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您这是?”莫小栓皱着眉头问道。
方翔哈哈大笑道:“哈哈,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幼年时候的好友黄公子,黄世兄,你刚才可把哥哥吓的不轻啊!”
黄宗羲躬身一礼道:“小弟此次来肃宁,本打算去府中拜望,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世兄,就和世兄开个玩笑,小弟向世兄赔礼了。”
方翔扶着他的手臂,黄宗羲也就坡下驴直起腰杆,这一拜就没拜下去。
“你我兄弟是通家之好,小小误会就不必再提了!”方翔假模假式的道。
俩人一唱一和,弯刀配瓢端的是滴水不漏,连方翔身边的几个小厮都有些含糊。
“快给大家松绑,刚才是一点误会,兄弟行事鲁莽,各位多多海涵!”方翔吩咐道。
黄须汉子等人本以为大限将近,却不曾想峰回路转,事情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一时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重获自由保住性命总是好的。只有麻脸少年恶狠狠用眼睛剜了二毛子许久,依然是愤愤不平。
“好汉爷饶命,别杀我,别杀我!”
从柜台里传出秦掌柜惊恐的喊声,黄须汉子一把将他从里面捞了出来。
秦掌柜磕头如捣蒜:“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孩儿,好汉爷杀了我一个,就是杀我全家!饶命啊,饶命!”
一众人哈哈大笑,黄须汉子冲他屁股踢了一脚:“瞧你那个怂样,张爷刚才是和你闹着玩呢!“
秦掌柜战战兢兢的抬起头,却发现所有人都安然无恙,将信将疑的瞅瞅方翔,见他微笑不语。
二毛子上前将他搀扶起来,笑道:“掌柜的,您怎么才醒啊?这几位是少爷的朋友,刚才是他们和少爷逗闷子呢!”
秦掌柜想想方翔平日里种种荒唐的行为,倒也信了几分,抚着胸口道:“逗闷子啊?我的个皇天,这玩笑也太吓人,吓死我了!”
一干人又是哄堂大笑,冲淡了刚才的火药味,有了共同被嘲讽的对象,原本剑拔弩张生死相搏的两伙人,立刻亲近了许多。莫小栓等人自小就跟着方翔,对他知之甚详,对所谓两人是世交好友的说法压根就不信,但是多年养成的习惯让他们强迫自己相信。
当奴才第一条铁的戒律就是不能比主子聪明,正所谓难得糊涂。
“秦掌柜,你们把这火锅子分成两锅,菜也分成两份,黄世兄,咱哥几个在上面雅间里叙叙旧,秦掌柜、二毛子、莫小栓,还有你们几个陪那几位朋友好好的喝两杯,不醉不归啊!”方翔冲黄宗羲使了个眼色。
黄宗羲会心的挤挤眼睛,冲着黄须汉子和麻脸少年喊道:“张大哥,孟大哥,封公子,三位上来陪方世兄喝两杯,我这位世交好友可是海量,小弟不是对手,只有请帮手了!”
黄须汉子哈哈大笑道:“这个忙俺老张帮定了,封麻子、小鞑子,一起上来吧!”
麻脸少年走到楼梯上,回头狠狠的瞪了二毛子一眼,悻悻的走了上去,矮壮汉子怒道:“黄须贼,老子掐死你!”
黄须汉子抚摸着淡金色的胡须,大笑道:“掐死我算什么本事?小鞑子,你有本事的话,就喝死我!”
“怕你这个黄须贼不成?”矮壮男子鼻子一哼,鹿皮靴子踩着木楼梯也走了上来,他身形健硕脚步沉重,楼梯被压的“吱呀呀”响。
楼上最大的一个单间里,一群人瞪圆了眼睛,看着方翔将一片切的薄如纸的羊肉丢进红彤彤的汤锅里,略涮了涮就夹出来。
“这东西真能吃?”黄宗羲倒吸口凉气道。
他是官宦人家出身,见过有人在花园里种番椒,那东西结的果实红艳艳煞是好看,只是气味刺鼻,大家都说这东西有剧毒,只能用来观赏。
方翔一口将羊肉片丢进嘴里,惬意的细细咀嚼···三个月了,终于又尝到辣椒的香味了!
“都吃啊,盯着我看什么?我脸上又没长花!”方翔笑着招呼大家,同时又将一片牛肚送进了嘴里。
黄须汉子咬着牙,夹起一片羊肉学着方翔的样子涮了涮,然后闭着眼睛塞进嘴里,同时含糊不清的道:“死就死逑了,不能让人看轻了咱关中人!”
看着他那种上刀山下油锅的表情,方翔不禁好笑。
突然,黄须汉子的嘴张的老大,舌头吐的老长半天说不出话,眼睛暴凸面目狰狞,显得极为痛苦。屋内人顿时大惊失色,坐在方翔身边的矮壮汉子一把薅住他的脖领子,咬牙切齿的道:“老子挖出你的心祭奠张大哥!”
话音未落,从靴筒里掏出了寒光闪闪的匕首,奔着方翔的心口就扎了过去。
方翔身子一侧想要躲开,但是脖领子被拽住挣脱不得,眼看性命不保,只见黄须汉子一手薅住矮壮男子的手腕,另一只手从侧面一把将方翔推开。
黄须男子吐着舌头艰难的道:“辣,辣,辣死老子了!香,太他妈香了,舌头都香掉了!”
矮壮汉子知道自己犯了大错险些酿成惨剧,窘的脸成了像猪肝,想说什么嘴张了张又没说出口。黄宗羲、麻脸少年也尴尬的说不出话来。
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方翔吓的脸都白了,额头上噼噼啪啪的掉冷汗。
黄须汉子摇头道:“小鞑子,你他娘的就这么盼着我死啊?我说,你就不能长点心?别动不动就要杀人,这位公子是什么人?那是咱关中的乡党,乡党还能害咱?”
黄宗羲也怒斥道:“孟古,你太混账了,险些害了方世兄的性命!”
矮壮男子脸色铁青,沉默片刻道:“俺孟古错了,险些害了好朋友的性命,俺把这条命赔他!”
说罢,调转匕首就要朝自己的心口捅,被方翔从背后抱住,黄须汉子和黄宗羲也赶紧帮忙,废了半天气力才将匕首从他手中夺走。方翔原本是一头的冷汗,现在是累出了满头汗···这个叫孟古的家伙力气太大了,三个人都弄不住他!
在方翔看来,孟古的脑子就一根筋,拿别人的性命和自己的性命都不当回事儿,和同伴们的关系似乎也就一般,唯独和黄须汉子投契,但是俩人又不时的拌嘴。
但是方翔也看得出来,在孟古的眼中只有那个黄须汉子,孟古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儿,却非常在意黄须汉子,只要有人敢伤害黄须汉子分毫,孟古绝对不惜以命相拼。
能有这样的朋友,真是太幸福了···方翔对黄须汉子有了一种莫名的嫉妒!
方翔等人好容易安抚住孟古,他拍拍孟古的肩膀道:“好汉子,果然爽直!俗话说,看人看朋友,能对朋友这么上心的,必定是个好汉,你这朋友我交定了!”
这一笑,将屋内的气氛缓和了许多,黄须汉子端起酒坛子满满的斟了两碗,拿起一碗递给方翔:“乡党,我借花献佛敬你一碗!”
说罢,又端起一碗递给矮壮汉子:“小鞑子,这是罚酒,喝了这碗酒,就算是给咱乡党赔罪了!”
矮壮汉子二话不说,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然后将碗底朝天,喝的果然干净,涓滴不剩。方翔也端起碗喝个干净,同样将碗面倒扣,也是一滴不剩。
喝完了酒,方翔笑着打趣道:“兄弟,你可两次打算要我的命啦!”
矮壮汉子面沉似铁,郑重的躬身一礼道:“我孟古欠你的,今后拿命还你!”
一言出口,在场的人顿时沉寂了下来,这话透着太浓重的悲情味道···也太不吉利了!
孟古一句话,屋内就冷了场,大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连口齿伶俐的黄须汉子也不说话了。
方翔端起酒碗打圆场道:“古人歃血为盟,这锅子里的番椒汤,看着和鲜血倒也不差,吃了这个锅子就是兄弟啦,既然是兄弟,性命相托寻常事罢了,何必说谁欠谁的?”
“吃,吃,都吃,吃了就是兄弟!”
黄须汉子带头夹了一筷子毛肚,其他人也争先恐后的下筷子,边吃边倒吸凉气,他们几次三番的误会方翔,而方翔却连半点责怪的言语都没有,反而是一再的替他们解嘲。黄宗羲等人心中羞愧难当,就用拼死吃番椒的行为表达歉意。此刻,哪怕是一锅毒药,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吃下去。
莫小栓、秦掌柜、二毛子在楼下陪着另外三个关中汉子喝酒吃火锅,六个人吃的大汗淋漓,他们都是头一次吃辣椒,感觉这种味道实在是太刺激了,舌头几乎要着火。几个人边吃边喝凉水,不多时肚子就涨的不行。
莫小栓尿急要去方便,二毛子和他一起走到店堂后面的茅房。
等到莫小栓放完了水,裤带刚刚系好,二毛子就凑到他跟前,压低声音问道:“您说,这几位真是咱家少爷的朋友?我觉得不对劲儿啊!”
莫小栓挤着脸上的粉刺,不屑的道:“你安安生生的吃菜喝酒,其他的事情少操心,咱少爷做事儿是你能猜透的?”
“可我总觉得这些人不是善茬儿,咱少爷甭让人给坑了!”二毛子撇嘴道。
“少废话,你懂个屁!”莫小栓手指甲用力,挤出一个白色的粉刺疙瘩。
二毛子恭恭敬敬的道:“您过奖了,我连屁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