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朱子语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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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4章

魏问:「横渠言:『十五年学「恭而安」,不成。』明道曰:『可知是学不成,有多少病在。』莫是如伊川说:『若不知得,只是觑却尧学它行事,无尧许多聪明睿知,怎生得似它动容周旋中礼?』」曰:「也是如此。更有多少病。」良久曰:「人便是被一个气质局定,变得些子了,又更有些子;变得些子,又更有些子。」又云:「圣人『发愤忘食,乐以忘忧』,发愤便忘食,乐便忘忧,直是一刀两段,千了万当!圣人固不在说,但颜子得圣人说一句,直是倾肠倒肚,便都了;更无许多廉纤缠绕,丝来线去。」问:「横渠只是硬把捉,故不安否?」曰:「它只是学个恭,自验见不曾熟;不是学个恭,又学个安。」

程先生幼年屡说须要井田封建,到晚年又说难行,见于畅潜道录。想是它经历世故之多,见得事势不可行。

问「古不必[马念]」一段。曰:「此是说井田。伊川高明,必见得是无不可行。然不如横渠更验过,则行出去无窒碍。」

「古不必验」,因横渠欲置田验井田,故云尔。伊川说话,多有如此处。

范纯父言:「今人陈乞恩例,义当然否,人皆以为本分,不为害。」伊川曰:「只为而今士大夫道得个『乞』字惯,却动不动又是乞也。」因问:「陈乞封父祖如何?」伊川云:「此事体又别。」再三请益,但云:「其说甚长,待别时说。」先生云:「某因说『甚长』之意思之,后来人只是投家状,便是陈乞了。以至入仕,事事皆然。古者人有才德,即举用。当时这般封赠,朝廷自行之,何待陈乞!程先生之意恐然也。观后来郊恩都不曾为太中陈请,则乞封赠,程先生亦不为之矣。」

问:「伊川于陈乞封父母之问云:『待别时说。』过谓此自出朝廷合行之礼,当今有司检举行下,亦不必俟陈乞也。」答云:「如此,名义却正。」

问:「谢显道初见明道,自负该博,史书尽卷不遗一字。明道曰:「贤却记得许多,可谓玩物丧志!』谢闻此言,汗流浃背,面发赤。明道曰:『即此是「恻隐之心」。』夫为师问所折难,而愧形于颜色,与恻隐之心似不相属。明道乃云尔者,何也?」曰:「此问却要商量,且何不曰『羞恶之心』,而谓之『恻隐之心』?诸公试各以己意言之。」黎季成对曰:「此恐是识痛痒底道理。」先生未以为然。次日,复以此请问。先生曰:「只是谢显道闻明道之言,动一动。为它闻言而动,便是好处,却不可言学者必欲其动。且如恻隐、羞恶、辞逊、是非,不是四件物,合下都有。『偏言则一事,总言则包四者』,触其一则心皆随之。言『恻隐之心』,则羞恶、辞逊、是非在其中矣。」又曰:「此心之初发处乃是恻隐,如有春方有夏,有恻隐方有羞恶也,如根蔕相连。」

伊川问和靖:「近日看大学功夫如何?」和靖曰:「只看得『心广体胖』处意思好。」伊川曰:「如何见得好?」尹但长吟「心广体胖」一句而已。看它一似瞒人,然和靖不是瞒人底人。公等读书,都不见这般意思。

又举程子之言,谓陈平「知宰相之体」。先生问:「如何是『理阴阳』?」过未对。曰:「下面三语,便是『理阴阳』。」以下杂类。

问:「程先生云:『自汉以来,儒者皆不识此。』」曰:「如仲舒语,只约度有这物事。韩退之虽知有这物事,又说得太阔疏了。」

鲁叔问:「温公薨背,程子以郊礼成,贺而不吊,如何?」曰:「这也可疑。」或问:「贺则不吊,而国家事体又重,则不吊似无可疑。」曰:「便是不恁地。所以东坡谓『子于是日哭则不歌』,即不闻歌则不哭。盖由哀而乐则难,由乐而哀则甚易。且如早作乐而暮闻亲属缌麻之戚,不成道既歌则不哭!这个是一脚长,一脚短,不解得平。如所谓『三揖而进,一辞而退』,不成道辞亦当三!这所在以某观之,也是伊川有些过处。」道夫问:「这事,且看温公讳日与礼成日同,则吊之可也。或已在先,则更差一日,亦莫未有害否?」曰:「似乎在先。但势不恁地,自是合如此。只如『进以礼,退以义』,『罪疑惟轻,功疑惟重』,天下事自是恁地称停不得。」

问:「王祥孝感事,伊川说如何?」曰:「程先生多有此处,是要说物我一同。然孝是王祥,鱼是水中物,不可不别。如说感应,亦只言己感,不须言物。」

问:「伊川『夺嫡』之说,不合礼经,是当时有遗命?抑后人为之邪?」先生曰:「亦不见得如何,只侯师圣如此说。」问:「此说是否?」曰:「亦不见得是如何。」

「世间有鬼神冯依言语者,盖屡见之,未可全不信。本卷何以曰『师巫降言无此理』?又好谈鬼神者,假使实有闻见,亦未足信。或是心病,或是目病,外书却言『不信神怪不可,被猛撞出来后,如何处置』?」先生曰:「神怪之说,若犹未能自明,鲜有不惑者。学者惟当以正自守,而穷理之有无,久久当自见得。读书讲明义理,到此等处虽有不同,姑阙其疑,以俟它日,未晚也。」

「程先生谓:『庄生形容道体之语,尽有好处。老氏「谷神不死」一章最佳。』『庄子云:「嗜欲深者,天机浅。」此言最善』。又曰:『谨礼不透者,深看庄子。』然则庄老之学,未可以为异端而不讲之耶?」曰:「『君子不以人废言』,言有可取,安得而不取之?如所谓『嗜欲深者,天机浅』,此语甚的当,不可尽以为虚无之论而妄訾之也。」谟曰:「平时虑为异教所汨,未尝读庄老等书,今欲读之,如何?」曰:「自有所主,则读之何害?要在识其意所以异于圣人者如何尔。」以下异端。

遗书说:「老子言杂,阴符经却不杂,然皆窥测天道而未尽者也。」程先生可谓言约而理尽,括尽二书曲折。友仁。

「持国曰:『道家有三住:心住则气住,气住则神住。此所谓「存存守一」。』伯淳曰:「『此三住者,人终食之顷未有不离者,其要只在收放心。』此则明道以持国之言为然,而道家『三住』之说为可取也。至第二卷,何以有曰:『若言神住气住,则是浮屠入定之法。虽言养气,亦是第二节事?』若是,则持国当日之论,容有未尽者,或所记未详,如何?」曰:「二程夫子之为教,各因其人而随事发明之,故言之抑扬亦或不同。学者于此等处,必求其所以为立言之意。倘自为窒塞,则触处有碍矣。与持国所言,自是于持国分上当如此说,然犹卒归于收放心。至辟之以为浮屠入定之说者,是必严其辞以启迪后进,使先人之初不惑乎异端之说云尔。」

「外书录伊川语:『今僧家读一卷经,便要一卷经中道理受用。儒者读书,却只闲了,都无用处!』又,明道尝至禅房,方饭,见其趋进揖逊之盛,叹曰:『三代威仪,尽在是矣!』二说如何?」曰:「此皆叹辞也。前说叹后之学者不能着实做工夫,所以都无用处;后说叹吾儒礼仪反为异端所窃取。但其间记录未精,故语意不圆,所以为可疑耳。」

「李端伯所记第一条,力辟释氏说出山河大地等语,历举而言之。至论圣人之道,则以为明如日星。及其终也,以为会得此『便是会禅』。至与侯世兴讲孟子『浩然之气』,则举禅语为况云:『事则不无,拟心则差。』十五卷论中庸言『无声无臭』,胜如释氏言『非黄非白』;似又以中庸之言,下与释氏较胜负。至如所谓洒扫应对,与佛家默然处合;与陈莹中论『天在山中,大畜』,是『芥子纳须弥』,所引释氏语不一而足。如其辟异端之严,而记者多录此,何耶?」曰:「韩持国本好佛学,明道与语,而有『便是会禅』之说者,盖就其素所讲明者因以入之。今人多说辟异端,往往于其教中茫然不知其说,冯虚妄语,宜不足以服之。如明道诸先生实尝深究其说,尽得其所以为虚诞怪僻之要领;故因言所及,各有其旨,未可以为苟徇其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