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野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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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学政议

国家建官,大至于秉轴统均,平章军国,小至于宰邑百里,司铎黉宫,皆从一途出,学政顾不重哉!

国初大乱之后,人民稀少,州邑青衿,数目多者不过百人,设立教官,得熟识而勤课之。今则郡邑大者已溢二千人矣。大郡大邑,教官识面者不及十之一,小者不及三四分之一,勤惰、贤不肖何由稽焉?即能稽,而教官之权业已轻甚。欲议一不肖,而县可沮格,府可平翻,其他无论已。所恃学使者,至优劣间一行,虽然行亦何所惩创哉?劣而闾冗者,举一二以塞责;劣而强梁者,不惟门役惴焉有报复之惧,即眇尔广文亦远祸而姑置之矣;劣而素封者,举一二以塞责;劣而父兄缙绅、亲戚要路者,不惟教职惴然幸一衔之留,即郡邑之长,亦权衡时势而姑置之矣。

自有军兴以来,乡人惧报富丁马户,又惧缙绅兼并,为子弟计,不惜倾倒赀囊,典卖田产,营分买入庠中。而十馀年来,人情大变,乡绅居官居家,以荐人入学为致富足用真正径路。金饱者取来心欢,铜臭者绝无汗下。势要乡绅子弟,儿齿未毁,而斓衫业已荣身。呜呼,古道古风势已矣!群习读书之乡,有文章极其佳熟,而再三应考不得一府县名字为进身之阶,流落求馆。计无复之,则窜入流寇之中,为王为佐;呈身夷狄之主,为谍为官,不其实繁有徒哉?

试就今日青衿而概数之,百人之中,贯通经书旨趣成文可观者,十人而止,未成而可造者,又十人而止;而书旨、文字一隙不通者,百人之中,不下三十人。倘沙汰数苛,则繁言必起,一番黜数,不过百分之一,生人何所惩戒而不倾赀买入耶?岁考文书一至,有渴望丁忧而不得者,有假捏丁忧而避考者。夫丁忧服官,谓不便衣锦临民耳,丁忧作文字,何相妨碍?此法一交,则足以消人不孝之私,而增上以去赝之政,何难行也?至学使者通情容隐之弊,亦风会所为,上禁愈严,下营日甚。槐棘衙门.不惜降为置书邮,矧其下哉!我生之初,山乡朴实,居民有子弟业已成章应考,而冠同庶人,直待入泮而后易者。城邑之内,世宦之家,有童冠自异于秀冠,而不峨然角竖者。曾几何时,而总角突弁,儒童高官,概无分别也。欲返天下醇风,则在铁面学使者何法以谢请托。百姓见不慧子弟,空费重赀,而莫冀进身,即暂幸进身,而转眄岁考,辱荣立判,乃始返思务本。从此百室盈,而王道之始成矣。

至有力童生,传文营分而横占府名,黄堂可严复试,宪署可罪父兄。行法美而严,一行而百效,齐唱而鲁随,则不通子弟请客与曳白者,不敢躁进,而贫士方无沦落之嗟。今天下缙绅举子,不能勤生俭用以自竖立,而以荐进名字为无伤之事。不知逼能文之贫士而为渠魁寇盗,腹无识之富室而为负债窭人,皆由于此。此治乱大关系,而人特不觉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