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富直柔握手之语,不审何说?」曰:「往往只是说富公后来去朝廷使河北,被人谗间等事。秦老闻之,忽入去,久之不出,富怪之。后出云:『元来做宰相是不可去!』秦既再入,遂谮魏公于赵公。又因唐晖等二事倾去赵相,一向自做,更不肯去。胡和仲尝劝秦云:『相公当国日久,中外小康,宜请老以顺盈虚消息之理。』秦曰:『此事不然,我当时做这事,尚拖泥带水,不曾了得。』问:『何事未了?』曰:『是未取得他中原。』曰:『若取中原,必须用兵,相公是主和议者。』曰:『我从来固不主用兵。然虏自衰乱,不待用兵,自可取。』后来杨安止亦有札子劝秦相去位,秦相大率如对和仲者。于是不乐,安止遂坐此去国。不然,安止亦顺做从官。」先生曰:「不晓他要取中原之意。后来见陈国寿¤说,秦老初欲以此事付国寿,拟除它庐帅。****:『荷朝廷任使,帅长沙广西皆内地。若边帅,当择才。某于军旅事素不习,恐败事。』其议遂已。窃意秦老只是要兵柄入手,此事做未成。若兵柄在手,后来必大段作怪。」
秦太师与吕并相。吕出甚所在,秦一时换了台谏人物。吕闻之,不平。有客告之云,其党魁乃胡文定,可逐去,则秦不足虑。吕如其言,归而讽台谏论之。秦争于上,遂并论秦。高宗欲罢其相,令人行词。当时秦所引皆是好人,而立朝无过,人皆不平。行词者遂求御批,以疏其罪。高宗遂批与之,大略云:「其未相时,说作相数月可以致治;既相,皆无所建明。」后来秦再相,数年之后,却奏过,以为当初无过,为人所谗。遂行下词臣家索御批。既得之,则以纳于高宗,其无礼不臣如此!可学录云:「秦会之初罢相,高宗亲批,付綦叔厚草麻,御书藏綦氏。及秦气焰盛,自广倅移某人知台州,于其家索出,而纳于高宗。某人潮州人。」又,当时史馆有宰臣拜罢录,已载此罢相时事,亦有士大夫录得此书。秦已改史馆之书了,又行下收民间所藏者。扬录云:「秦前罢相时,有御批其罪状,与翰林学士綦密礼行词。后再相,令人于綦家搜索之,自于上前纳了。兄秦楚材作翰林之类官,上以桧故,亦眷其人,桧亦忌而出之。」
因话及秦丞相,问:「当时诸公皆入虏,渠何以全家得还?」曰:「此甚可疑。当和亲时,王伦自虏至,欲高宗屈膝,中外愤怒。秦老出,有人牓云:『秦相公是细作。』扬录云:「都下甚愤,似有欲杀之之意。一日,在甚寺中圣节,一树上贴一榜子云:『秦相公是细作。』」是时陈应之正同到庙堂,问和亲之故。秦云:『某意无他,但人主有六十岁老亲在远,须要取来相聚。』因顾左右,令取国书与应之看,乃是诏书。秦卷其前后,只见中间云:『不求而得,可谓大恩。』盖指河南也。先生言毕云:「此事当记取,恐久后无人知之者。」当时虏中诸将争权,废刘豫,以河南归我,乃是獭辣。獭辣既诛,兀朮用事,又欲背约。是时命楼照签书密院,为宣抚,辟郑亨仲又一人,记不全。为属,至蜀见吴玠。玠曰:『某有一策。昔失陕西五路,最为要害。今虏人以河南归我,而陕西在其中,可谓失策,徐必悔悟。今不若移近蜀之兵,进而据之,则犹庶几。稍迟,则不及事矣。』楼云:『此策固善,但某不敢专,须奏朝廷。』亨仲因力奏之,即莫奏。未数日,虏兵已下陕西矣。当时下河南止用单使。有一相识,姓名失记。为蔡州平舆尉。一日弓手报:『天使至,县尉当出迎。』曰:『天使何人?』曰:『北使。』曰:『我南朝官,不可拜北使。』曰:『如此,则官人可归矣。』乃为办两车,并骨肉送之入南境。既而使到,县官皆投拜,盖本北人未换者。」僩录云:「胡明仲与秦桧争和议于朝堂。秦无语,但取金人所答国书,以手急卷,箝其两头,止留中间一行示明仲云:『不求而得,可谓大恩。』字如掌大。时虏人初以河南之地归我也。先生亲见致堂说。」扬录云:「秦老讲和后,曾取得河南地。关中五路,地连河南,尽得之。时令楼照往守,郑刚中在幕。吴玠云『今与之讲和极是』云云。『今得五路,须急发兵守之。某守某处,令谁守某处,要急为之。虏人只是不曾思量,恐觉便来取。』当时他人亦以为常,惟郑刚中击节称是。因言『郑才识高』云云。楼曰:『某来时不曾得旨,须着入文字。』郑曰:『可急入文字。』未几,虏人取去矣。」
秦桧倡和议以误国,挟虏势以邀君,终使彝伦斁坏,遗亲后君,此其罪之大者。至于戮及元老。贼害忠良,攘人之功以为己有,又不与也。
李泰发参政,在上前与秦相争论甚力,每语侵秦相,皆不应。及李公奏事毕,秦徐曰:「李光无人臣之礼!」上始怒。
秦桧初主和议时,举朝无人从之。遂奏太上曰:「乞召李光来问如何。」遂召未对时,全不得见人,不知如何与秦桧相见。秦待之,酒行,如误言云:「满斟参政酒。」时光为尚书之类。光闻「参政」之言,秦遂与论和议如何,光赞之。次日对陈和议之是,和议遂定,遂参政。旋光性刚,虽暂屈,终是不甘,遂与秦桧诌。秦所判文,光取涂改之。后为秦治,过海归死。
章贡军叛,上不知。一日,问如何,秦曰:「军人们闲相争之类,已令人去抚定矣。」问是谁说。上初不言,诘之,乃曰:「儿子说。」遂寻别事罚俸,三月不支。
施全刺秦桧,或谓岳侯旧卒,非是。盖举世无忠义,这些正义忽然自他身上发出来。秦桧引问之曰:「你莫是心风否?」曰:「我不是心风。举天下都要去杀番人,你独不肯杀番人,我便要杀你!」
胡邦衡作书,记当时事。其序云:「有张扶者,请桧乘副车。吕愿中作秦城王气图。」他当初拜相罢去,极好。再来,却曰:「前日但知道行则留,不行则去,今乃知不可去。」渐渐便到此田地。及至极处,亦顾其家,曹操下令云云是也。问霍光。先生曰:「霍光无此心,只是弒许后一事不发觉,此大谬。」又问秦氏科第。先生曰:「曾与汪端明说,此是指鹿为马。汪丈云:『只是无见识。』」璘录云:「『秦太师****时,张扶,或云张柄,请乘副车。吕愿中作秦城王气诗以献,桧皆受不辞。吕知静江府,府有驿名秦城,忽传言有王吕作诗与僚属和之,成册以献。此见胡邦衡所作绍兴间被贬逐人事实序。熊子复欲作一书记其事,从其子借之。或云,非邦衡所作。』又曰:『私科举,或云恐是愚弄天下之人,指鹿为马之意。』汪圣锡云:『恐不如此,只愚騃耳。』『初时人以伊周誉桧,末后人以舜禹誉桧,桧亦受之。大抵久执权柄,与人结怨多。才欲放下,恐人害己。似执守不放,其初未必有邪心,到后来渐渐生出,皆是鄙夫患失之谋耳。』」
问:「张魏公行状,秦相叛逆事如何?」曰:「当时煞有士大夫献谋者,亦有九锡之议矣,吴曾辈是也。」
秦桧在相时,执政皆用昏庸无能者,如汪渤章夏董德元皆一类人。太上一日问处州兵反事,秦久未对。章夏在后,恐秦忘之,因对一句。后秦语之曰:「桧不能对时,参政却好对。桧未对,参政何故便如此?」实时逐去之。兴化林大鼐为士人,时对策,言自宣政以来,人无节义。后得秦桧于虏中,乞立赵氏,节义可取。时秦被黜闲居。后秦知之,大擢用。一日在经筵,因讲得甚称上意,上喜,赐一带,秦逐出之。
秦桧每有所欲为事,讽令台谏知后,只令林一飞辈往论之。要去一人时,只云劾某人去,台谏便着寻事上之。台谏亦尝使人在左右探其意,纔得之,即上文字。太上只是虑虏人,故任之如此。及秦死,遂召陈诚之沈该万俟¤金安节诸人,以诚之辈尝为奉使,沈尝以赃罢官,后以上书言讲和进用,皆秦党也。秦死封王,礼数之类皆得。又一面行遣昔时谏台,为皆附会权臣。
秦桧旧作好文时,亦多有好相识。晚年都不与他,一切坏了。一日,谓和仲曰:「旧时亦煞有好相识,后皆不济事。近来却有几人好。」如曹泳汤思退辈,皆其晚年所信用者。曹凶险狡狯之甚,秦之妻儿亲党,皆为其所离间。秦信爱之如子,然皆在其笼络中矣。决定后来推秦作一大恶事,旋害了秦而自为之。秦死,其妻儿衔之,泣诉于太上,谓秦时多事皆曹为之,遂编直海外而死。曹妻亦自狡,要令一人军将等去取曹丧,恐其不从,先教一婢子云:「你待我使其人不从,你便倒地作侍郎语云:『平日受我多少恩。你若不从,我即有祸及汝!』」及使其人,果有不肯从意。婢遂倒地如其言,其人拜告,即请行。盖曹平日诡怪,家习之也。然曹有才可用,知绍兴日,当圣节,吏人呈年例,店家借紫绢结甚物事。曹云:「不必借,看每年军人绯紫衫要几多绢。」遂检籍所用,与此所用不争多。遂取出染结了,却将染绯紫,遂不扰。知临安日,当拜郊,郊坛要若干土朱刷,年例先出钱买朱。吏人呈,曹曰:「不要。」近郊坛有赤黄土,先令人将炭若干斤放彼处,临期不远,令诸铁匠于彼处放炭,如何烧土,以胶和涂其坛,遂省钱多少。天下事无不理会得,只是凶恶,可畏甚戚里。又,秦桧之子娶其兄女。
秦桧己亥年冬死。未死前一二年间,作一二件无状底事,起狱断送士大夫之类。近死两年,朝不保暮,日日起狱,凶焰张大可畏。黄丰知兴化日,有人有一弟,因争兄财不与,遂以其兄尝编录得胡铨上书,言秦桧紧要数语,告以为兄骂秦太师。官司亦以寻常,不曾为理会。时有一囚,与争财弟同狱,问得其首尾。其囚配卒,不记何州。一日,福州帅张某过,其人直诉之于帅,为有人骂太师,黄不为理会。帅上其事于秦,实时摄取黄下大理,并其妻孥皆系之。遂勘闽中何处州海岛上有林二十三娘,适度甚物事,追之。尉即往海上收一二老妇女,林几娘皆有之,俱无林二十三娘。乡老云:「此中只有一庙,是林二十三娘庙。」遂令乡老供文字去,且休了。黄不曾有一分事,亦追官勒停。
杀岳飞,范同谋也。胡铨上书言秦桧,桧怒甚,问范:「如何行遣?」范曰:「只莫采,半年便冷了。若重行遣,适成孺子之名。」秦甚畏范,后出之。
王次翁,河东人,曾做甚官,已致仕。秦桧召来作台官,受桧风旨治善类,自此人始。
王循友彦霖家子孙。知建康,辞秦而往。问有何委,秦曰:「亦无事。只有一亲戚在彼,秦之甥。极不肖,恐到庭下,为痛治。」及到任,其人果犯来,与痛治吃棒之类。其人母骨肉诉之秦,秦大怒,即寻一事加于王。王得罪,妻孥皆配了,妇女皆为军人所娶。
建人黄公达作太守有赃,提领韩美成绩家子弟。欲治之。黄已去,告之朝士。朝士曰:「公能作一件,不惟可以解此,又可以得美官,但恐公尚有所惜,不肯为耳。」黄问如何。曰:「公上殿,能以札子言曾天隐李弥逊之徒不主和议,宜罪之。」黄即为之,秦桧大喜,即擢为察院。韩径使人守察院门,云:「黄察院有公事未了,要去理会。」秦见不是道理,遂罢黄。
兴化一傅丈云:「秦今诸子孙,皆其夫人王家人。林一飞乃秦作教官时婢所生,夫人不容,与同官林家人养。秦后欲取归,未遂而死。后其党人欲为料理,其夫人自****:『妾有几子,林非是。』林遂贬何地。林死有子,今皆无禄,乃桧亲孙也。」林居兴化。
秦太师死,高宗告杨郡王云:「朕今日始免得这膝裤中带匕首!」乃知高宗平日常防秦之为逆。但到这田地,匕首也如何使得!秦在虏中,知虏人已厌兵,归又见高宗亦厌兵,心知和议必可成,所以力主和议。獭辣主事,始定和议。至次年,兀朮杀獭辣而畔盟,至顺昌,为刘信叔所败;至楚州,又为粮绝,兵师离散,方得成和。若不吃这两着,亦恐未便成和。太后自虏归,云,某年月日,虏人待之礼数有加;至某年月,又加礼;又某年月,又甚厚。今以年月考之,皆是我师克捷之时,故虏惧而加礼。礼极厚,乃是顺昌之捷。高宗初见秦能担当得和议,遂悉以国柄付之;被他入手了,高宗更收不上。高宗所恶之人,秦引而用之,高宗亦无如之何。高宗所欲用之人,秦皆摈去之。举朝无非秦之人,高宗更动不得。蔡京们着数高,治元佑党,只一章疏便尽行遣了。秦桧死,有论其党者,不能如此。只管今日说两个,明日又说两个,不能得了。有荐张魏公者,高宗云:「朕宁亡国,不用张浚!」
问:「秦相既死,如何又却不更张,复和亲?」曰:「自是高宗不肯。当渠死后,乃用沈该万俟¤魏道弼,又有一人。此数人皆是当时说和亲者。中外既知上意。未几,又下诏云:『和议出于朕意,故相秦桧只是赞成。今桧既死,闻中外颇多异论,不可不戒约。』甚沮人心。当初有一二件事,皆不是。如桧家既保全,而专治其党。士大夫遭桧贬窜者,叙复甚缓。渠死得甚好,若更在,甚可畏。当时已欲杀赵丞相之家,既加以反逆,则牵联甚众,见说有三十余家皆当坐,中外寒心!高宗亦甚厌恶之,但无如之何。」问:「所以至于如此者,何故?」曰:「伊川云:『人主致危亡之道非一,而逸欲为甚。』渠当初一面安排,作太平调度,以奉高宗,阴夺其权,又挟虏势以为重。」
秦老既死,中外望治。在上人不主张,却用一等人物。当时理会秦氏诸公,又宣谕止了。当时如张子韶范仲达之流,人已畏之。但前辈亦多已死。上借问魏可。却是后来因逆亮起,方少惊惧,用人才。籍溪轮对,乞用张魏公刘信叔王龟龄查元章,又一人继之。时有文集,谓之四贤集。
好底气数,常守那不好底气数不且如秦桧在相位十一二年,被他手杀了几个人,又杀了许多人,皆是他那不好底气数到长了。
秦老是上大夫之小人,曹泳是市井之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