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明日再说吧,今儿我还有许多事要做。”梁雪并没有打算现在就骗故事,必须得说得圆润些,轩辕清可不是段天翎,会信了她的话。
梁雪带着自己的包袱,身子一闪进了雪舞庵。
小璃依旧鬼样的大叫,不一会儿就从内堂出来一位中年妇人,这一凝眸梁雪便傻了眼:这不是赵夫人吗?什么时候她也出家了。
“你……是人是鬼?为什么要吓人?雪舞,娘知道对不住你……”
“赵夫人,你又弄错了。我不叫赵雪舞,我叫梁雪君,玉湖居士。我是人而不是鬼,今日来是为了替雪舞完成一件生前遗愿……”
梁雪便将当年骗段天翎的那套话又细细地讲叙了一遍,说完之后,从怀中掏出铜令牌:“这是雪舞姑娘要我转交给你们的。只可惜八年前我还是个孩子,而四年来我一直没有机会到京城。所以这令牌一直就藏在疾风墓碑下面,今日交与夫人也算归还原主。”
赵夫人细细地打量着令牌,如果自己有钱也不会让丈夫另结新欢,她也不会因为郁郁寡欢而避入庵堂之中打发时日。
“这是……”
梁雪浅笑道:“赵夫人,这是玫瑰山庄的执掌令牌。有了它,京都、江南两家丽人坊与玫瑰山庄都得听你号令。在下告辞了,赵夫人保重!”
赵夫人还是不解:“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我见过雪舞姑娘,我想与她长得相似的女人应该就是赵夫人吧。”梁雪应道。
赵夫人掂量着铜牌的重量,为什么这块令牌来得这么晚,不过也不算太晚。在雪舞刚过世的时候,赵府上下都在寻找这块令牌,竟然藏在疾风的墓碑之下,有谁会想到呢?
当初雪舞为了防止盗墓贼,疾风身边除了有身新衣服,棺材内任何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刚入土不到三天就遭盗墓。雪舞也不立即将疾风埋好,说是再埋好依旧有盗墓,让过往的人都瞧瞧,那里面确实什么也没有,又过了一月才重新下葬。自那以后,再没有发现盗墓事件。用雪舞的话说,人已经死了,就按死人的规矩多烧纸钱,至于活人的金银就少带些。
雪舞虽死,每逢疾风的忌日,赵夫人都会带小璃前去祭典。
“你怎么知道雪舞把令牌藏在墓碑下面?”
“她告诉我的?”
“如果我没有猜错,她有苗疆的时候,这块令牌是她随身携带的。”
“康王爷,雪舞当初能告诉我那么多,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在随你回来之前,她便已经决定要自尽。但她需要一个放弃生命的理由,或许后来正好有了那么一个理由,既可以维护她家人的安全,又可以让她风光的离开……就这么简单。”
她真的在随他回京之前,就已经决定要死。
一路上,看着她的冷漠,他如堕冰窖,现在回想起来,其实那个时候,她已经陷入深深地痛苦之中无法自拔。
如果当时,他不是一样极端的对待,想要刺激她,或许雪舞真的不会死。而皇兄的正好给了她一个选择死亡的理由,既保全了赵府上下的安全,又让她毫不顾忌地离开。
这么一想,还是他害了她的性命。轩辕清的心逾加沉重,无法原谅自己的不是与太过自负。
待他沉思归来,梁雪骑上快马已经走远,只留下一抹身影。
刚进小院,便见如梅与着绸缎的家奴迎了上来。
“夫人……”如梅道:“这位段管家是玉笔驸马府派过来的,想请夫人过去操持明日的大婚。”
他们大婚,还让她去操办,这算哪门子的事儿。
梁雪苦笑:“段天翎就肯定我一定会去。”
段管家低头应道:“段先生说,如今事已至此,还请夫人想开些。”
这样说,还不直接说:段天翎太自信了,自信到她的妻子一定会接受这样的结局。她说给他三天时间来选择,但因为胎儿流产,她一呆便是一个多月。是不是他认为,自己是不会离开他,非他不可。
“你去告诉段先生,我会去的,只是今日身子不适,明儿一早便会赶过去。”梁雪未揭纱帷,只是故作疲惫地道:“如梅,我累了,想回房歇息。在明儿辰时之前,任何人不得来打扰我。”
梁雪半躺在芙蓉帐内,说好了不再流泪,可泪珠还是不听使唤,拼命地落下。
衣厨里,放着山长夫人送来的礼袍,洁白的礼袍上绣出几朵粉色玫瑰,圣洁着透出美丽,这就是她要的效果。
分手了,她要以段天翎的记忆里留下最美的样子。
她是赵雪舞,而非受赵雪舞所托要嫁给段天翎,与他相伴一生。
卯时,梁雪坐了书馆的轿子,携着如梅,带上贺礼准备出发,亲自将那副未作完的话交与山长,托他转交……
转交给谁呢?
她还在书馆内借住,可段天翎竟然有一个月未出现。夫妻情到了今朝这个地步,令梁雪伤透了心,也寒透了心。
“请山长交与我离开书馆后,第一个来找我的人。告诉他:这是一幅没有绘完的画。雪君告辞了!”
起来便吩咐如梅,一早去街上租辆马车,她们主仆要离开京城。
玉笔驸马府,一声金灿灿的牌匾,里面传出喧闹的乐声,鼓乐齐鸣,人声鼎沸。
梁雪从轿中递出名帖,司仪正在犹豫,便听从轿中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按名帖报!”
司仪大声道:“玉湖居士,梁雪君到!”
众人正在恭贺,皇上最心爱的华仪公主,竟然甘为人妾。这位段夫人不是不同意段天翎娶妻纳妾吗?如今也执拗不过只好接受了。可是为什么司仪报的是玉湖居士,人家是玉湖情侣之一。
空气中飘荡着醉人的花香,轿子轻启,里面下来一个一袭白纱的少女,头上斜插玫瑰花,轻纱披至腰身,步履轻盈。
段天翎穿着鲜艳的喜服,胸前戴着一朵大红花,顿时怔在花堂之上:那女子落落大方,淡扫脂粉,竟如从天而降的仙子,纤尘不染,缓缓移来,神情中绽出花样的浅笑。
“恭喜段先生,贺喜段先生,与华仪公主喜结连理。”如果不是她衣衫上绣着的粉玫瑰,还以为是守丧的妇人,但也只有这样的净白才能映衬她脱俗的风姿。
“雪……”
梁雪依旧在浅笑,目光里却尽是忧伤,空气凝固,突然她手臂一扬,身后粉褂紧袖侍婢捧出一只锦盒:“段先生,这是雪君所送的贺礼。”
“来人,收下……收下……”段天翎不敢正视她的目光,“我们夫妻何须客气!”
“客气?当然要客气,因为当我失去孩子的那天,你就已经不再是我丈夫。”
段天翎听到此处,猛然抬眸:“你……说什么?”
梁雪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段天翎,你看好了,这是我的休夫书。各位亲朋,各位嘉宾,今日我梁雪君与段天翎情断义绝,从今往后,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愿娶愿嫁各自作主。”梁雪说毕,从怀中掏出短剑,众人脸色俱变,却见头一摇,一缕青丝已断在手中,“前尘往事,就让它如这缕青丝一般随风而逝。如梅,我们走!”
段天翎惊愕半天:她说孩子没了,她说当没有孩子的那刻起,他就不再是她的丈夫。“你忘了赵雪舞的交托,你答应过她,一生一世你都代她留在我身边……”
梁雪回头,依旧是冷笑:“段天翎,你不会傻到连这种话也信吧。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我与她之间关联,但是有句话我可以告诉你,如果雪舞当初选择了你,她也一定会后悔被你痴情的一面所欺骗。段天翎,我不恨你,真的,如果没有你,成就不了我的今天;如果没有你,我不会走过那么名山大川……”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那么爱你,你为什么……”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当周金梧回禀说:师母还住在云湘馆里,深居简出,除了绘画就是看书。那一刻,他有说不出的安慰,然后这一切来得太快,在他与华仪大婚的当天,收到了她的贺礼,也收到了她的休夫书。让他情何以堪?
“情侣,之所以称之为侣,乃是指两口子的人,如今你我之间不再配用这个侣字,自然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告辞,祝你们百年好合,幸福绵长!”梁雪拉着如梅的手,一步步离了玉笔驸马府。
“不不!”段天翎羞愤难当,说是祝贺,却是对他此生最大的羞辱,“来人,给我拦住她!”
梁雪压低嗓门:“如梅,你先上马车!”
拉开腰间的蝴蝶结,脱去外面漂亮的轻纱,露出里面紧袖短裙的装扮,丢去头纱,如一个英姿飒爽的女侠。
“段天翎,如果你不想血染喜堂,你就让人来抓我。如果你不想新堂之上杀结发而被世人唾骂,就使出你的一阳指。”“爱你是我的选择,离开你也是我的选择。当你可以选择迎娶华仪公主时,我也就选择了今日。”
段天翎神情落漠,他还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华仪公主是个好姑娘,你好好待她……”梁雪君转身离去。
为什么要离开他?
四年的恩爱夫妻,四年的神仙眷侣,她说放手就放手。她不许他迎娶别人,为什么不出来阻止,不,从一开始她就表明了自己的心意,是自己心存侥幸,要违背她的意愿。
“夫人……夫人!”段天翎冲出大门,左右张望,喧闹的街口,哪里还能瞧见梁雪的影子,还欲在四下寻觅,被两名家奴阻住。
“段先生,吉时快到了,赶快回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