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朱子语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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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元亨利贞」,其发见有次序。仁义礼智,在里面自有次序,到发见时随感而动,却无次序。

周贵卿问:「『元亨利贞』,以此四者分配四时,却如何云『干之德也』?」曰:「他当初只是说大亨利于正,不以分配孔子见此四字好后,始分作四件说。孔子之易与文王之易,略自不同。」

问:「道乡谓『四德之中各具四德』。窃尝思之,谓之『各具四德』,如康节所谓『春之春,春之夏,春之秋,春之冬,夏之春,夏之夏,夏之秋,夏之冬』,则可;谓之能迭相统摄,如春可以包夏,夏亦可以包春,则不可也。」先生复令举似道乡之说,曰:「便是他不须得恁地说。」

问:「『元亨利贞』,干之四德;仁义礼智,人之四德。然亨却是礼,次序却不同,何也?」曰:「此仁礼义智,犹言春夏秋冬也;仁义礼智,犹言春秋夏冬也。」因问李子思易说。曰:「他是胡说。」因问:「或云『先生许其说乾坤二卦本于诚敬』,果否?」曰:「就他说中,此条稍是。但渠只是以干卦说『修辞立其诚』,『闭邪存其诚』,坤卦说『敬以直内』,便说是诚敬尔。」铢云:「恐渠亦未曾实识得诚敬。」曰:「固是。且谩说耳。」

论干之四德,曰:「贞取以配冬者,以其固也。孟子以『知斯二者弗去』为『知之实』。弗去之说,乃贞固之意,彼知亦配冬也。」

言四德,云:「不有其功,常久而不已者也。」不有其功,言化育之无迹处为贞。因言:「贞于五常为智。孟子曰:『知斯二者,弗去是也。』既知,又曰『弗去』,有两义。又文言训『正固』,又于四时为冬,冬有始终之义。王氏亦云:『肾有两:有龟,有蛇,所以朔易亦犹贞也。』又传曰:『贞,各称其事。』」

问:「『干元亨利贞』,注云:『见阳之性健而成形之大者为天,故三奇之卦名之曰干而拟之于天也。』窃谓卦辞未见取象之意,其『成形之大者为天』及『拟之于天』二句,恐当于大象言之。下文『天之象皆不易』一句亦然。坤卦放此。」曰:「纔设此卦时,便有此象了,故于此豫言之。又后面卦辞亦有兼象说者,故不得不豫言也。」

或问:「干卦是圣人之事,坤卦是学者之事,如何?」曰:「也未见得。初九、九二是圣人之德,至九三、九四又却说学者修业、进德事,如何都把做圣人之事得?」学履。

或言:「干之六爻,其位虽不同,而其为德则一。」曰:「某未要人看易,这个都难说。如干卦他爻皆可作自家身上说,惟九二、九五要作自家说不得。两个『利见大人』,向来人都说不通。九二有甚么形影,如何教见大人?某看来易本卜筮之书,占得九二便可见大人,大人不必说人君也。」

其它爻象,占者当之。惟九二见龙,人当不得,所以只当把爻做主,占者做客,大人即是见龙。又如九三不说龙,亦不可晓。若说龙时,这亦是龙之在那亢旱处。他所以说「君子干干夕惕」,只此意。

占者当不得见龙、飞龙,则占者为客,利去见那大人。大人即九二、九五之德,见龙、飞龙是也。若潜龙君子,则占者自当之矣。

「利见大人」与程传说不同。不是卦爻自相利见,乃是占者利去见大人。也须看自家占底是何人,方说得那所利见之人。

问:「程易于九二云:『利见大德之君。』又言:『君亦利见大德之臣以成其功,天下亦利见大德之人以被其泽。』于九五云:『利见在下大德之人。』又言:『天下固利见大德之君。』两爻互言如此,不审的何所指?」曰:「此当以所占之人之德观之。若己是有九二之德,占得此九二爻,则为利见九五大德之君;若常人无九二之德者占得之,则为只利见此九二之大人耳。己为九五之君,而有九五之德,占得此九五爻,则为利见九二大德之人;若九二之人占得之,则为利见此九五大德之君。各随所占之人,以爻与占者相为主宾也。太祖一日问王昭素曰:『「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常人何可占得此卦?』昭素曰:『何害?若臣等占得,则陛下是「飞龙在天」,臣等「利见大人」,是利见陛下也。』此说得最好。」铢曰:「如此看来,易多是假借虚设,故用不穷,人人皆用得也。」曰:「此所谓『理定既实,事来尚虚。存体应用,稽实待虚』。所以三百八十四爻而天下万事无不可该,无不周遍,此易之用所以不穷也。」

问:「九三不言象,何也?」曰:「九三阳刚不中,居下之上,有强力劳苦之象,不可言龙,故特指言『干干惕若』而已,言有干干惕厉之象也。」

「君子终日干干」矣,至夕犹检点而惕然恐惧。盖凡所以如此者,皆所以进德修业耳。

窦问:「『君子终日干干』,是法天否?」曰:「才说法天,便添着一件事。君子只是『终日干干』,天之行健不息,往往亦只如此。如言存个天理,不须问如何存他,只是去了人欲,天理自然存。如颜子问仁,夫子告以非礼勿视听言动。除却此四者,更有何物须是仁?」

「厉无咎」,是一句。他后面有此例,如「频复,厉无咎」,是也。

问:「干九三,伊川云:『虽言圣人事,苟不设戒,何以为教?』」渊录云:「发得此意极好」。僩录云:「窃意因时而惕,虽圣人亦常有此心。」曰:「『易之为书,广大悉备』,人皆可得而用,初无圣贤之别。伊川有一段云:『君有君之用,臣有臣之用。』说得好。及到逐卦解释,又却分作圣人之卦,贤人之卦,更有分作守令之卦者。古者又何尝有此!不知是如何。以某观之,无问圣人以至士庶,但当此时便当恁地兢惕。卜得此爻,也当恁地兢惕。」砥。僩录同。

祖道举干九三「君子终日干干」,「是君子进德不懈,不敢须臾宁否?」曰:「程子云:『在下之人,君德已着。』此语亦是拘了。记得有人问程子,胡安定以九四爻为太子者。程子笑之曰:『如此,三百八十四爻只做得三百八十四件事了!』此说极是。及到程子解易,却又拘了。要知此是通上下而言,在君有君之用,臣有臣之用,父有父之用,子有子之用,以至事物莫不皆然。若如程子之说,则千百年间只有个舜禹用得也。大抵九三一爻才刚而位危,故须着『干干夕惕若厉』,方可无咎。若九二,则以刚居中位,易处了。故凡刚而处危疑之地,皆当『干干夕惕若厉』,则无咎也。」

渊与天不争多。渊是那空虚无实底之物;跃是那不着地了,两脚跳上去底意思。

「或跃在渊」,渊是通处。渊虽下于田,田却是个平地。渊则通上下,一跃即飞在天。

问:「胡安定将干九四为储君。」曰:「易不可恁地看。易只是古人卜筮之书。如五虽主君位而言,然亦有不可专主君位言者。天下事有那一个道理,自然是有。若只将干九四为储位说,则古人未立太子者,不成是虚却此一爻!如一爻只主一事,则易三百八十四爻,乃止三百八十四件事。」

问:「程易以干之初九为舜侧微时,九二为舜佃渔时,九三为『玄德升闻』时,九四为历试时,何以见得?」曰:「此是推说爻象之意,非本指也。读易若通得本指后,便尽说去,尽有道理可言。」「敢问本指?」曰:「易本因卜筮而有象,因象而有占,占辞中便有道理。如筮得干之初九,初阳在下,未可施用,其象为潜龙,其占曰:『勿用』。凡遇干而得此爻者,当观此象而玩其占,隐晦而勿用可也。它皆仿此,此易之本指也。盖潜龙则勿用,此便是道理。故圣人为彖辞象辞文言,节节推去,无限道理。此程易所以推说得无穷,然非易本义也。先通得易本指后,道理尽无穷,推说不妨。若便以所推说者去解易,则失易之本指矣。」

问:「易传干卦引舜事以证之。当初若逐卦引得这般事来证,大好看。」曰:「便是当时不曾计会得。」久之,曰:「经解说『洁净精微,易之教也』,不知是谁做,伊川却不以为然。据某看,此语自说得好。盖易之书,诚然是『洁净精微』。他那句语都是悬空说在这里,都不犯手。如伊川说得都犯手势,引舜来做干卦,干又那里有个舜来!当初圣人作易,又何尝说干是舜。他只是悬空说在这里,都被人说得来事多,失了他『洁净精微』之意。易只是说个象是如此,何尝有实事。如春秋便句句是实,如言『公即位』,便真个有个公即位;如言『子弒父,臣弒君』,便真个是有此事。易何尝如此,不过只是因画以明象,因子以推数,因这象数,便推个吉凶以示人而已,都无后来许多劳攘说话。」

问:「龟山说九五飞龙在天,取『飞』字为义。『以天位言之,不可阶而升;以圣学言之,非力行而』曰:「此亦未尽。干卦自是圣人之天德,只时与位,有隐显渐次耳。」

凡占得卦爻,要在互分宾主,各据地位而推。如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若揣自己有大人之德,占得此爻,则如圣人作而万物咸睹,作之者在我,而睹之者在彼,我为主而彼为宾也。自己无大人之德,占得此爻,则利见彼之大人,作之者在彼,而睹之者在我,我为宾而彼为主也。

用九不用七,且如得纯干卦皆七数,这却是不变底。它未当得九,未在这爻里面,所以只占上面彖辞,用九盖是说变。

「见群龙无首」,王弼伊川皆解不成。他是不见得那用九、用六之说。

问:「乾坤独言『用九、用六』何也?」曰:「此惟欧公说得是。此二卦纯阳纯阴而居诸卦之首,故于此发此一例。凡占法,皆用变爻占。故凡占得阳爻者,皆用九而不用七;百九十二阳爻之通例也。占得阴爻者,皆用六而不用八。百九十二阴爻之通例也。盖七为少阳,九为老阳,六为老阴,八为少阴,老变而少不变。凡占用九、用六者,用其变爻占也。此揲蓍之法。遇干而六爻皆变,则为阴,故有『群龙无首』之象,即坤『利牝马之贞』也。言群龙而却无头,刚而能柔,则吉也。遇坤而六爻皆变,则为阳,故有『利永贞』之象,即干之『元亨利贞』也。此发凡之言。」因问:「坤体贞静,承天而行,未尝为始,而常代终,故自坤而变阳,故为群龙而无首,有利贞而无元亨,是否?」曰:「坤虽变而为阳,然坤性依旧在。他本是个无头底物,如妇从夫,臣从君,地承天,『先迷后得,东北丧朋,西南得朋』,皆是无头处也。」

问:「『用九,见群龙无首,吉』,伊川之意似云,用阳刚以为天下先则凶,无首则吉。」曰:「凡说文字,须有情理方是。『用九』当如欧公说,方有情理。某解易,所以不敢同伊川,便是有这般处。看来当以『见群龙无首』为句。盖六阳已盛,如群龙然。龙之刚猛在首,故见其无首则吉。大意只是要刚而能柔,自人君以至士庶,皆须如此。若说为天下先,便只是人主方用得,以下便使不得,恐不如此。」又曰:「如欧说,盖为卜筮言,所以须着有『用九、用六』。若如伊川说,便无此也得。」砺。

干吉在无首,坤利在永贞,这只说二用变卦。「干吉在无首」,言卦之本体,元是六龙,今变为阴,头面虽变,浑身却只是龙,只一似无头底相似。「坤利在永贞」,不知有何关捩子,这坤却不得见他元亨,只得他永贞。坤之本卦,固自有元亨,变卦却无。

「群龙无首」,便是「利牝马」者,为不利牡而却利牝。如「西南得朋,东北丧朋」,皆是无头底。

伯丰问:「干用九爻辞,如何便是坤『先迷后得,东北丧朋』之意?」曰:「此只是无首,所以言『利牝马之贞』,无牡马。」

大凡人文字皆不可忽。欧公文字寻常往往不以经旨取之,至于说「用九、用六」,自来却未曾有人说得如此。他初非理会象数者,而此论最得之。且既有六爻,又添用九、用六,因甚不用七、八?盖九乃老阳,六乃老阴,取变爻也。古人遇干之坤,即以「见群龙无首吉」为占。「见群龙无首」,却是变干为坤,便以坤为占也。遇坤之干,即用「利永贞」为占。坤变为干,即干之「利」也。

问:「天地生物气象,如温厚和粹,即天地生物之仁否?」曰:「这是从生处说来。如所谓『大哉干元!万物资始。至哉坤元!万物资生』。那『元』字便是生物之仁,资始是得其气,资生是成其形。到得亨便是他彰着,利便是结聚,贞便是收敛。既无形迹,又须复生。至如夜半子时,此物虽存,犹未动在;到寅卯便生,巳午便着,申酉便结,亥子丑便实,及至寅又生。他这个只管运转,一岁有一岁之运,一月有一月之运,一日有一日之运,一时有一时之运。虽一息之微,亦有四个段子,恁地运转。但元只是始初,未至于着,如所谓:『怵惕恻隐』,存于人心。自恁恻恻地,未至大段发出。」道夫曰:「他所以谓『满腔子是恻隐之心』,盖以其未散也。」曰:「他这个是事事充满。如恻隐则皆是恻隐,羞恶则皆是羞恶,辞逊、是非则皆是辞逊、是非,初无不充满处。但人为己私所隔,故多空虚处尔。」

「大哉干元」,是说天道流行。「各正性命」,是说人得这道理做那性命处,却不是正说性。如「天命之谓性」,「孟子道性善」,便是就人身上说性。易之所言,却是说天人相接处。

「干元统天」,盖天只是以形体而言。干元,即天之所以为天者也。犹言性统形尔。

问「干元统天」。曰:「干只是天之性情,不是两个物事。如人之精神,岂可谓人自是人,精神自是精神!」

问:「『干元统天』,注作:『健者,能用形者也。』恐说得是否?」曰:「也是。然只是说得干健,不见得是干元。盖云『大哉干元!万物资始,乃统天』,则大意主在『元』字上。」学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