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虎听到此处,一脸不悦:“十二弟这是什么话?郑氏、夏候都得了美人,也不许我们龙虎寨得一位。就算你不喜欢赵姑娘,也不能这样抵毁她……”
“我不想说,是三哥非要听的。也只是这么一说,娶与不娶三哥也未必如愿。早便听二哥说了,赵三三是有意中人的,中途的时候就险些被米云轩给抢走……”
话未说完,空中飘过一阵悠美的琴声,是他们从未听过的曲子,一声声如诉如泣,似潺潺的溪水,似流动的浮云。
卫虎寻觅从琴音的来处:“听说赵姑娘住在青竹轩。三年前的四月,她的族人、亲人被害,许是在想念亲人吧?”
曲调很忧伤,却又似沉浸在深深的追忆中,平和与悲哀相映,剧烈的反差,让人有想哭的冲动。
刘军师欲去找金刀大王,突然被一阵琴声吸引,放缓脚步,静静地聆听,这样别致的琴音已经许久没有听到了。
信步寻着琴音,一步步走向西院,穿过长廊,在青竹林中,坐着位白衣少女,纤指飞舞,神情祥和,似沉浸,似追忆。
“姑娘,你快别弹了,你这一弹,小荞又想跳舞了。”
琴音未落,三三侧目看着小荞:“你肩上的伤无碍吧?我们主仆已经好久没有乐舞同悦了?知道你如今跳不了舞,我跳给你看?”
小荞嗔道:“怕是你想跳舞了,故意弹琴让我难过?”
三三款款起身,扶小荞坐在琴前。
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不但会跳舞,也会弹琴,这令刘军师吃惊不小,虽无三三琴音的传神,可也得了十之七成,就小丫头这等琴技,在龙虎寨里也找不出可以相毗的人,可见赵三三琴技之高。
刘军师这一发现,心中对此女的敬慕之情顿时升起。只道赵三三是个有些才情的女子,没想到,不但善于绘画,琴舞方面也丝毫不逊。
长袖飞舞,站在远处不仅看得痴了,身姿灵动,体态轻盈,像林间飞舞的白蝶,似空中流动的白云,太美,像云端的仙子,似水中的精灵。
“姑娘好私心,这支舞我便从未见你跳过。”小荞看着如痴如醉的三三,那轻盈的舞步,曼妙的身姿,看得她发直,哪里是什么凡尘女子,分明是天宫仙子。
“此乃《凌波舞》,赵氏祖上,曾有人在宫中任乐师、舞娘,后来便传了下来。小时候,总喜欢躲在暗处,偷偷的看姑娘们在过节的时候跳舞拜神,十二岁族里的姑姑们便将此舞传与我们……”
“是天朝轩辕氏宫中的《凌波舞》吗?传说此舞,敏帝时候的绝代美人梁雪君便擅长此舞,一舞倾倒两国帝王之心……”
三三止住舞步,站在那儿开始沉思起来,那些久远的过往,早已经被她抛在脑后。迷失过,彷徨过,也曾无助过,梁雪君就像是她前世的梦厣,醒了,那便是一场梦。
“姑娘,怎么了?”小荞停止弹琴。
三三回眸浅笑,百媚横生,像雨后的彩虹。
“梁雪君其实是个可怜的女人……”
“可怜?怎么会呢?她长得那么美,有两国帝王的喜爱,还有段天翎、轩辕清都那么喜欢她,倾注了一生的爱……”
“可那些都不是梁雪君想要的。”
小荞不明白,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不就是拥有一份最真挚的情感吗。
“罢了,你不会明白的。”
“姑娘就是瞧不起人,你还说会做小荞的先生。小荞不明白,你更应该讲个清楚呀。”
梁雪君是史上最离奇的女子,她美丽,不慕荣华,只追求绘画艺术上的更高境界。一生命运离折,也曾远渡重洋去了很远的地方。
三三坐到凳子上,“梁雪君该如何讲呢?说她可怜,虽然爱慕她的男子无数,却无一个真正懂她、知她的人。她想要的,只是一个可以真心真意待她的男子,没有三妻四妾,全心全意地爱她、疼她。她以为段天翎会是一个,所以她不顾一切陪段天翎游历天下,遍访名师,而段天翎名成功就之时,却迎娶了公主,背弃了誓言。故而,她选择了休夫,却被视为不贞不节名留野史;她爱上了轩辕清,明知身为皇族王爷,不可能唯她一人,所以她放弃了名份,只想要一份感情……但最终,却连情也没有……小荞,你说她是不是很可怜,或者她也很可恨。”
如果再有曾经的事发生,她不会退缩,而会勇敢的争取,不是放弃,而是与别的女人去竞争。
醒来后,她饱读了这五百年间的历史,正史、野史只要能找到的,她都认真的看过,也曾看过《天朝野史》,上面写了轩辕清对梁雪君的追忆。梁雪君死后,他用不近女色的孤独证实当初对她的挚爱。段天翎则在梁雪君死后不久,继续了他的云游之旅,公主带着孩子也曾相伴左右,终因受不了流离之苦,而带孩子重返京师。
两段情,两个男人用不同的方式证明了对梁雪君不可替代的深情。
“梁雪君的可恨,是她轻看了真情。她怨天下无知己,是她没有给所爱了解自己的机会……”
这是刘军师听到最特别的评价,至少赵三三熟读了那段历史,才能给出这样的断言。
“姑娘不会没有知己,米公子可是了解姑娘得很……”
三三还是优雅的浅笑,米云轩看懂了她,可她又看懂对方多少。
因为米云轩不是花心的男子,他懂得此生唯真爱足矣,所以她在与他重逢时,选择了他。
“姑娘和米公子,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在天便做比翼鸟,在地便做连理枝……”
小荞摇头晃脑学着私塾先生的样子,一本正经的说着。
三三沉吟道:“被劫龙虎寨,我真的可以全身而退吗?”
“那你为什么要阻止米公子来救你,还要他为天下担份责任,为百姓谋福?竟然放不下情,你为什么要违心而为?”
“从大讲,身在乱世,自当以天下己任;从小讲,不在百年身后被子孙所祭逐而遗忘,要名留青史,万古流芳。或大或小,身为男子,自当顶天立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效力天下,为百姓谋福,并不是每个男子都有这样天时地利,也不是每个男子都有这样的能耐才华……”
小荞听三三说到这番话,内心只觉热血澎湃,顾不得腿步的伤痛,缓缓地站在三三的一侧,满是崇拜之情的凝视着她。
容进正巧赶到,也正巧听到了她最后那番话。
“小荞终于明白,为什么米公子会如此痴情姑娘,而姑娘也放心离开公子身边……就像公子所说,滚滚红尘,姑娘是唯一得他心意之人……”
“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今昔的别离,权当日后相逢的话题……”
“真可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三三歪头看着小荞,抬臂便打:“坏丫头,先前还请教,我说了实情,你又来取笑。”
“疼好疼!”小荞行动不便,腿部的伤口一走就疼,又不能跑,只好叫嚷起来。
三三止住手臂,“一时忘了你肩上有伤的……”“坏丫头,都被我宠坏了,这边哪里有伤了……”
“我没说我疼了,我是替你叫疼。某些人的心呀因为相思疼得厉害呢……”
三三还想发怒,扬起的手终未落下,愤愤地说了句:“臭丫头,改到某日给你找个厉害的郎君,免得你一天尽讲风凉话。”
“厉害的哦?你舍得吗?”
三年相处下来,这小荞把她的性情都摸得熟熟的,是呀,若是真找个厉害,她还真不放心呢。
“这些日子,你成姑娘了吧?今儿侍女送来的菜蔬都清洗干净了,别想再让我下厨,从今开始,本姑娘也得拿出姑娘的谱,坐在那儿等吃等喝就成……”
小荞止住笑容:“好姐姐,你真的要我下厨房呀?”
“难不成,我是说笑吗?我已经好些天没绘画了,往后我们主仆可要吃饭的,总不能去喝西北风。眼瞧着夏天就要到了,夏衣夏裙都要花银子的……你少说废话,该干吗干吗去,还按老规矩,没事别来烦我……”
三三说完话,抱起琴往小书房走去,只留下一脸无奈的小荞。
“姑娘,我切不了菜的,你就不能帮帮忙吗?”
“切不了不切!你能吃,我便能吃……”三三留下一席话,“砰”关上小书房的门:臭丫头越来越过份,真被她惯坏了,让她做顿饭,就找了一大堆的话。她查看过肩上的伤口,并不厉害,只是皮肉伤,唯有腿部的伤口较深,神医城的创伤膏助她恢复得很好。
烧火做饭又不是什么力气活儿,况且何王后又派来了一名粗使丫头,她还不了解小荞,只需她动动口听工夫,一顿饭就做好了。
刘军师失落地凝视着青竹轩,沉吟道:“当世奇女子……”
猛然转身,却撞在一个人的胸膛上,“容大将军。”
他见了赵三三便将自己关在房里一天,容进正欲来看赵三三却又遇刘军师站在青竹轩外偷听人家说话,堂堂军师,什么时候也干出这等小人行径。不过,赵三三能讲“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话,的确令他刮目相看,正如刘军师所惊叹的那般:奇女子!真正的奇女子!
既然赵三三是他的未婚妻,他为什么不能见,更可以光明正大的进入青竹轩。
刚进去,就碰到一个粗使丫头:“大将军……”
容进扬手示意她不要说话,小厨房里面个忙碌的丫头,正在生火烧饭,小书房的门紧闭,窗户开着,窗前站着一个女子,手握毛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