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朱子语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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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问:「『至诚而不动者,未之有也;不诚,未有能动者也。』此是以实理见之于用,故便有感通底道理?」曰:「不是以实理去见之于用,只是既有其实,便自能感动得人也。」因言:「孟子于义利间辩得毫厘不差,见一事来,便劈做两片,便分个是与不是,这便是集义处。义是一柄刀相似,才见事到面前,便与他割制了。」

伯夷辟纣章

才卿问:「伯夷是『中立而不倚』,下惠是『和而不流』否?」曰:「柳下惠和而不流之事易见,伯夷中立不倚之事,何以验之?」陈曰:「扣马之谏,饿而死,此是不倚。」曰:「此谓之偏倚,亦何可以见其不倚?」文蔚录云:「『如此,却是倚做一边去。』文蔚曰:『他虽如此,又却不念旧恶。』曰:『亦不相似。』」刘用之曰:「伯夷居北海之滨,若将终身焉,及闻西伯善养老,遂来归之,此可见其不倚否?」曰:「此下更有一转,方是不倚。盖初闻文王而归之,及武王伐纣而去之,遂不食周粟,此可以见其不倚也。」文蔚录意同。

求也为季氏宰章

至之问:「如李悝尽地力之类,不过欲教民而已,孟子何以谓任土地者亦次于刑?」曰:「只为他是欲富国,不是欲为民。但强占土地开垦将去,欲为己物耳,皆为君聚敛之徒也。」

「辟草莱,任土地者次之」,「如李悝尽地力,商鞅开阡陌」。他欲致富强而已,无教化仁爱之本,所以为可罪也。

恭者不侮人章

圣人但顾我理之是非,不问利害之当否,众人则反是。且如恭俭,圣人但知恭俭之不可不为尔,众人则以为我不侮人,则人亦不侮我;我不夺人,则人亦不夺我,便是计较利害之私。要之,圣人与众人做处,便是五峰所谓「天理人欲,同行而异情」者也。

淳于髡曰章

「事有缓急,理有大小,这样处皆须以权称之。」或问:「『执中无权』之『权』,与『嫂溺援之以手』之『权』,微不同否?」曰:「『执中无权』之『权』稍轻,『嫂溺援之以手』之『权』较重,亦有深浅也。」

人不足与适章

「『大人格君心之非』,此谓精神意气自有感格处,然亦须有个开导底道理,不但默默而已。伊川解『遇主于巷』,所谓『至诚以感动之,尽力以扶持之,明义理以致其知,杜蔽惑以诚其意』,正此意也。」或曰:「设遇暗君,将如何而格之?」曰:「孔子不能格鲁哀,孟子不能格齐宣。诸葛孔明之于后主,国事皆出于一己,将出师,先自排布宫中府中许多人。后主虽能听从,然以资质之庸,难以变化,孔明虽亲写许多文字与之,亦终不能格之。凡此皆是虽有格君之理,而终不可以致格君之效者也。」可学录云:「问:『有不好君,如何格?』曰:『其精神动作之间亦须有以格之。要之,有此理在我,而在人者不可必。』」

「人不足与适」,至「格君心之非」,三句当作一句读。某尝说,此处与「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皆须急忙连下句读。若偶然脱去下句,岂不害事?

人之患章

孟子一句者,如「人之患在好为人师」之类,当时议论须多,今其所记者,乃其要语尔。

孟子谓乐正子曰章

德修谓:「乐正子从子敖之齐,未必徒餔啜。」曰:「无此事,岂可遽然加以此罪!」

仁之实章

或问「事亲、从兄」一段。曰:「紧要在五个实字上。如仁是『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义是长长、贵贵、尊贤。然在家时,未便到仁民爱物;未事君时,未到贵贵;未从师友时,未到尊贤,且须先从事亲从兄上做将去,这个便是仁义之实。仁民、爱物,贵贵、尊贤,是仁义之英华。若理会得这个,便知得其它,那分明见得而守定不移,便是智之实;行得恰好,便是礼之实;由中而出,无所勉强,便是乐之实。大凡一段中必有紧要处,这一段便是这个字紧要。」

「仁之实,事亲是也;义之实,从兄是也。」此数句,某煞曾入思虑来。尝与伯恭说,「实」字,有对名而言者,谓名实之实;有对理而言者,谓事实之实;有对华而言者,谓华实之实。今这实字不是名实、事实之实,正是华实之实。仁之实,本只是事亲,推广之,爱人利物,无非是仁。义之实,本只是从兄,推广之,忠君弟长,无非是义。事亲从兄,便是仁义之实;推广出去者,乃是仁义底华采。

问仁义之实。曰:「须是理会得个实字,方晓得此章意思。这实字便是对华字。且如爱亲、仁民、爱物,无非仁也,但是爱亲乃是切近而真实者,乃是仁最先发去处;于仁民、爱物,乃远而大了。义之实亦然。」

「事亲是孝,从兄是弟。『尧舜之道,孝弟而已。』今人将孝弟低看了。『孝弟之至,通于神明,光于四海』,直是如此。」窦问:「『仁之实,事亲是也。』窃谓,实者,是事亲得其驩心,当此时,直是和悦,此是实否?」曰:「不然,此乃『乐之实,乐斯二者』之事。但事亲、从兄是仁义之根实处,最初发得来分晓。向亦曾理会此实字,却对得一个华字。亲亲,仁也;仁民、爱物,亦仁也。事亲是实,仁民、爱物乃华也。」

问:「事亲、从兄有何分别?」曰:「事亲有爱底意思,事兄有严底意思。」又曰:「有敬底意思。」问:「从兄如何为义之实?」曰:「言从兄,则有可否。」问:「所以同处如何?」曰:「不当论同。」问:「伊川以为须自一理中别出,此意如何?」曰:「只是一个道理,发出来偏于爱底些子,便是仁;偏于严底些子,便是义。」又曰:「某怕人便说『理一』。」

问:「事之当为者,皆义也,如何专以从兄言之?」曰:「从兄乃事之当为而最先者。」又问:「事亲岂非事之当为,而不归之义,何也?」曰:「己与亲乃是一体,岂可论当为不当为!」柄。

问「义之实,从兄是也」。曰:「义是那良知良能底发端处。虽小儿子莫不爱父母,到长大方理会得从兄。所谓『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此义发端处。」

问:「孟子言『义之实,从兄是也』,中庸却言『义者,宜也,尊贤为大』,甚不同,如何?」曰:「义谓得宜,『尊贤之等』,道理宜如此。」曰:「父子兄弟皆是恩合,今以从兄为义,何也?」曰:「以兄弟比父子,已是争得些。」问:「五典之常,义主于君臣。今曰『从兄』,又曰『尊贤』,岂以随事立言不同,其实则一否?」曰:「然。」

问:「孟子言:『羞恶之心,义之端也。』又曰:『义之实,从兄是也。』不知羞恶与从兄之意,如何相似?」曰:「不要如此看。且理会一处上义理教通透了,方可别看。如今理会一处未得,却又牵一处来滚同说,少间愈无理会处。圣贤说话,各有旨归,且与他就逐句逐字上理会去。」

问:「性中虽具四端五常,其实只是一理。故孟子独以仁义二者为主,而以礼为『节文斯二者』,智为『知斯二者』。柄谓仁义二者之中又当以仁为主。盖仁者爱之理,爱之得其当,则义也。」曰:「义却是当爱不当爱。」柄。

问:「『仁之实,事亲是也』一段,似无四者,只有两个。以礼为『节文斯二者』,智是『知斯二者』,只是两个生出礼智来。」曰:「太极初生,亦只生阴阳,然后方有其它底。」

问:「孟子言:『礼之实,节文斯二者;知之实,知斯二者。』礼、知似无专位。今以四德言,却成有四个物事?」曰:「也只是一处如此说。有言四个底,有言两个底,有言三个底。不成说道他只说得三个,遗了一个,不说四个。言两个,如扇一面青,一面白,一个说这一边,谓之青扇,一个说那一边,谓之白扇。不成道说青扇底是,说白扇底不是。」

专言仁则包三者,言仁义则又管摄礼智二者,如「智之实,知斯二者;礼之实,节文斯二者」是也。

问「节文」之「文」。曰:「文是装裹得好,如升降揖逊。」

节者,等级也;文,不直,回互之貌。

朱蜚卿问「乐则生矣,生则恶可已也」。曰:「如今恁地勉强安排,如何得乐到得常常做得熟,自然浃洽通快,周流不息,油然而生,不能自已。只是要到这乐处,实是难在。若只恁地把捉安排,纔忘记,又断了,这如何得乐,如何得生。」问:「如今也且着恁地把捉。」曰:「固是且着恁地,须知道未是到处。须知道『乐则生』处,是当到这地头。恰似春月,草木许多芽櫱一齐爆出来,更止遏不得。」贺孙问:「如『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这个不是旋安排,这只就他初发上说。」曰:「只如今不能常会如此。孩提知爱其亲,如今自失了爱其亲意思;及其长也知敬其兄,如今自失了敬其兄意思,须着理会。孟子所以说『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须要常常恁地。要之,须是知得这二者,使常常见这意思,方会到得『乐则生矣』处。要紧却在『知斯二者,弗去是也』二句上。须是知得二者是自家合有底,不可暂时失了。到得『礼之实,节文斯二者』,既知了,又须着检点教详密子细,节节应拍,方始会不间断,方始乐,方始生。孟子又云:『知皆扩而充之,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与『知斯二者,节文斯二者』一段,语势有不同,一则说得紧急,一则说得有许多节次,次序详密。」又曰:「『乐则生』,如水之流,拨尽许多拥塞之物,只恁地滔滔流将去。」

天下大悦章

「不得乎亲,不可以为人;不顺乎亲,不可以为子。」「得乎亲」者,不问事之是非,但能曲为承顺,则可以得其亲之悦。苟父母有做得不是处,我且从之,苟有孝心者皆可然也。「顺乎亲」,则和那道理也顺了,非特得亲之悦,又使之不陷于非义,此所以为尤难也。

恭父问:「『不得乎亲』,以心言,『不顺乎亲』,以道言,道谓喻父母于道。恐如此看得『不可为人,不可为子』两字出。」曰:「『人』字只说大纲,『子』字却说得重。不得乎亲之心,固有人承亲顺色,看父母做甚么事,不问是非,一向不逆其志。这也是得亲之心,然犹是浅事。惟顺乎亲,则亲之心皆顺乎理,必如此而后可以为子。所以又说『烝烝乂,不格奸』;『瞽瞍厎豫而天下化,瞽瞍厎豫而天下之为父子者定』。」

「不顺乎亲,不可以为子」,是无一事不是处,和亲之心也顺了,下面所以说「瞽瞍厎豫」。

「舜尽事亲之道而瞽瞍厎豫,瞽瞍厎豫而天下化,瞽瞍厎豫而天下之为父子者定」,此之谓「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