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朱子语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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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

易十一

上系下

「圣人有以见天下之赜」,「赜」字在说文曰:「杂乱也。」古无此字,只是「啧」字。今从「赜」,亦是口之义。「言天下之至赜而不可恶」,虽是杂乱,圣人却于杂乱中见其不杂乱之理,便与下句「天下之至动而不可乱」相对。

「天下之至赜」与左传「啧有烦言」之「啧」同。那个从「口」,这个从「囗」,是个口里说话多、杂乱底意思,所以下面说「不可恶」。若唤做好字,不应说个「可恶」字也。「探赜索隐」,若与人说话时,也须听他杂乱说将出来底,方可索他那隐底。淳录云:「本从『口』,是喧闹意。从『●』旁亦然。」

「圣人有以见天下之赜」,正是说画卦之初,圣人见阴阳变化,便画出一画,有一个象,只管生去,自不同。六十四卦各是一样,更生到千以上卦,亦自各一样。学蒙。

「拟诸其形容」,未便是说那水火风雷之形容。方拟这卦,看是甚形容,始去象那物之宜而名之。一阳在二阴之下,则象以雷,一阴在二阳之下,则象以风。拟,是比度之意。学蒙。

问:「『拟诸其形容』者,比度阴阳之形容。盖圣人见阴阳变化杂乱,于是比度其形容而象其物宜,是故谓之象。」曰:「也是如此,尝得郭子和书云,其先人云:『不独是天地风雷水火山泽谓之象,只是画卦便是象。』也说得好。」学蒙。

问:「圣人有以见天下之赜,而拟诸其形容,象其物宜,是故谓之『象』;圣人有以见天下之动,而观其会通,以行其典礼,系辞焉以断其吉凶,是故谓之『爻』。」曰:「『象』,言卦也;下截,言『爻』也。『会通』者,观众理之会,而择其通者而行。且如有一事关着许多道理,也有父子之伦,也有君臣之伦,也有夫妇之伦。若是父子重,则就父子行将去,而他有不暇计;若君臣重,则行君臣之义,而他不暇计。若父子之恩重,则便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之义,而『委致其身』之说不可行。若君臣之义重,则当委致其身,而『不敢毁伤』之说不暇顾。此之谓『观会通』。」

问:「『圣人有以见天下之动』,是说文王周公否?」曰:「不知伏羲画卦之初,与连山归藏有系辞否;为复一卦只是六画?」学蒙。

问:「『观会通,行其典礼』,是就会聚处寻一个通路行将去否?」曰:「此是两件。会,是观众理之会聚处。如这一项君臣之道也有,父子兄弟之道也有:须是看得周遍,始得通,便是一个通行底路,都无窒碍。典礼,犹言常礼常法。」又曰:「礼便是节文升降揖逊是也。但这个『礼』字又说得阔,凡事物之常理皆是。」学蒙。

「一卦之中自有会通,六爻又自各有会通。且如屯卦,初九在卦之下,未可以进,为屯之义;乾坤始交而遇险陷,亦屯之义;似草穿地而未申,亦屯之义。凡此数义,皆是屯之会聚处。若『盘桓利居贞』,便是一个合行底,便是他通处也。」学蒙。

「观会通以行其典礼。」会是众理聚处,虽觉得有许多难易窒碍,必于其中却得个通底道理。谓如庖丁解牛,于族处却『批大郄,导大窾』,此是于其筋骨丛聚之所,得其可通之理,故十九年刃若新发于硎。且如事理间,若不于会处理会,却只见得一偏,便如何行得通?须是于会处都理会,其间却自有个通处,便如脉理相似。到得多处,自然通贯得,所以可『行其典礼』。盖会而不通,便窒塞而不可行;通而不会,便不知许多曲直错杂处。」

问「『言天下之至赜而不可恶』,此是说天下之事物如此,不是说卦上否?」曰:「卦亦如此,三百八十四爻是多少杂乱!」学蒙。

「言天下之至赜而不可恶也。」盖杂乱处,人易得厌恶。然而这都是道理中合有底事,自合理会,故不可恶。「言天下之至动而不可乱也。」盖动亦是合有底,然上面各自有道理,故自不可乱。学蒙。

先生命二三子说书毕,召蔡仲默及义刚语,小子侍立。先生顾义刚曰:「劳公教之,不废公读书否?」曰:「不废。」因借先生所点六经。先生曰:「被人将去,都无本了。看公于句读音训,也大段子细。那『言天下之至赜而不可恶也』,是音作去声字?是公以意读作去声?」曰:「只据东莱音训读。此字有三音,或音作入声。」池录云:「或音亚,或如字,或乌路反。」先生笑曰:「便是他们好恁地强说。」仲默曰:「作去声,也似是。」先生曰:「据某看,只作入声亦是。池录云:「乌路切于义为近。」说虽是如此劳攘事多,然也不可以为恶。池录云:「也不可厌恶。」而今音训有全不可晓底。若有两三音底,便着去里面拣一个较近底来解。」池录略而异。

「天下之至动」,事若未动时,不见得道理是如何。人平不语,水平不流,须是动,方见得。「会通」,是会聚处;「典礼」,是借这般字来说。观他会通处。却求个道理来区处他。所谓卦爻之动,便是法象这个,故曰「爻也者,效天下之动者也」。动,亦未说事之动,只是事到面前,自家一念之动,要求处置他,便是动。

问:「『拟之而后言,议之而后动』,凡一言一动皆于易而拟议之否?」曰:「然。」

「拟之而后言,议之而后动,拟议以成其变化。」此变化只就人事说。拟议,只是裁度自家言动,使合此理,「变易以从道」之意。如拟议得是便吉,拟议未善则为凶矣。

问「拟议以成其变化」。曰:「这变化,就人动作处说,如下所举七爻,皆变化也。」学履。

「鸣鹤在阴,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尔縻之。」此本是说诚信感通之理,夫子却专以言行论之。盖诚信感通,莫大于言行。上文「言天下之赜而不敢恶也,言天下之动而不敢乱也」,先儒多以「赜」字为至妙之意。若如此说,则何以谓之「不敢恶」?赜,只是一个杂乱冗闹底意思。言之而不恶者,精粗本末无不尽也。「赜」字与「颐」字相似,此有互体之意。此间连说互体,失记。「鹤鸣」、「好爵」,皆卦中有此象。诸爻立象,圣人必有所据,非是白撰,但今不可考耳。到孔子方不说象。如「见豕负涂,载鬼一车」之类,孔子只说「群疑亡也」,便见得上面许多皆是狐惑可疑之事而已。到后人解说,便多牵强。如十三卦中「重门击柝,以待暴客」,只是豫备之意;却须待用互体,推艮为门阙,雷震乎外之意。「剡木为矢,弦木为弧」,只为睽乖,故有威天下之象;亦必待穿凿附会,就卦中推出制器之义。殊不知卦中但有此理而已,故孔子各以「盖取诸某卦」言之,亦曰其大意云尔。汉书所谓「获一角兽,盖麟云」,皆疑辞也。

问:「『言行,君子之枢机』,是言所发者至近,而所应者甚远否?」曰:「枢机,便是『鸣鹤在阴』。下面大概只说这意,都不解着『我有好爵』二句。」学蒙。

「其利断金」。断,是断做两段。又曰:「『同人先号咷而后笑』,圣人却恁地解。」学蒙。

右第八章

卦虽八而数须十。八是阴阳数,十是五行数。一阴一阳便是二,以二乘二便是四,以四乘四便是八。五行本只是五而有是十者,盖一个便包两个:如木便包甲乙,火便包丙丁,土便包戊己,金便包庚辛,水便包壬癸,所以为十。学履。

「五位相得而各有合」,是两个意:一与二,三与四,五与六,七与八,九与十,是奇耦以类「相得」;一与六合,二与七合,三与八合,四与九合,五与十合,是「各有合」。在十干:甲乙木,丙丁火,戊己土,庚辛金,壬癸水,便是「相得」:甲与己合,乙与庚合,丙与辛合,丁与壬合,戊与癸合,是「各有合」。学履。

「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先生举程子云:「变化言功,鬼神言用。」张子曰:「成行,鬼神之气而已。」「数只是气,变化鬼神亦只是『天地之数五十有五』,变化鬼神皆不越于其间。」

「大衍之数五十。」蓍之数五十。蓍之筹,乃其策也。策中乘除之数,则直谓之数耳。

「大衍之数五十」,以「天地之数五十有五」,除出金木水火土五数并天一,便用四十九,此一说也。数家之说虽多不同,某自谓此说却分晓。三天两地,则是已虚了天一之数,便只用天三对地二。又五是生数之极,十是成数之极,以五乘十,亦是五十:以十乘五,亦是五十,此一说也。又,数始于一,成于五,小衍之而成十,大衍之而成五十,此又是一说。

系辞言蓍法,大抵只是解其大略,想别有文字,今不可见。但如「天数五,地数五」,此是旧文;「五位相得而各有合」,是孔子解文。「天数二十有五,地数三十,凡天地之数五十有五。」此是旧文;「此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此是孔子解文。「分而为二」是本文;「以象两」是解「挂一」。「揲之以四」,「归奇于扐」,皆是本文;「以象三」,「以象四时」,「以象闰」之类,皆解文也。「干之策二百一十有六,坤之策百四十有四」,孔子则断之以「当期之日」;「二篇之策万有一千五百二十」,孔子则断之以「当万物之数」,于此可见。

蓍卦,当初圣人用之,亦须有个见成图算。后失其传,所仅存者只有这几句:「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为二。挂一。揲之以四。归奇于扐。」只有这几句。如「以象两」,「以象三」,「以象四时」,「以象闰」,已是添入许多字说他了。又曰:「元亨利贞,仁义礼智,金木水火,春夏秋冬,将这四个只管涵泳玩味,尽好。」

揲蓍法,不得见古人全文。如今底,一半是解,一半是说。如「分而为二」是说,「以象两」便是解。想得古人无这许多解,须别有个全文说。

挂,一岁;右揲,二岁;扐,三岁一闰也。左揲,四岁;扐,五岁再闰也。

揲蓍虽是一小事,自孔子来千五百年,人都理会不得。唐时人说得虽有病痛,大体理会得是。近来说得太乖,自郭子和始。奇者,揲之余为奇;扐者,归其余扐于二指之中。今子和反以挂一为奇,而以揲之余为扐;又不用老少,只用三十六、三十二、二十八、二十四为策数,以为圣人从来只说阴阳,不曾说老少。不知他既无老少,则七八九六皆无用,又何以为卦?又曰:「龟为卜,策为筮。策,是余数厉录云:「筴是条数。」谓之策。他只胡乱说『策』字。」厉录云:「只鹘突说了。」或问:「他既如此说,则『再扐而后挂』之说何如?」曰:「他以第一揲扐为扐,第二第三揲不挂为扐,第四揲又挂。然如此,则无五年再闰。厉录云:「则是六年再闰也。」如某已前排,真个是五年再闰。圣人下字皆有义。挂者,挂也;扐者,勒于二指之中也。」厉录小异。

二篇之策,当万物之数。不是万物尽于此数,只是取象自一而万,以万数来当万物之数耳。

「策数」云者,凡手中之数皆是。如「散策于君前有诛」,「龟策弊则埋之」,不可以既揲余数不为策数也。

「四营而成易」,「易」字只是个「变」字。四度经营,方成一变。若说易之一变,却不可。这处未下得「卦」字,亦未下得「爻」字,只下得「易」字。

「引而伸之,触类而长之」,是占得一卦,则就上面推看。如干,则推其「为圜、为君、为父」之类是也。学履。

问「显道,神德行」。曰:「道较微妙,无形影,因卦辞说出来,道这是吉,这是凶;这可为,这不可为。德行是人做底事,因子推出来,方知得这不是人硬恁地做,都是神之所为也。」又曰:「须知得是天理合如此。」学蒙。

「神德行」,是说人事。那粗做底,只是人为。若决之于鬼神,德行便神。

易,惟其「显道,神德行」,故能与人酬酢,而佑助夫神化之功也。学履。

「显道,神德行,是故可与酬酢,可与佑神矣。」此是说蓍卦之用,道理因此显著。德行是人事,却由取决于蓍。既知吉凶,便可以酬酢事变。神又岂能自说吉凶与人!因有易后方着见,便是易来佑助神也。

右第九章

「易有圣人之道四。」「至精」、「至变」,则合做两个,是他里面各有这个。

问:「『以言者尚其辞』,以言,是取其言以明理断事,如论语上举『不恒其德,或承之羞』否?」曰:「是。」学履。

问:「『以言』,『以动』,『以制器』,『以卜筮』,这『以』字是指以易而言否?」曰:「然。」又问:「辞、占是一类,变、象是一类。所以下文『至精』合辞、占说;『至变』合变、象说?」曰:「然。占与辞是一类者,晓得辞,方能知得占。若与人说话,晓得他言语,方见得他胸中底蕴。变是事之始,象是事之已形者,故亦是一类也。」学履。

用之问「以制器者尚其象」。曰:「这都难说。『盖取诸离』,『盖』字便是一个半间半界底字。如『取诸离』,『取诸益』,不是先有见乎离,而后为网罟;先有见乎益,而后为耒耜。圣人亦只是见鱼鳖之属,欲有以取之,遂做一个物事去拦截他。欲得耕种,见地土硬,遂做一个物事去剔起他;却合于离之象,合于益之意。」又曰:「有取其象者,有取其意者。」

问:「『以卜筮者尚其占』,卜用龟,亦使易占否?」曰:「不用。则是文势如此。」学履。

问:「君子将有为也,将有行也,问焉而以言,其受命也如响」。曰:「此是说君子作事,问于蓍龟也。『问焉以言』,人以蓍问易,求其卦爻之辞,而以之发言处事。『受命如响』,则易受人之命,如响之应声,以决未来吉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