小姐,从此更是官运亨通,短短几年就做到了帝都的府尹。”
小妖丙拍案道,“所以说有的人真比妖还不如。”就是这一句一楼又掀起一场论人妖的性格迥异和伦理道德诧异的辩论。环境很是吵闹,老太太拿着拐杖咚咚咚的敲着地面,他们这才又安静了。
姜曲猜想道,“陈槎浩是故意到他手下办差的,那府尹小时候见过他,隔了这么多年已经认不出人了,他就故意接近他想得他信任伺机杀了仇人?”
“姜公子猜的也算是八九不离十了。那人自知自己做了很多坏事怕人来寻仇,请了许多护院日夜都守着。不是那么好下手,槎浩便花了好几年来经营他对他的信任。帮他做了些见不得光的事。”
长生听到这已经不知道该说可敬还是该说可悲了。
听得出老太太很是同情陈槎浩,一直在提他的迫不得已和苦楚,“槎浩起初只是想见见自己的娘亲,却得知那猪狗不如的东西娶的是别人,便猜到露沾是被抛弃了起了报仇的念头。而露沾千不该万不该的就是来帝都,戏班的花旦台柱子怎么能不惹人注目,这才引来了杀身之祸。母子两曾经靠得那么近,始终见不上一面,天意。”
长生不解,“府尹杀的人为什么还愿意调查。”
姜曲道,“这就叫做贼喊捉贼。”官府是受理了案子,但他可以怠慢拖延。见闻新鲜二字很重要,如今人人的目光聚焦在鸡毛盗身上,新的谈资盖过了旧的,人是喜新厌旧对所见所闻也是如此。再过一年半载就未必会再有人提起了,这案子也就等于过去了。
他原还想请七姐稍稍监督监督,发现那府尹办案不利就去施施压,但如果府尹真是凶手,施压也是没用了。
司马鹿鸣问,“他何时会下手?”
“那狗东西明日生辰,估计是明日。露沾的尸首如今还留在义庄,槎浩心中难过却还是要装作没有关系不敢去认领。如今他已是偏激一心想着报仇报仇,也绝不可能拖延日子。”
刻骨打包了几份吃食,装进布袋里,“老夫人,有人来接你了。”一顶软轿停在门口,刻骨扶她出去,“代我向姑娘问好。”他把袋子挂在其中一名轿夫的脖子上。
老太太道,“你后日过来取吧,我会放在门外。凡人做的软轿倒是便利了我这腿脚不好的老太婆,人真是很聪明,但很少把这份聪明用在正途上,刻骨,不管你做什么都要三思。”
老太太身后跟了一堆的男仆,她下命令将方才盯着鹿鸣和姜曲垂涎三尺的妖怪给处理了。
老太太和刻骨低声说着,离得有些远,店里的环境又吵,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姜曲道,“她说先前见过我们,可我怎么没有印象。”
长生终于看清那老太太是什么妖怪了,难怪在眼皮底下都看不见了,原来是只蚂蚁。
姜曲问是什么时候法界裂开的,店里的妖魔无一能答得上,皆是说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是裂开了。这阵子其实每晚都有人死,都是被街上那些妖怪吃的,但因为都是连皮带骨的吞,找不到尸体只能归结到失踪。
且帝都是有宵禁的,过了亥时还在街上晃荡的,除了更夫,就是露宿街头的乞丐,人没了也没人关心,更不会去追究原因。
店里的女妖女魔但凡是女的都缠着司马鹿鸣和姜曲不放,但之前被老太太训斥过,举止已是收敛了很多,也就抛几个媚眼,言语上调戏一番,小哥哥小哥哥的喊。
喊得司马鹿鸣冷着脸说了一句,“我虚岁十九。”
这年龄果真是女人的死穴,也是女妖的死穴,终于得了一时半会的耳根清净,但也只是一时半会,女妖们喝了酒又继续纠缠了。
长生像个陀螺,忙个不停,可见了司马鹿鸣和姜曲除了端茶倒水之外还要小心谨慎的防着被轻薄了去,顿时又觉得自己的活已经是很轻松了,因为她只需要应付厨房的工作。
直到卯时才把店里的妖魔送走,但要等街上的妖魔鬼怪都散了,还要再等,等第一缕阳光。刻骨拿了算盘和账簿来,要给他们发报酬,姜曲伸了个懒腰道,“不用了。”
刻骨也不搭理,拨了拨算珠子,给了司马鹿鸣和姜曲一人一包点心,长生则得了一块犀角,很小的一块。姜曲对着酬劳是不在乎的,但这样明显的差距,他很是好奇刻骨怎么计算他们的劳动报酬的?
刻骨道,“你见过店小二和厨子的工钱一样的么。”
刻骨去准备一会儿开店的事,他夜里招待妖魔,白日招待凡人,真是人魔两界的钱都赚了。长生想着他真是厉害,一日睡几个时辰的?她昨夜没睡都感觉眼皮子有些沉,脑子也沌了堵住了那般。她用力的掐了自己一下,她听过悬梁刺股保持清醒的故事,但此刻她没有绳子也没有锥子,只能是用这种办法。
姜曲道,“你这是做什么。”一脸好不心疼的样子拉过长生的手又给她吹又给她揉,那肌肤胜雪吹弹可破,姜曲又将她的袖子拉上去了一些,低下头闻了闻,“长生,你是不是抹了什么?”
司马鹿鸣捏住姜曲的鼻子,把他的头推远了些,脸上是防登徒子的戒备,姜曲道,“长生身上有花香味,你不信自己闻闻。”
司马鹿鸣拉起长生的手闻了一下,真是有香味,像是荷花的香气,但又夹杂其他的花香,可他知长生是从不涂胭脂水粉的。长生揉揉眼问,“如果杀了人,可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也只能抵命么?”
姜曲知她指的是陈槎浩,陈槎浩是值得同情的,连他这七尺男儿听了那遭遇都忍不住的动了恻隐之心,可动恻隐不表示他认同,“法不容情,律法的作用就是惩戒和警示,是不会管你是不是有苦衷有不得以的,要是人人都说自己不得已去以暴制暴的杀人,那要乱成什么样子。”
街上的妖怪散了,楼上姜府的家丁还没醒,姜曲给了刻骨一锭银子,当做是把楼上那间房给包了,刻骨收了银子,在他们快要出了门口时,扔给长生一个火折子。
长生奇怪扔这给她做什么,刚想要问,刻骨已经把门关了,很大的动静迫不及待的关上。是司马鹿鸣勾住长生领子往后拉,门板才没拍在她脸上。
姜曲道,“我怎么觉得他在赶瘟神。”就差没撒盐了。
司马鹿鸣觉得他废话多,“府尹的府邸在哪?”
……
帝都的官员住的官邸规格大小要按照官阶品级,并不是有银子爱住多大的就能住多大的,屋顶铺的瓦片不同,大门上刷的漆颜色不同,门的长宽尺度也不同,长生不知府尹这个官职算是大还是算是小。
不过——
姜曲拍了很久门也没人开,他试着撞了一下门,感觉是里头上了木栓,再撞下去怕闹出大动静,得翻墙进去抽了木栓门才能推开。长生抓着门环尝试着“轻轻”推了一下,把那刷着黑漆的木门整扇卸下来了。
这门的质量好像不太好——
他们趁着时候早街上还没人赶紧溜了进去,长生把门立好,装作这门还是完好的。她一转身就看到了王露沾。
她还以为她去了地府了,“王夫人。”
王露沾给他们指路,所谓的护院横七竖八的躺着,是被药倒了的。这府尹还真是请了不少人来保护他安全,宅子不大,家丁护院加起来却有二十多人。
那府尹的腿被陈槎浩刺了两刀,正从房中爬出来,见了长生大喊救命。陈槎浩举着刀子走出来,看到他们三人先是一愣,但很快恢复镇定,眼中杀气腾腾的问,“你们是一伙的。”
姜曲让他冷静,“我们是来劝你不要做傻事,你杀了他倒是解气了,但你想过么杀人偿命,你杀了他你也要死的。”
“我本来就没有想过要活。”陈槎浩一脚踩在那府尹的背上,揪住他头发扯,府尹不停的求饶还许以金银珠宝想让陈槎浩放他一命,陈槎浩道,“像你这等背信弃义之人,你的话我会信么,留你在世上,只会有更多人冤死妻离子散,留不得。”
那府尹的夫人也是被下了药,两腿无力,走两步就跌走两步就跌,倒也跌跌爬爬的过来抱住了陈槎浩的腿,“槎浩,他已经有报应了无儿无女,我待你视如己出,不管他做错什么,你放他一命好么。”
陈槎浩把她推开,“我只要他的命。”
司马鹿鸣踢了块石头打掉了陈槎浩手上的刀子,两人打了起来,那府尹夫人过来扶着府尹要逃。姜曲见陈槎浩被仇遮了眼,说再多估计也听不进的,他想了想,“长生,犀角呢。”
长生摸出犀角和火折子,姜曲将犀角点上。
白烟袅袅,异香弥漫。
陈槎浩并不是司马鹿鸣的对手,见王露沾现了形,知没有再打下去的必要了,司马鹿鸣将他的手反剪在后,摁住他的头对着王露沾的方向。陈槎浩见到了亡母,人怔住。
王露沾一挥袖,那府尹两腿无比的沉重像是被钉在地上一样。府尹惊恐万状,多年来大鱼大肉活得堕落糜烂,身形已是臃肿,害怕得脸上的赘肉一直的摇晃。王露沾道,“人和鬼有什么区别,鬼会害人,可人害起人来比鬼还要凶残。你记得么,我说过我死都不会放过你的。”
她伸手掐住府尹的脖子。
姜曲解下大红色披风翻了过来,原来里头那层用针线绣了九生经,他把披风扔过去罩住府尹,就见王露沾被经文弹开了。
姜曲道,“我并不是让夫人出来杀人的,他十恶不赦会有他应有的报应,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
王露沾道,“我如果不杀他,让他逃了出去他必然不会放过我的孩子,我是罪有应得的,可我的罪孽不能让槎浩来为我背。我愿意下十八层地狱,我只想槎浩这辈子能过得好好的,娶妻生子活到百岁。”
府尹夫人见丈夫倒地后一动不动,掀开了红披风看,见他瞪着眼张大嘴面色发青已活活被吓死了。
王露沾飘到陈槎浩面前,伸手抚着他的脸愧疚的道,“人真的不能犯错,做下的罪孽可能是最亲最爱的人去承担。这几日我一直在你身边,我很想对你说,我是个不负责任的娘,如果你没有我这样的娘,你的日子一定会过的很轻松很快乐。娘很想亲口对你说对不起,对你造成的伤害,我弥补不了了。”
司马鹿鸣松了手,陈槎浩也不动作,只是瞪着王露沾道,“我恨你。”
“恨我就对了。”缉捕王露沾的鬼差来了,这一回再没有槐树让她躲藏了,而她也不想躲,“我已经抛弃过你一次,这一次不会再扔下你了。”
黑无常穿墙进来,按照流程的核对王露沾那府尹的身份,在他们名字旁边打勾后用链子锁住了他们的脚。府尹看着自己的尸首,还不能相信自己已经死了,也是开口用金银珠宝贿赂,求黑无常放他还阳。
黑无常骂道,“你这厚颜无耻的东西,你所做种种以为能逃过阎王的法眼么。你原本倒是有五十年的阳寿的,但这些年丧尽天良,好事倒一件没有做过,被你害死的人到了地府日日哭诉,鬼哭狼嚎的哭得我脑袋都疼了,我还没找你算账。现在阎王决定提早拉你去地府审你,你要是不配合,我再多加你一条妨碍办差的罪名。”
府尹夫人对着黑无常又跪又拜的求情,黑无常不耐烦了,拉扯铁链要把他们带回地府。陈槎浩抓着匕首上前刺了黑无常一刀,这凡间的利器对鬼怎么可能有效。
姜曲拉住陈槎浩,“你疯了么,这是鬼差,你想减阳寿么。”
黑无常拉着两个鬼下了地府,陈槎浩跪到地上抱头痛哭。午时,他去衙门自首,把他做的,包括帮府尹干了什么肮脏事,怎么计划谋害府尹一一坦白认罪,倒是府尹夫人开口为他求情。
衙门本来要以谋杀罪判处陈槎浩,但仵作验尸后说府尹并非被人谋杀,而是吓破胆死的。而更离奇的事,到了未时,府尹居然死而复生了,他的尸首本来是被抬到公堂上做证据的,结果当堂坐起来,吓得听审的百姓以为大白日诈尸相互推挤着要逃跑,造成十几人受伤。也把官老爷的乌纱帽都吓掉了。
大夫来检查,说府尹痴傻了。
长生想可能是他在阳间作恶,但阳寿未尽,某一魂某一魄留在地府受刑了。衙门不知怎么定陈槎浩的罪,先将他收了监。
那颗砗磲珠子还在长生这,长生想珠子还是该物归原主的。姜曲本来想买通了狱卒进牢里,但衙门上下对陈槎浩倒是敬佩,不愿收姜曲的银子,把他们放进牢里还在外头帮他们看风。
陈槎浩很是颓废,短短几日大起大落,那日在姜府初见时他还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转眼却成了阶下囚。长生道,“陈公子,珠子。”
陈槎浩听到她的声音,眼中燃起了希望,他的同僚没有给他带枷锁铁链,陈槎浩的手伸出了栅栏来,抓住长生问,“怎么能看到她?”
司马鹿鸣把他的手拿开,冷着声道,“你这样恨你娘,何必还要想着见她。那日在金斗楼,她就在你身后,你还记得么,你说姜曲在父母关爱中长大的,他根本就不明白你的感受,你不会原谅她。”
陈槎浩无言以对。
司马鹿鸣的眼神像利剑,把陈槎浩整个剖开,把他的性情看的清清楚楚,“你长得人高马大,心志却比十岁的孩童还不如。”他就是在撒气,撒气完以后就又后悔了。
姜曲蹲下来道,“算了,天底下哪个不希望得父母疼爱守护的,他说得也没错,我确实不了解。你虽然帮府尹做了些见不得光的事,但好在不是杀人放火这种罪无可恕的事,就是收收黑账,打过两个人,你又是坦白,最多就是关一年半载,饭碗丢了,但等出来,可以重新开始。”
陈槎浩轻声道,“我想见她。”
姜曲爱莫能助,“她下地府了。父母都是希望子女好的,你当为了她,把这当做一个转折点重新做人。”
陈槎浩接过珠子握在手心里。
姜曲对长生道,“得了,这里可不能待太久。我们这三个无关人士偷偷溜进来被人发现,罚些银子挨几个板子倒是了事了,放我们进来的狱卒却要丢饭碗了,何况还要去半月观。”
陈槎浩闻言劝道,“不要去半月观。”
司马鹿鸣见他好似知晓什么问,“为什么?”
衙门自有他小道消息的来源,有些事是机密,但陈槎浩如今已不算是官府中人了,也不需保守什么秘密,“之前有几户人家来报案,说家中的女儿去了半月观后被蛊惑要到半月观修仙做道姑,爹娘不许,她们就趁夜偷跑下落不明。我带着几个兄弟去了半月观搜查,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姜曲道,“什么都没查出来不是正常么。”
“我问观里的道姑认不认识失踪的几个姑娘,都说不认识的,我见其中一个道姑眼神闪烁,便叫她到一旁单独询问。她禁不住我查问,说半夜时分起来上茅房时看到她几位师姐领着几个姑娘进了小室,我便领着兄弟去搜了,并没有看到人。”
姜曲摸着下巴道,“难道是把人换地方藏了?”
“我把道观每一间房都搜过了,确实没人。住在道观附近的一户人家说,常常半夜起来听到那道观有乐声,但那户人家住的是一对六十多岁的老夫妻,邻里都说他们糊涂了,时常连儿女的名字都会喊错,他们的话做不了证词。”
司马鹿鸣道,“墙都检查过了么,许有暗门。院子里是不是放了好几口水缸?”
陈槎浩道不知,“我还想继续查的时候,她的案子有人揭出来了,我才知道她已经死了。”他真的很恨她,但看到她的尸骨,他更恨害得他家破的那个男人。“那半月观定不是一般的道观。只从上一回我带了兄弟去查以后,听闻现在半月观只受熟人的香火。”
熟人的香火?长生听不明白。
陈槎浩解释,“之前是日日都开,只要是善男信女都可进去上香祈福,现在只有是之前去过半月观的熟面孔带去的信众才能上香。按半月观的道姑的说法是有缘才能进去。”
姜曲道,“这可就真是有些奇怪了。”上个香还要讲缘分,估计里面真是有古怪的。
陈槎浩肯定的道,“那道观不对劲,你们不要进去。”
姜曲笑,“我们就是因为它不对劲,才想要进去的。”
陈槎浩见他们不听劝,握着珠子坐回角落里,“随便你们。”
长生道,“我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让人在阳间见到去了阴间的亲人,但我可以帮你问问。”人只有死了才能去阴间,但她总不能让陈槎浩寻死。那出阴山探母倒是给了她启发的,或许真有法子能让人魂魄暂时离了身体下地府,可以去土地庙问问土地婆婆,她是神仙总是比他们要神通广大的,只要土地婆婆愿意显灵见她。
陈槎浩道,“谢谢。”
姜曲听长生和司马鹿鸣说得那半月观这么邪乎,给了衙差茶钱让他去姜府走一趟告诉姜离他们去向,若是黄昏还不见人回去,立刻派府里的人找。
他们先去找了孙三。
孙三拿了司马鹿鸣给的银票,倒也真的改过自新不再行窃,花了一日想了自己拿手的手艺,支了个摊子做木工自食其力,也算他们来的早,孙三正要出去摆摊,在门口遇上了。
孙三把他们三个迎进家里,倒了三杯井水招呼,“地方简陋,几位不要嫌弃。”他的老母亲在房中养病,女儿躲在门帘后面睁着大眼瞅他们,孙三招招手让女儿出来喊人,小丫头却怕生。
姜曲冲小丫头笑了笑,果真是上至八十的老太太下至三岁的小丫头都抵挡不住,小丫头屁颠屁颠的跑到姜曲身边,姜曲把她抱上膝上,请她吃点心,就他和司马鹿鸣的报酬。
孙三见纸上印着金斗楼三字,不好意思道,“让公子破费了。”
姜曲笑道,“不花钱的。孙三,今日来想让你帮个忙,你不是常去半月观么,我们今日也想去烧个香,可据说现在需要熟人带进去才得。你能不能带我们过去。”
孙三道他们太客气,“这哪里算叫帮忙,不过给各位带个路而已。几位等等,我先把外头的衣服收进来就带几位过去。”
司马鹿鸣把他那包点心也留下。
长生喝了一口井水,奇怪道,“这水是酸的。”她喝过的井水都是甘甜沁人心脾的,酸的井水还是头一回喝。
“怎么可能。”姜曲不信,帝都城里家家户户的水井,连接的是宫中接出来的九条水渠汇入江河源源不断生生不息,该是甜的才对,他自己喝了一口,还真是酸的。孙三抱着一堆衣服进来,姜曲问道,“这井水怎么会是酸的?”
孙三道,“两个月前就变成酸了,听说帝都有个大官儿子得了眼疾,被半月观的观主治好了。半月观里那口水井干了,每每喝水道姑们都要跟左邻右舍借,但终归不方便的。那大官为了答谢,就引了不知哪条水渠去重新打了口井。后来家里的井水就变酸了,我原先还以为我家的水井出了问题,问了其他人,他们家的水井井水也成酸的。我见喝了也没事,就没理,是不是喝不习惯。”孙三犯愁了,他家也就这井水能提供,家贫买不起茶叶。
姜曲道,“我就是问一问。”帝都的风水怎么会差到这样的地步了,这风水讲的是循环不息,就算某一块出了问题,刮风下雨活的水天地的灵气填补了进去也该自行调整了回来才对,可这里的井水却是酸了好几个月。
孙三要把孩子送回房里,小丫头不愿揪住姜曲的衣袖不放,还是孙三硬把她小手掰开了才得。
司马鹿鸣道,“你还真是连孩子都不放过。”
姜曲抚着脸蛋认真道,“我也是没办法,天生丽质难自弃,这诗虽一直是用在美人身上,但放我这也是贴切。”他问长生是不是,长生连连点头,姜曲生的确是倾国倾城。
孙三从柜子里拿了香烛。
姜曲道,“耽误你一日不能做生意了。”
孙三见他似要掏钱,压着姜曲的手道,“三位恩公帮了我这么多,我要是再收你们的银子我成什么了,现在已经是能养家糊口了,少一天不做生意也饿不死。”
那半月观离孙三的家不远,穿过两条小巷子就到了,大门敞着,能看到里头的大鼎插满了香烛,门口站了两个道姑,但凡要入内的,要经她们两查看了,认了脸才许进去。
孙三去添香油。长生见观里乌烟瘴气的,并非是香烛烟熏所致,而是地上窜出黑气,一旦见了活人,那黑气就攀附上去。
孙三点了香,要插到那大鼎里,长生见黑气缠到了他身上,挥手扇了扇,倒是把气扇散了。
姜曲小声道,“店里的妖魔说是这里的法界裂开了,我道行不够看不出什么,长生你看看。”
长生扫了一眼,被香熏得眼泪直流,白烟和地上的黑气胶着缠到一快往上升,所谓的法界无形无色就算真裂开了,她也未必能看出来,但就是见那烟升到一定高度就不见了,像被什么吸走了一样。
长生指着道,“我也不知那是不是裂开了。”
姜曲算了一下这半月观的位置,说道,“这帝都小巷不算,但主要的大道建得是有讲究的遵循了象天法地,东南二十八衢两旁屋舍鳞次栉比,宽三尺三寸栽种桃李,正正是对应二十八星宿。因帝都是二龙盘卧的格局,一条龙盘在东一条龙盘在南,所以这皇宫建在东,由东西两道宫门贯穿中轴。这两条都是旱龙,虽主人丁,但无水,水主财,为使这帝都繁华兴旺,便又在二十八衢两侧都修建了水渠贯穿了江河,形成水龙庇护的局势。”
长生听不明白,旱龙?水龙?是不是跟卦燎有关系?
司马鹿鸣道,“你是想说这道观的位置不对么。”
姜曲点头,“这二龙盘卧,为防相冲,便在它们中间修建了佛寺,形成二龙戏珠,这道观正正对着佛寺的位置。”
长生眺望,虽没看到佛寺,但看到远处白烟冲天,也是信众在烧香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