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除妖师の恋(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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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风雪凌云我独歌

“斛律妍在哪里?”

屏退要通传的人,兰陵王直接推门而入,神色冷凝地盯着书房中的中年男子。他问话的语气很平静——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平静。

原本斛律兄妹的事,他无心插手。斛律子珩为找妹妹几乎把衙署翻过来的时候,他在陪舞澈采梅花。但是当舞澈怀捧着大束梅花,笑意盈盈的回房,他为她找来一个玉净瓶,准备帮她把花插起来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不对了。

斛律子珩找人,一定会把他圈定的范围箍成铜墙铁壁,再把其中掀个翻天覆地。这样的势力和手段,施展在南阳郡小小的衙署之中,怎么会找了半个时辰仍一无所获?

除非,他要找到人已不在他圈定的范围。

而仅凭斛律妍,又怎么能逃出斛律子珩圈定的范围?一定有人暗中相助。

这个人,除了苏洛,他不做第二人想,苏洛在想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所以,他来到苏洛的书房,问:“斛律妍在哪?”

苏洛在抚琴。

桌上一只瑞脑金兽,吐着沉香,香烟袅袅,琴音袅袅。青衫布襦的中年文士,淡定若水,闲适而潇洒。

“王爷来得正好,来品品苏洛的琴艺可有增进?”

高肃走到书案前,手撑住书案,倾下上身,逼视着他,“抚琴需心境澄明,苏大人机关算尽,心定却不静,还抚什么琴?”

苏洛也不恼,淡淡道:“王爷果然是知音。”

“我让你不要算计斛律妍,你当我的话是耳旁风?我问你,斛律妍在哪儿?”

苏洛依然沉醉于他的琴音,“王爷糊涂了,苏洛只是在抚琴,想知道斛律妍小姐在哪儿,应该去问斛律子珩将军。”

“苏洛!”高肃一拳捶在书案上,震得琴音都颤了几颤,“本王再次警告你,苍黎的事,本王自有主张,你休要自作聪明!你让拓拔锋带斛律妍离开的,是不是?他们去了天神祠,对不对?”

苏洛还是淡淡的沉醉的表情,“王爷应该去问斛律子珩将军。”

“好。”高肃怒极反笑,“我这就去问斛律子珩,去问他,想找他的宝贝妹妹,为什么不去天神祠?”

他拂袖而去。

身后,弦断,音乱,苏洛的手重重地盖在弦上,发出砰然的声音,仿佛叹息。他开口,声音淡然,听不出情绪,“再见苍黎,我们都要尊他一声大人了。”

“未必。”已到门口的男子停住,面具下浮起一抹森然的冷笑,“我们……还可以赌最后一个机会。”

下雪了。

今冬的第一场雪,尽管她看不到,但她能感到雪落在手心,轻柔的,凉丝丝的,一直沁到心里,她还能听到雪的歌声,纯净、悠扬,宛如天籁。

一一说,雪的歌声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是世界送给所有热爱生命的人的礼物。

她收到了,因为她是如此热爱她的生命。无论这生命是长、是短、是幸福,还是苦难,她都珍视,因为……有他相伴。

至于一一,那个像阳光一样温暖明媚的姑娘,她应该是逃走了吧。她折了梅回来,她已经不见了。屋子里留有阳光的味道,那是她带来的,让人忍不住留恋。但愿,她能再见到她。

门被轻轻地推开,她听到了,心中又惊又喜,这不是兰陵王推门的方式,难道是一一?

她还来不及问,一个稚嫩的童音传来,打破了她的幻想:“姐姐,我能进来吗?外面好冷哦。”

是个小姑娘,她听出来了。

“请进。”

“姐姐,你好,我叫苏清婉,是南阳郡守苏洛的女儿。”

小姑娘脆生生地自报家门,言谈颇有礼貌,让人忍不住喜欢。

“你好。”舞澈柔柔地笑,“要不要到火盆旁暖暖手?”

“好。”清婉走过去,坐在火盆旁,“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舞澈。”

“舞澈姐姐,你看到一一姐姐了吗?”

“一一?”舞澈惊喜道,“你也认识一一吗?”

“嗯。”清婉小心地烤着手,“她昨天生病了,本来我想今天早晨去看她好没好,可是她不见了,我怎么也找不到她。”

“唉……”小姑娘像个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真让人担心。”

“清婉别担心,你的一一姐姐肯定没事的。”舞澈柔声劝慰着。

清婉眨着大眼睛看着她,心想,这个姐姐可比一一姐姐温柔多了。一一姐姐从来不会细声细气地讲话,最喜欢揪她的辫子,还喜欢整她……当然,她得承认,她也经常整得一一姐姐哇哇叫。

“舞澈姐姐,你陪我去找一一姐姐好吗?我刚才看到一个大个子叔叔带了很多人出去,说要抓她回来。鬼面叔叔也带人出去了,他也一定是去抓一一姐姐的,他最喜欢欺负一一姐姐了。”

“鬼面?”舞澈愕然,“是兰陵王吗?”

“嗯,别人都叫他王爷,可是一一姐姐叫他鬼面,我也叫他鬼面,因为他戴了一个鬼面具。他好凶哦,有一次差点把一一姐的胳膊给砍断,一一姐流了好多好多的血。舞澈姐姐,你陪我去吧。”

小姑娘站起来,柔软的小手拉住她哀求着。她的心一下子就乱了,那个像阳光一样温暖喜人的姑娘,王爷为什么要那么对她?这小姑娘说的话可信吗?……小孩子,是不会撒谎的啊。

一一闯进来的时候,说有坏人在追她,难道是兰陵王?还有小姑娘口中的大个子,他又是谁?为什么也要抓一一?

千头万绪令她坐立不安,心乱如麻,担心刘一,也担心兰陵王。真想立刻去看看怎么回事,可是……

“清婉,姐姐的眼睛看不见。”

“啊?”小姑娘扬起小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姐姐,别担心,清婉做你的眼睛,我拉着你走。”

柔软的小手执起她的手,把她拉起来。

“我和一一姐姐玩游戏的时候,我就喜欢闭着眼睛,让她拉着我走。可是她好坏哦,总是故意把我拉到梅树旁边,让我撞到树上。舞澈姐姐,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你撞到树上的。”

小姑娘郑重其事地保证。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原是花容月貌的妙人儿,乍然出现在酒肆里,不知让多少汉子心生爱慕。怎料这妙人儿几杯酒下肚,忽然诗兴大发,以筷击碗,对着窗外飞雪大声吟诵,其放浪形骸之状,几乎逼近那些自命风流的南朝名士,让这些原本对她心有爱慕的汉子们无不目瞪口呆。

拓拔锋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原本不要酒的,但这大小姐偏说天冷,喝酒暖身,谁知三杯酒下肚,她就成了这副样子。

此刻,他得感激斛律妍执意要换回女装的要求了。原本她说肚子饿,两人离开天神祠准备去吃饭,谁知她非说身上的官服不合身又难看,一定要先去集市买一套好看的女装换上。他虽然没提反对意见,但心中不免觉得这大小姐太多事了——但此刻,他万分庆幸斛律妍没有官袍加身,否则,真是把南阳郡官府给毁了。

现下,虽然她吟得气势万钧,听之豪情万丈,兼脸颊绯红,更添三分俏丽,但——总得顾及其他人看疯子一样的眼神不是?纵使他不怕自毁形象,但她女孩子总要顾及面子的。

“一一,”他轻声唤道,“大家都在看我们呢。”

“那又怎么样?”刘一“啪”地一拍桌子,大叫,“我斛律妍是斛律子珩上将军的妹妹,生来就是万众瞩目的,还怕别人看?”

她端起一碗酒直接往拓拔锋嘴里灌,“我斛律妍开心就是开心,不开心就是不开心,从来不管别人怎么看。来,喝酒——”

拓拔锋无奈地避开,接过她手里的酒,扶住她,“你醉了,咱们走吧。”

“我没醉……”刘一推开他,又倒了一碗,“你不和我喝,我和别人喝。”

她端酒起身,对酒馆中的众人朗声道:“今天我斛律妍开心,所有的人也都要开心。有酒尽管喝,有菜尽管吃,全算在我斛律妍账上——”

她话一出口,小酒馆一下沸腾了。众人都想这小姑娘虽然疯癫,人却有几分豪气,一时间“敬斛律妍小姐”、“谢斛律妍小姐”的呼声此起彼伏,热闹非法。

拓拔锋拦也拦不住,只有苦笑地看着这一切,看来这个叫斛律妍的女子,不但能轻易地影响一个人,而且能轻易地影响一群人。而此时,她的无状更是水涨船高,敲着桌子高唱:“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子,在她身上找不到一点端庄贤淑、温柔婉约的影子,但她放声高歌的样子是如此快意潇洒、豪情万千,惊世骇俗,却轻而易举地感染着周围的人。众人看她的眼神不再怪异,反而围着她,学着她的样子,高声吟唱,大声说笑,小酒馆的气氛被一次又一次推向高潮。

拓拔锋看着,听着,唇边的笑容便渐渐多了几分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羡慕。

人生得意须尽欢,与尔同消万古愁——何等的洒脱风流,无拘无束,他……可以吗?

当刘一差不多开始和酒肆中的每一个人都称兄道弟,熟络得像一家人的时候,她终于没有力气再胡闹,任拓拔锋扶着离开,临走时,还大声嚷嚷:“想喝酒,就来找我斛律妍,不醉不归……”

拓拔锋无奈地笑,倒不曾发觉,她还这般热情好客。不过,她不管做什么,他都不会觉得奇怪。

外面,雪越下越大,天很阴,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天地间,仿佛就剩了雪花在飞舞。

他揽住她,替她挡住飞雪。她软软地靠在他怀里,难得的安静。

地上的积雪有一寸厚,人踏在上面,“咯吱咯吱”地响,倒像是在踏着什么曲子。他忽然想,他就这样揽着她,一直走下去,永远没有尽头,该多好。

怀中的女子忽然动了一下,拓拔锋还没回过神来,她已经直起身子,方才的醉意朦胧仿佛都消失了,一双眼睛又如先前的清澈。

她朝他眨了一下眼,俏皮而得意,“这下,全南阳郡的人都知道我斛律妍小姐的行踪了吧。”

拓拔锋一颗心蓦然沉下去,他知道她想做什么了。

果然,她轻快地接下去:“那么,苍黎很快就能找到我了。”

没错,在那种三教九流、龙蛇混杂的酒肆,消息传得最快,传得最广,想探听什么,想传播什么,在那里,最合适不过。而她方才的举动,足以让她成为众人谈论的焦点。

而他,怎么能这么粗心大意,竟没看破她的意图?是那笑容,她脸上肆意飞扬的笑容,再一次轻易地影响了他的判断!

“你这么做,是把自己推向险境。”

拓拔锋看着她,神情复杂,眼中藏着刘一看不懂的阴郁,但刘一并未在意,“我不这么做,哪对得起我这诱饵的身份?”

她拍拍拓拔锋,“更何况,我有你这个无坚不摧、能打能杀的御用大保镖嘛。”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一定要见到苍黎,不管有多危险,我一定要见到他,越快越好!”

她笑意依然,眼神却渐渐凝重起来。拓拔锋看着她,刘一以为他会问她些什么,但是他没有,反而露出戏谑的笑容,“恐怕是人算不如天算,你没把苍黎引来,却把其他人引来了。”

“什么?”

刘一还没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忽然看到远远的地平线处扬起漫天飞雪。那浓重的白色迅速移近,隐约有马蹄声传来,有人飞驰而来,而且不在少数。

“难道是斛律子珩?”她惊叫,而拓拔锋的表情肯定了她的想法。

刘一叫苦不迭,回身就要上马,“拓拔锋,我们快跑!”

拓拔锋拉住她,她惊惶失措的表情让他忍不住想笑,“斛律子珩是出了名的飞骑将军,胯下又是千金难求的汗血宝马,难道你想和他比速度?”

“那也不能坐以待毙呀。”刘一急道。

拓拔锋拉住缰绳,“至少,你哥哥对你再不好,也不会要你的命。”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与其让苍黎把你抓走,不如让斛律子珩把你带走。”

“你……”刘一气得跳脚,“拓拔锋,你居然跟我来这一手!”

“我没有怪你骗我帮你逃离郡衙,现在,我们扯平了。”

“我恨你一辈子!”

刘一暴跳如雷,但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斛律子珩率人已至眼前。

他一身玄青色的戎装,披着同色的披风,端坐在黑色骏马上,与漫天白色形成强烈对比,显得格外有气势。他俯视着刘一,棱角分明的脸,阴得比他的衣服还黑。

“你怎么不跑了?”他扬眉喝问,眼神凌厉。

刘一无辜地眨眨眼,“我想跑的,但是拓拔锋说你的马比我快。”

“斛律妍!”他怒气冲冲地跳下马,两步跨到她面前,“你别跟我耍嘴皮子,是不是吃准了我不敢揍你?”

刘一后退一步,“我可不敢这么想,你不把我五马分尸就不错了。”

“你知道最好,跟我回去!”

他上来就抓刘一,但一旁的拓拔锋忽然伸手,架住他的手臂,“将军最好问问小姐的意思,她是你的妹妹,你该尊重她。”

他话说得客气,伸出去的手却很有力量,斛律子珩被他这么一架,居然就动不了了。

斛律子珩这才注意刘一身旁这个长身玉立,一身正气的英俊男子。他为人豪爽磊落,被拓拔锋这么一架,不只不恼,反而激起了万分的兴趣。

“好小子,有功夫,咱们比划比划。”

拓拔锋却撤身,颔首:“不敢,拓拔锋甘拜下风。”

“你这人好没道理。”斛律子珩怒道,“嘴里说甘拜下风,神情却骄傲得很,看不起我斛律子珩怎的?”

他说着,甩下披风,“来来来,待我与你大战三百回合,输的人才真是甘拜下风。”

刘一乐不可支,没想到这气势非凡的斛律子珩,还有几分莽张飞的架势。她走过去,用手臂撞撞拓拔锋,轻声道:“喂,他犯了牛劲,你不跟他打,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拓拔锋苦笑,原本还看不出斛律妍和斛律子珩哪里像,这会儿发现了,这兄妹都喜欢做些让人无可奈何的事。

“那就承让了。”

他略一颔首,算是勉强接受挑战。

斛律子珩大喝一声,一拳攻过来,两人你来我往战在一处。

刘一不懂武功,只觉得满天飞雪中,两道交错的身影让人眼花缭乱,连带雪花都凌厉了起来,比武侠剧里那些特技做出来的效果养眼多了。

她实在是想好好欣赏一番这货真价实的决战紫禁之颠,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她看没人注意她,悄悄地溜到马旁边,翻身上马,一夹马腹,马像离弦的箭射了出去……

马射了出去,她留了下来。

她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一左一右两道急速而来的身影凌空拎了起来。

“啊——”她惊叫,直到又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才发现抓着她的正是斛律子珩和拓拔锋。

“你们……”她目瞪口呆。

他二人相视一笑,很明显目前枪口一致对外,而她,插翅难逃。

“比武哪能半途而废,二位继续,继续。”

她赔着笑脸,斛律子珩给了她脑袋一个爆栗,“比武有的是时间,拓拔锋又不会跑了,可是妹子你就说不准了,当然是抓你比较重要。”

“拓拔锋!”她咬牙切齿地瞪着拓拔锋,如果眼神能发射子弹,铁面神捕恐怕早已千疮百孔。

而拓拔锋对她杀人的眼神视而不见,脸上有隐隐的笑意,任她被斛律子珩拎走,扔到马上。

刘一痛叫:“我又不是麻袋,你就不能轻点?”

斛律子珩不理她,待上了马,忽然冒出一句:“那小子不赖。”

“什么?”刘一不知道他天上一句地上一句的在说什么。

“拓拔锋,”斛律子珩瞥了她一眼,“功夫好,人长得精神,对妹子你又上心得很,比你哭着喊着要嫁的鬼面王爷强多了。”

“你说什么呢?”刘一哭笑不得,天理何在呀,她躲鬼面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哭着喊着嫁她?

然而这其中错综复杂、匪夷所思的事情,她又没办法言明,只能瞪一眼斛律子珩,嗔道:“我脸皮厚没关系,你可别拿闷葫芦开涮,他容易脸红。”

斛律子珩闻言大笑,回头,对后面的拓拔锋大声道:“喂,小子,我妹子可心疼你呢,你得加把劲啊。”

“斛律子珩!”刘一又羞又气,大叫,“你干什么去做将军呢,当媒婆不是更好?”

一句气话,料想斛律子珩也就当玩笑听,没想到斛律子珩竟点点头。

“我会考虑,只要你不再去伤人,而后自伤,我会考虑的。”

他这话的时候,表情极认真,看得刘一愣住了。

她开始相信,斛律子珩是真的关心他的妹妹,只是,他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呢?

斛律妍,你究竟做过什么?

雪,越来越大。

早没了最初“花绕凌风台”的诗意,反而驾着狂风,凌厉地呼啸而来,横扫天地,大有倾天覆地的架势。

刘一开始觉得举步为艰。浓重的白色席卷了整个视野,呼吸间仿佛都是冰凌在肺部进出。幸亏斛律子珩把自己的披风给她,多少有了些遮挡,但尽管如此,她依然觉得自己快要冻死了。

“喂——”她艰难地开口,风雪瞬间灌进嘴里,她赶忙扯起披风挡在嘴前,“找个地方避一避吧,雪太大了。”

拓拔锋与她并驾齐驱,他担心地看着刘一冻得青紫的脸以及睫毛上凝成的冰霜,“再坚持一下,前面转弯就有农户住家,咱们到那儿去避一避。”

刘一无比羡慕地看着他英挺如常的脸,狂风暴雪似乎没有对他造成多大困扰,而自己,连舌头都快结冰了。

“还要坚持多久啊?”她拖着哭腔问,再坚持下去,她恐怕就得到忘川去陪孟婆喝汤了。

斛律子珩放慢速度,回头对刘一道:“下马,坐到我后面。”

“啊?”

刘一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斛律子珩是要做她的天然屏风啊。她光顾感激涕零了,完全忘了自己的两条腿已经冻僵,直直地从马上摔了下来。

幸亏拓拔锋这一次有了经验,及时出手,免去她的脸和地面再一次亲密接触。

斛律子珩也吓了一跳,待到拓拔锋把刘一扶过来,上马坐好,忍不住道:“妹子,你往日那股悍劲儿哪去了,怎么像那些南国女子似的弱不禁风?”

刘一心想我又不是你妹妹,然而这话不能说,只好不吭声,老实地坐在他后面,感受风雪的威力淡去不少,终于能顺畅地喘上几口气,有种死中得活的感觉。

风雪中隐隐地有呼声传来,时断时续,细如游丝。

刘一支起耳朵,“怎么……好像有人在叫我?”

斛律子珩笑道:“妹子你冻出毛病来了吧,这大风大雪地谁叫你?”

“是有人在叫一一……”拓拔锋眉头微蹙,望着远方,“在叫一一姐姐。”

“是清婉,清婉在叫我!”刘一惊叫道,四下搜寻,然而入眼的只有满天狂舞的雪,根本辨不出那细若游丝的声音是从哪里发出的。

“在那边!”

斛律子珩和拓拔锋同时指向一个方向,拓拔锋一马当先冲了出去,斛律子珩却皱眉道:“她在叫一一,妹子为什么说是在叫你?”

“以后解释给你听。”刘一急道,“快过去看看,快点啊。”

斛律子珩只得暂时压下疑问,带着她向声音方向驰去。

跑了没多久,斛律子珩收住马速,刘一从他身后望去,看到前面风雪中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她初时以为是拓拔锋,待又近了一些才看清楚,竟然是兰陵王高肃。

他怎么会在这里?

刘一心中打了个问号,然而现在也顾不得多想,因为她看到高肃怀中抱着的正是苏清婉,而此时小女孩正哭得厉害。

“清婉!”她大叫,等不及斛律子珩停好马就直接跳了下去——老天保佑,幸好没摔得太惨。

“一一姐姐……”清婉看到刘一,哭得更大声,极力扭动着,想从高肃怀里挣脱出来。

刘一赶忙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跑过去——该死的高肃,那是孩子,他以为是练功的沙袋吗,箍得那么紧?

“放开她!”她气呼呼地瞪着高肃,然而下一个瞬间,她却被高肃拎着衣领提到眼前,正对上他那双狂怒的眸子。“你干的好事!”

他的声音是与眼神不相称的轻柔,却像噬血野兽般危险。

刘一挣也挣不脱,气得大叫:“你又发什么神经?”

“王爷!”斛律子珩上前,“啪”地握住高肃的手腕,冷冷道,“我妹子纵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也不能如此对她,放手!”

他低喝,同时手臂较劲,倾注了碎金断铁的力量。

高肃若不放手,就有被捏碎手骨的危险,但他浑若不觉,只盯着刘一,眼中是剥皮噬骨的恨意,“别以为我当真不敢动你,这次,舞澈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你陪葬!”

刘一本来还在使着吃奶的劲儿挣扎,闻听此言,像被冻住了——那个温婉柔雅、我见犹怜的女子……出事了?

她急道:“你说什么?舞澈怎么了?”

“舞澈姐姐……舞澈姐姐不见了……”刚刚被三个大人的反应吓呆的清婉,听着刘一问又大哭起来。

刘一急归急,依然不忘柔声哄着小姑娘:“清婉别哭,慢慢说,什么叫舞澈姐姐不见了?出了什么事?”

小姑娘抽抽噎噎道:“我早上……看到你……不见了,还听到那个叔叔说……要抓你……”她一边哭,一边指了指斛律子珩,而后者只是无辜地揉了揉鼻子。

“我很害怕,到处……找你……后来,我看到了舞澈姐姐,我们就一起出来找你,可是……后来……舞澈姐姐好像病了,脸色变得像雪一样白……我去找人救她,可是雪越下越大……我迷路了,我找不到她了,舞澈姐姐不见了……呜……都是我不好,舞澈姐姐不见了……呜呜……”

清婉哭得嗓子都哑了,一张小脸冻得通红,眼泪几乎凝成了冰凌。刘一心疼不已,想抱抱她,却发现自己还被别人拎着衣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瞪着高肃,“事情的经过你都听到了,我根本就没做什么,你不去找人,一直揪着我不放干吗?”

高肃最恨她一脸无辜的表情,怒道:“如果你不是欺负舞澈眼盲,故意隐瞒身份接近她,骗她说你是什么‘一一’,她根本就不会出来找你,更不会像现在这样生死不明!你还敢说你没做什么?”

最后一句已近怒吼,震得刘一耳膜“嗡嗡”响,她愣了一下,随即用比高肃更大的声音吼道:“好,我承认我做什么了!我藏在舞澈的房间里躲避斛律子珩,我请她帮我掩饰行踪,我告诉她我叫一一……我承认了,怎么样?有意义吗?是不是这样就能找到舞澈,就能保证她在这个冰天雪地里平安无事,就能让她活蹦乱跳地回到你身边!如果是,我承认,什么都承认,再请你一掌拍死我,可以了吧!”

斛律子珩倒吸一口凉气,他方才还觉得他妹妹的一身悍劲儿没了呢,现在看来,哪里是没了,简直是更上一层楼嘛。看高肃那眼神,任谁瞥上一眼,都是心惊肉跳,她居然还有胆子吼成那样……佩服!

高肃盯着面前俨然比他还愤怒的女子,她说得没错,在她身上纠缠下去没有任何意义,就算他认定她是罪魁祸首,现在杀了她,对于寻找舞澈也没有任何帮助。他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多耽搁一秒,舞澈就多一秒危险。

他慢慢松开手,冷冷道:“你最好祈祷舞澈没事。”

“我会的!”

刘一大声道,毫不示弱地瞪了他一眼,从他手里抢过清婉抱在自己怀里,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清婉,乖,别哭了,不关你的事,舞澈姐姐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小姑娘苹果似的小脸冻得像个冰坨,这会儿也不再大声哭了,安静地偎在她怀里,轻声啜泣。

刘一心疼不已,然而现在也没有时间太关注她,毕竟有人生死不明。看到高肃指挥手下四下寻找,她转身对斛律子珩道:“哥,让你手下人也帮忙去找吧,多一个人总是多一份希望。”

“妹子……”

“啊?”刘一不明所以地望着斛律子珩,他看她的眼神竟似百感交集。

斛律子珩摇摇头,显然是欲语还休。他拍拍刘一,“你别乱跑,就和清婉呆在这里,我们找到人和你会合。”

刘一点点头。她现在是自身难保,若也去找人,肯定是赔了一个再搭一个,最聪明的办法就是找个避风避雪的地方,安静地等待,不要添乱。

斛律子珩从怀中掏出一颗信号弹递给她,“要是有什么危险就点燃它,哥哥一定在最快的时间内赶过来保护你。”

“放心吧。”刘一接在手里,“我刘……呃……斛律妍福大命大,就算有危险,也会遇难成祥。倒是大哥你,雪这么大,一定要小心。”

斛律子珩点点头,转身上马走了。

刘一抱起清婉放在马上,“锋叔叔说这里不远就有农户住家,应该是沿着那边的路转弯,咱们去找找看,总好过这冰天雪地的冻死人……咦?”她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拓拔锋哪去了?”

他在他们前面,按理说应该早见到高肃和清婉才对呀,可是她怎么没看到他?

“锋叔叔去找舞澈姐姐了,”清婉指着拓拔锋离开的方向,“他一看到我哭,说舞澈姐姐不见了,他就骑着马去找了。”

刘一赞道:“不愧是铁面神捕,反应就是快,哪像那个鬼面,分不清轻重缓急,非揪着我耗个没完。”

她下意识地顺着清婉指的方向看过去,竟然看到风雪中影影绰绰的人影,方才一团混乱没有注意,此时才发现不是所有人去找舞澈了,竟然还有人留下。

她牵着马走过去,看到那是两个侍卫装束的人,应该是高肃带来的侍卫。而两人之所以没有去寻人,是因为他们要看守留在地上的东西。

刘一愣了。

两人身旁的雪地上,静静地躺着一口黑漆漆的,好像没盖的棺材样的东西,她并不陌生,那东西,她躺过,摸过。拓拔锋告诉过她,那东西以潜英之石与若华之木制成,是祈教中最尊贵、最神秘的法器。

轮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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