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伪娘
见到他时,他穿着紧身衣。就是那种专门为了控制精神病人躁狂发作时出现伤人或自伤行为而特制的衣服,此时躺在四周空旷的没有任何利器的病房中,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四周一片雪白,白色有利于患者情绪镇定,而这种白色,有一刻,晃了我的眼。我眯着眼,走近他。
他扭过头来看着我一步步地走近他,突然坐了起来,用手护住自己的身体,眼里满是警惕:"你是谁?我说了我不需要医生,也不需要护士。"
我努力让自己表情放松,显得和蔼而无害:"我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我只是来陪你聊聊天。"
他依然警惕地打量着我,像头受惊的小鹿,眼睛里满是疑惑和不信任。甚至有些委屈。
他带着哭腔,说:"你站住,不要靠近我!你们总是欺骗我,说不是医生,却非要给我做检查。说不是护士,上来就给我换药。一点都不尊重人家……"
他呜呜哭着,甚至,连哭声都是细细的,像个受了委屈的女孩子。只听声音不看人的话,会真的把他当女孩。
我原地站着,依旧温柔地像哄小孩子一样哄他:"你看,我没穿白大褂,怎么会是医生呢?而且我也没戴护士帽,也不是护士啊。我只是想来和你聊聊,你看你一个人呆在这么大的房子里,没有人陪你,也没什么好玩的,难道你不想有个人和你一起聊聊吗?"
他止住了嘤嘤的哭声,抬起头来看着我,仔细打量着,突然绽开了一个笑容。虽然只是勉勉强强地牵动了一下嘴角,但是我知道他从心理上可以接纳我了。于是,我继续尝试着走近他。
果真,他没有再反抗,眼神中的警惕也渐渐消失。我也和他一样,盘腿坐在地上。没有坐在他对面,而是侧面,这样会减少他的压力感。
他:"我觉得你长得挺面善,就相信你吧。我一个人也确实挺孤单的,他们都把我当疯子,没人能正正常常地和我聊聊天。你是个好人,但是你不许欺负我哦。"
我笑着:"我怎么会欺负你啊,我只是想来陪陪你。你为什么这么害怕医生和护士呢?"
他:"因为医生一来就会给我做检查。那些医生,一点儿都不顾及人家的隐私,随便撩起我的衣服就检查,烦死了。还有那些护士,总是想来看我,说是给我换药。其实我根本没病,我不需要他们给我换药,他们只不过是对我好奇,想看我。"
我:"你没有感觉到自己受伤了,需要医生和护士的照顾吗?"
他:"我没有受伤,我很健康。"
我:"可是,我听说你刚刚经历了一场手术,现在还没完全康复呢。"
他嘿嘿笑了,很神秘地说:"那不是手术,只是我摘除了本来不属于我的身体的东西。那些东西本来就不属于我的身体,切掉了就好了,所以我根本不需要医生和护士。我挺好的。"
他笑得很灿烂,不知为什么我心里却在发毛。我环顾一下四周,空旷得只有我们两个人。为了怕他跑出去,我进来后医生就从外面把门关上了。这一刻,我突然有些后悔是不是该来见他。我的害怕不是没有原因的,面对一个执著地在自己身上开了18刀的小伙子,我有什么理由去相信他不会把我也拉过去开一刀?
你有见过在自己身上动手术刀的人吗?没有吧?我是真的没有。以前听说胆小的人去医院做了什么手术都会紧张得要命,看到血就会晕。可是,我对面的这个男人,为了把自己变成女人,坚持不懈地在自己身上进行了18次手术。在数次晕倒在血泊中后,他终于达到了目的,成功地切除了自己的生殖器,实现了自己变成女人的梦想。可他还没来得及真正体会一下做女人的感觉,就被家人送进了精神病院。
我此刻在这里面对着他,始于3小时前一个陌生男人的造访。
3个小时前。
我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进来的是一位素不相识的老者。
老者:"医生,真不好意思如此冒昧地打扰你。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好,听说你是心理医生后,我就急着来找你。"
我:"不用客气,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