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1942国之远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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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中国远征军,记者在缅甸采访时,遇到不少老兵,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在讲起自己的战斗时只有激愤没有伤心,可是提到后来无法回到家乡回到父母身边时,却会像孩子一样痛哭不已,然后满脸委屈地问:“我们当年不是为******打仗,不是为国民党打仗,是为中国人打仗,我们错了吗?-近年实录

我们不是第一次见到此种情形。但走出国门后,这种情形却是第一次碰见。

我们有多余的同情,却没有多余的可供之品。逝者为大,去之安然。我们信奉这一中华的古老习俗。于是我和六子莫名的想要给赵全、大四喜的这位殉国的班长一些黄泉祭食。

“也不晓得这些东西在缅甸的地府通不通用。”最终,苦于囊中羞涩之极的六子折了几根枯枝作供祀香火,我又在一旁捧刮了一些勉强能燃烧的黄叶为冥币。

我们把这两样东西有序的堆放在班长的坟前,尽量让枯枝和黄叶远离周围取之不尽的同类物品,为了让这东西看上去更像样,班长坟前被我们清理出来一片净地,这样做只为了心里不那么惭疚。

赵全大为我们所动,也在为自己着实的没想到感到心生愧疚,忙不迭失的和我们一起忙活。最后,我们用藤条固定树枝制作出来一个长方框架,在框架空心区缠上六子回头又去医护队顺来的一些绷带,做成一块简易到不忍睹视的墓碑插在坟前。

赵全掏出珍藏了不知多久,且只剩两截拇指长度的铅笔。笔尖几乎是平的,他应该很久没有使用过了,现在他再次抽出刺刀把铅笔削出碳铅笔尖,小心翼翼地写上墓志铭。然后再把铅笔如待明珠的用残存的一点绷带裹卷起来放进胸前的口袋。

一切完毕后,我们站在这位班长的坟前竟一时哑言-我们都知道,哪怕只是一场细小到我们不以为然的风雨,就会使我们的所有努力付诸东流。

“如果这是注定的,就一定会发生。”我看着不知名班长的小坟堆说。

六子用枪做拐杵在地上,双手则撑在枪口,“哪个晓得哩,又没人是算命的。”

赵全对我们的帮忙很感激,这左右站立不安的迟疑了一会儿,终于想起从口袋里掏出一盒所剩无几的火柴,哗啦一声点燃,作势要去点班长坟前的枯枝和黄叶。

我顺势拦下他,“疯啦,做到这份上就够了。。。”

他恍然大悟,手足无措的连忙把已经划拉燃的一根火柴马上捂灭,“是的,是的。”

六子还把身体的重量撑在枪杆上,一动不动,突然说,“天地良心,该到开饭的时候了吧。”他边说边指着大四喜瘠瘦如竿的身子,“老天爷千万别刮大风呢,哈哈。”

此事既末。六子一语说出了我们似乎已经健忘掉了的重点,几个人便准备做鸟兽散去。打仗是常事,死人是常事,进食是大事,如果没有了食物,死人便会成为我们的常事。没人会想沦落为那一份子,即使部队开不出伙食,我们仍会自行千方百计填饱自己的肚子。

因为不止是我,所有人早已是饥肠辘辘。我们出发时带了足够支撑十天半月的口粮,如无特殊任务,这些口粮由营部统一保管分发每日基粮,但现在明显已经超过不止一个饭点,谁也不知道是不是马进义又在打什么玄机算盘,但若我们不去要,他应该是不会主动送上门给我们的。于是我和六子准备折行往马进义的临时指挥所走。

赵全和大四喜见我们走,想跟上又被我转身叫停,“属哪庙的鬼,找哪庙的神去。”

他俩惆然若失,一下竟茫然在原地。我是后来才知道,他俩所属的班,那时已经只剩他俩人了。

六子有些同情,但也无可奈何。我们无可奈何的事情有很多,于是他说,“细皮嫩肉的土财主是打不得仗的,有钱买枪,再掏几个钱把自己买回去吧,这仗可不适合你们打,只适合拿我们这些穷鬼来填。”

赵全忽然义正言辞地挺胸往前两步,但只走了两步便又被我回头用眼神逼停。但是他说了让我这辈子至今记忆犹新地话,“非也呐。寇若以战为名,我必以命死战。这仗不是你的事,也非我的事,乃我全中华热血男儿当务之急也啊。”

我和六子一起楞在原地,是不由自主的。随后我又不由自主的有些温怒,继续离开的步伐,走得十分的凌乱,“我他妈听过更好听的!叫不灭倭奴誓不还!”

赵全像个西方教士,变得永无休止,“国人当自强呐,你们就是在自己骗自己。”

赵全把我的怒气全部激化了,我愤而转身,拉开枪栓,顶着他迎上来的脑门,“不是我们自己骗自己,是整个中国都在自己骗自己,整个政府都在自己骗自己,他们说了谎话可以圆,但我们能吗?能吗!我们得用自己的命去填补他们的听天由命和漫不经心!甚至是自欺欺人!”

“那,那...”赵全被我的一顿激词喊得顿红半脸,也不再显得那么义正言辞,似乎他的目的就是为了把这些话说完,因为不管从哪方面看,你都不会想把他和铿锵、大义凛然这类词联系到一起,但这家伙却拼了命的想要对你表达这类理念,最后却往往会终止在对方的不屑一顾或是悲极而怒之中。

最后赵全气馁了。或是因为我真的很愤怒,或是因为包括他自己,我们都不是能接受这种大思想的人,也或是因为我真的会扣下手里的扳机...他低着头,真的像极了说错话而被责备的孩子,“那也不能怪我呀?”

他真的很委屈。若非当前局势,他肯定是个非常出色的政务人选。我这样想。

我收起枪再次缓步离开,觉得灵魂像被莫名的抽空了一部分,步子也迈得很不自然。

走出不远,我又听到那家伙在愤愤不平的说,“愚人之智,愚人之智。”

我一路上都在心里默念着赵全说的话-寇若以战为名,我必以命死战。我打心眼里很想他骂得再大声一些,再厉害一些,因为我连再回头去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我害怕又看到他脸上的委屈。战时文人的委屈,能让武者折剑,政客汗颜。我不断重复衡量着我到底属于哪种人,却始终难以定论。

几十米的距离是在空白中过去的。让我觉得像是走了半个中国。

我好奇,想看看六子会不会跟我是一样的表情。但六子依然是逆来顺受的模样,摸不准他心里的想法,他显得很无所事事,像是什么都没想,又像是为什么事都操碎了心。最后我懒得再去看。

回到医疗所时,我最熟悉的五个同伴已经醒了过来,特务排跟医护队的人混在一起,没醒的还在睡着,醒了的三三俩俩以自己的职称区别围坐在一起。唯独不见周德胜俩兄弟。

大概是因为我们在矮草另一边的动静过大嘈醒了他们。现在孙四品正准备要往我们回来的地方走,见到我和六子安然的出现,孙四品放下了那一副要大干一架的阵势。

“咋啦?日本人打进四川啦?”孙四品继而弯腰去整理他和李山共同经营了不少时间的百宝囊。显然在我和六子没回来时,他跟李山已经就他们搜刮来的顺手之财又进行了一次口头上的公平协商分割。孙四品打心眼里紧张着他唯一的东北老乡,所以只要闲得下来,他肯定会用让李山占大头的利益分割来让李山有撑到底的决心,虽然平日里他是个吃不得半点亏的人,但在李山面前,他现在乐于如此。而李山除了微微点头应承外却连伸手解开袋子的力气都没有,所以孙四品在快速整理了一遍百宝囊里的财产后,干脆把这个布袋子全部留给了李山。

我闷着嗓子反唇相讥,“日本人没打进四川,是东北光复了。”

“揍性。”孙四品不理会我。转而又从李山身旁的百宝囊里翻出一块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手表,擦拭掉表带上发黑的血迹后,孙四品钻入了医护队的棚架里。

几分钟后,他左右手各握着一罐日本罐头从棚架里骂骂咧咧地出来,“良心都他娘的被狗吃了,两罐破罐头还那么稀罕,拿表烧给你死爹去。”

自觉亏本的孙四品拿着罐头蹲坐回李山身边,贼笑着拿刺刀破开铁皮,但动作着实是粗鲁,以至于刺刀尖上和地上都流落着食物。随后他又用刺刀砍来两根树枝刮成筷子,一点点喂给李山。

战利品交换战利品在作战部队甚至全军几层士兵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其价值仅取决于你有什么和你需要换什么。双方各取所需。吃的可以换穿的,穿的可以换枪弹,枪弹也可以换吃穿。

若在其他序列,孙四品和李山的百宝囊绝对超不过一天的时间便会被某位高他一皆的长官没收去了事。但马进义及其手下的几个连长却不会犯这些其他序列长官的通病。不久之后他如此说过:我能给你们的,也就是这些而已,而你们要给我的,是你们的命,以此做交换,老子可算是赚大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