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朱子语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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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孟子五

滕文公上

滕文公为世子章

「孟子道性善,言必称尧舜」,须看因何理会个性善作甚底?赐。

性善,故人皆可为尧舜。「必称尧舜」者,所以验性善之实。

孔子罕言性。孟子见滕文公便道性善,必称尧舜,恰似孟子告人躐等相似。然他亦欲人先知得一个本原,则为善必力,去恶必勇。今于义理须是见得了,自然循理,有不得不然。若说我要做好事,所谓这些意,能得几时子!

刘栋问:「人未能便至尧舜,而孟子言必称之,何也?」曰:「『道性善』与『称尧舜』,二句正相表里。盖人之所以不至于尧舜者,是他力量不至,固无可奈何。然人须当以尧舜为法,如射者之于的,箭箭皆欲其中。其不中者,其技艺未精也。人到得尧舜地位,方做得一个人,无所欠阙,然也只是本分事,这便是『止于至善』。」

问:「孟子言性,何必于其已发处言之?」曰:「未发是性,已发是善。」

「孟子道性善」,其发于外也,必善无恶。恶,非性也;性,不恶矣。

问:「『孟子道性善』,不曾说气禀。」曰:「是孟子不曾思量到这里,但说本性善,失却这一」问:「气禀是偶然否?」曰:「是偶然相值着,非是有安排等待。」问:「天生聪明,又似不偶然。」曰:「便是先来说主宰底一般。忽生得个人恁地,便是要他出来作君、作师。书中多说『聪明』,盖一个说白,一个说黑,若不是聪明底,如何遏伏得他众人?所以中庸亦云:『惟天下至圣,为能聪明睿知足以有临。』且莫说圣贤,只如汉高祖光武唐宪宗武宗,他更自了得。某尝说,韩退之可怜。宪宗也自知他,只因佛骨一事忤意,未一年而宪宗死,亦便休了,盖只有宪宗会用得他。」池录作:「宪宗也会用人。」或曰:「用李绛亦如此。」曰:「宪宗初年许多伎俩,是李绛教他,绛本传说得详。然绛自有一书,名论事记,记得更详,如李德裕献替录之类。」

李仲实问:「注云:『惟尧舜为能无物欲之蔽,而充其性。』人盖有恬于嗜欲而不能充其性者,何故?」曰:「不蔽于彼,则蔽于此;不蔽于此,则蔽于彼,毕竟须有蔽处。物欲亦有多少般。如白日,须是云遮,方不见;若无云,岂应不见耶!此等处,紧要在『性』字上,今且合思量如何是性?在我为何物?反求吾心,有蔽无蔽?能充不能充?不必论尧如何,舜又如何,如此方是读书。」

或问:「『孟子道性善』章,看来孟子言赤子将入井,有怵惕恻隐之心,此只就情上见,亦只说得时暂发见处。如言『孩提之童,无不亲其亲』,亦只是就情上说得他人事,初无预于己。若要看得自己日用工夫,惟程子所谓:『天下之理,原其所自,未有不善。嘉怒哀乐未发,何尝不善。发而中节,即无往而不善;发不中节,然后不善。』此语最为亲切。学者知此,当于喜怒哀乐未发,加持敬工夫;于喜怒哀乐已发,加省察工夫,方为切己。」曰:「不消分这个是亲切,那个是不亲切,如此则成两截了。盖是四者未发时,那怵惕恻隐与孩提爱亲之心,皆在里面了。少间发出来,即是未发底物事。静也只是这物事,动也只是这物事。如孟子所说,正要人于发动处见得是这物事。盖静中有动者存,动中有静者存。人但要动中见得静,静中见得动。若说动时见得是一般物事,静时又见得别是一般物事;静时见得是这般物事,动时又见得不是这般物事,没这说话。盖动时见得是这物事,即是静时所养底物事。静时若存守得这物事,则日用流行即是这物事。而今学者且要识得动静只是一个物事。」

性图。

恶。恶不可谓从善中直下来,只是不能善,则偏于一边,为恶。

性善。性无不善。善。发而中节,无往不善。

孟子初见滕世子,想是见其资质好,遂即其本原一切为他启迪了。世子若是负荷得时,便只是如此了。及其复见孟子,孟子见其领略未得,更不说了。只是发他志,但得于此勉之,亦可以至彼。若更说,便漏逗了。当时启迪之言想见甚好,惜其不全记,不得一观!」

问集注云云。曰:「大概是如此。孟子七篇论性处,只此一处,已说得尽。须是日日认一过,只是要熟。」又曰:「程子说才,与孟子说才自不同,然不相妨。须是子细看,始得。」

问:「三子之事,成[间见]则若参较彼己,颜子则知圣人学之必可至,公明仪则笃信好学者也。三者虽有浅深,要之皆是尚志。」曰:「也略有个浅深。恁地看文字,且须看他大意。」又曰:「大抵看文字,不恁地子细分别出来,又却鹘突;到恁地细碎分别得出来,不曾看得大节目处,又只是在落草处寻。」道夫曰:「这般紧要节目,其初在『道性善』,其中在『夫道一而已矣』,其终在『若药不瞑眩,厥疾弗瘳』。」曰:「然。」

符舜功问:「滕世子从孟子言,何故后来不济事?」曰:「亦是信不笃。如自楚反,复问孟子,孟子已知之,曰:『世子疑吾言乎?』则是知性不的。他当时地步狭,本难做;又识见卑,未尝立定得志。且如许行之术至浅下,且延之,举此可见。」

或问:「孟子初教滕文公如此,似好。后来只恁休了,是如何?」曰:「滕,国小,绝长补短,止五十里,不过如今一乡。然孟子与他说时,也只说『犹可以为善国』而已。终不成以所告齐梁之君者告之。兼又不多时,便为宋所灭。」因言:「程先生说:『孔子为乘田则为乘田,为委吏则为委吏,为司寇则为司寇,无不可者。至孟子,则必得宾师之位,方能行道,此便是他能大而不能小处。惟圣人则无不遍,大小方圆,无所不可。』」又曰:「如孟子说:『诸侯之礼,吾未之学也。』此亦是讲学之有阙。盖他心量不及圣人之大,故于天下事有包括不尽处。天下道理尽无穷,人要去做,又做不办;极力做得一两件,又困了。唯是圣人,便事事穷到彻底,包括净尽,无有或遗。」正淳曰:「如****之礼,孔子皆能言之,却是当时杞宋之国文献不足,不足取以证圣人之言耳。至孟子,则曰『吾未之学也』而已,『尝闻其略也』而已。」

滕定公薨章

今欲处世事于陵夷之后,乃一向讨论典故,亦果何益!孟子于滕文公乃云:「诸侯之礼,吾未之学。」便说与「齐疏之服,[食干]粥之食」,哭泣尽哀,大纲先正了。

古宗法,如周公兄弟之为诸侯者,则皆以鲁国为宗。至战国时,滕犹称鲁为「宗国」也。

滕文公问为国章

因说今日田赋利害,曰:「某尝疑孟子所谓『夏后氏五十而贡,殷人七十而助,周人百亩而彻』,恐不解如此。先王疆理天下之初,做许多畎沟浍洫之类,大段费人力了。若自五十而增为七十,自七十而增为百亩,则田间许多疆理,都合更改,恐无是理。孟子当时未必亲见,只是传闻如此,恐亦难尽信也。」

孟子说「夏后氏五十而贡,商人七十而助,周人百亩而彻」,恐亦难如此移改。礼记正义引刘氏皇氏之说,正是呆人说话。盖田地一方,沟洫庐舍,成之亦难。自五十里而改为七十里,既是七十里,却改为百里,便都着那趱动,此扰乱之道。如此则非三代田制,乃王莽之制矣!

孟子说贡、助、彻,亦有可疑者。若夏后氏既定「五十而贡」之制,不成商周再分其田,递相增补,岂不大扰!圣人举事,恐不如此。如王莽之封国,割某地属某国,至于淮阳太守无民可治,来归京师,此尤可笑!正义引刘氏皇氏熊氏说,皆是臆度,迂僻之甚!

孟子说制度,皆举其纲而已。如田之十一,丧之「自天子达」之类。

「世禄,是食公田之人。」问:「邻长、比长之属有禄否?」曰:「恐未必有。」问:「士者之学如何?」曰:「亦农隙而学。」「孰与教之?」曰:「乡池录作「卿」。大夫有德行而致其仕者,俾教之。」

「孟子只把『雨我公田』证周亦有公田,读书亦不须究尽细微。」因论「永嘉之学,于制度名物上致详。」

问:「滕文公为善,如何行王道不得,只可为后法?」曰:「他当时大故展拓不去,只有五十里,如何做得事?看得来渠国亦不甚久便亡。」问:「所谓『小国七年』者,非是封建小国,恐是燕韩之类。」曰:「然。」

「『请野九一而助,国中什一使自赋』,如古注之说如何?」曰:「若将周礼一一求合其说,亦难。此二句,大率有周礼制度。野,谓甸、稍、县、都,行九一法。国中什一,以在王城,丰凶易察。」

或问「请野九一而助,国中什一使自赋」。曰:「国中行乡、遂之法,如『五家为比,五比为闾,四闾为族,五族为党,五党为州』。又如『五人为伍,五伍为两,四两为卒,五卒为旅,五旅为师,五师为军』。皆是五五相连属,所以行不得那九一之法,故只得什一使自赋。如乡、遂却行井牧之法,次第是一家出一人兵。且如『五家为比』,比便有一个长了。井牧之法,次第是三十家方出得士十人,徒十人。井田之法,孟子说『夏五十而贡,殷七十而助,周百亩而彻』,此都是孟子拗处。先是五十,后是七十,又是一百,便是一番打碎一番,想圣人处事必不如是劳扰。又如先儒说封建,古者『公侯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至周公则斥大疆界,始大封侯国:公五百里,侯四百里,伯三百里,子男百里。如此,则是将那小底移动,添封为大国,岂有此理!禹涂山之会,『执玉帛者万国』。当时所谓国者,如今溪、洞之类。如五六十家,或百十家,各立个长,自为一处,都来朝王,想得礼数大段藞苴。后来到****衰时,皆相吞并,渐渐大了。至周时只有千八百国,便是万国吞并为千八百国,不及五分之一矣,可见其又大了。周毕竟是因而封之,岂有移去许多小国,却封为大国!然圣人立法,亦自有低昂,不如此截然。谓如封五百里国,这一段四面大山,如太行,却有六百里,不成是又挑出那百里外,加封四百里。这一段却有三百五十里,不成又去别处讨一段子五十里来添,都不如此杀定。盖孟子时去周已七八百年,如今去隋时,既无人记得,又无载籍可考,所以难见得端的。又周封齐鲁之地,是『诛纣伐奄,灭国者五十』,所以封齐鲁之地极如鲁地方千里,如齐东至海,西至河,南至穆陵,北至无棣,是多少广阔!」

问:「圭田,余夫之田,是在公田私田之外否?」曰:「卿受田六十邑,乃当二百四十井,此外又有『圭田五十亩』也。『余夫二十五亩』,乃十六岁以前所受,在一夫百亩之外也。孟子亦只是言大概耳,未必曾见周礼也。」

有为神农之言章

德修解君民并耕,以为「有体无用」。曰:「如何是有体无用?这个连体都不是。」德修曰:「食岂可无?但以君民并耕而食,则不可。不成因君民不可并耕却不耕,耕食自不可无,此是体。以君民并耕则无用。」曰:「『有大人之事,有小人之事』,若是以君民并耕,毕竟体已不是。」

「排淮泗而注之江」。淮自不与江通,大纲如此说去。

问:「『振德』是施惠之意否?」曰:「是。然不是财惠之惠,只是施之以教化,上文匡、直、辅、翼等事是也。彼既自得之,复从而教之。『放勋曰』,『曰』字不当音驿。」

墨者夷之章

「夷子以谓『爱无差等,施由亲始』,似知所先后者,其说如何?」曰:「人多疑其知所先后,而不知此正是夷子错处。人之有爱,本由亲立;推而及物,自有等级。今夷子先以为『爱无差等』,而施之则由亲始,此夷子所以二本矣。夷子但以此解厚葬其亲之言,而不知『爱无差等』之为二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