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大秦王朝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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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惜灭燕地(2)

太子丹把荆轲请到自己的内室,一连拜了三拜,又膝行到他面前,哭诉道:“我前日告诫田先生,是表达我对这件事重视的心情呀,绝不是不相信先生。现在先生竟以死来表明自己的心志,真是太可惜了,我又少了一个贴心的朋友!”

荆轲说:“田先生乃千古侠士的楷模,非是我辈能赶得上的。太子知人,所以,他也以碧血丹心回报您!”

太子丹向荆轲再三顿首说:“上天赐田光先生给我,使我杀秦王政之志更加坚定了!那个嬴政,是个天底下最为贪婪、最为狠毒之人。就是把天下列国都给他,他也不会满足。他想把日月星光能够照到的地方都攫为己有!如今,他已经把韩、赵灭了,他的黑手一定会伸向我燕国。燕国的力量太小了,就是把我国的男女老少尽变成士兵,也难抵强秦的虎狼之师!丹想了好久,想出了一个可行的办法,就是派一壮士到秦为使者,对秦王政诱以重利,使他贪利而忘身,得便刺之或劫之,逼他把侵略别国的土地都吐还之,则大善矣!秦之大军,常年战之于外,无暇内顾,秦王政一死,内乱必生,天下诸侯可趁机再造合纵,一鼓而灭之!我觉得破秦之策无过于此也!这是我的宿愿,但不知把这样的重任付托给谁为好?荆卿能为我一谋吗?”

荆轲沉思了好久,才说:“太子殿下,荆轲是一个驽马那样的人,恐怕不能担当这一重任……”

太子丹听了荆轲的话,哭着顿足道:“荆卿若不答应这件事,燕国必亡,而燕之百姓定遭涂炭,我也没有脸面活在世上了!”

“好吧,殿下既然这样看重我,我就以自己的身命当之!我不敢说一定能够完成大任,只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太子丹高兴了。他上奏父王,尊荆轲为上卿,请他入住太子府,给他安排了最好的房间,还派十多个黄门伺候他。一日三餐,都是尽可能地给他购置美味佳肴。太子丹每天都要去问安,有时还和他商讨国家大事,这使荆轲十分感动。

尽管如此,太子丹仍觉得不够尽情,云车、骏骑、美女、珍宝,天天给他换新的。

这时秦国的大军向燕国更加逼近,已到燕国的南界。秦王政还一再地发来信简,向燕王喜索要秦国叛将樊於期。形势危急,燕国人知道大难来临了,逃往别国避难的人一天比一天多。

燕王喜不住地埋怨儿子丹,他说:“当初,就不该收留樊於期,招惹秦王政。”当然,燕王喜说这话也是少气无力,他知道就是不收留樊於期,秦国照样会对燕国动武的。那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

太子丹觉得事情不能再拖下去,就对荆轲说:“先生,秦国的十万大军已经到了燕国的南部边境。以后,战争打起来,我想长期伺候足下,也是不可能的了!”意思是催促荆轲动身。

荆轲说:“我知道没几天拖延了,可是秦王政每一出动,都是长戈围绕,甲士如云,我怎么能够近他的身呢?”

太子丹点点头,“您说的是……”

荆轲道:“太子殿下,得想一个好办法呀!”

太子丹说:“荆卿怎么想的呢?”

“太子殿下,按我的想法,恨不得立刻就到咸阳去。但是没有好的计谋,去了又能怎样呢?”荆轲说,“我想了一个法子……”

“先生请讲。”

“我听秦王政曾下令说,‘得樊於期之首献于秦者赐金千斤,封万家之邑!’可见秦王政是多么痛恨樊於期将军呀!另外,秦王政早就对燕南部的督亢地区垂涎三尺了。我想要是真的拿着樊将军的头和督亢的地图,到咸阳去献给秦王政,秦王政一定高兴地接见我,到那时,刺他、掳他也就容易多了!”

太子丹听了,连忙摇头说:“这计划连想也不要想,樊将军是我的恩人,是我引他来燕国的,现在,我倒打他的主意,我太子丹还是个人吗?先生还是另作他想吧!”

荆轲叹口气说:“殿下真是仁人君子呀!”就不再说话。

秦将樊於期来到燕都后,太子丹待他是很好的:给他安排在城外一个清静的院落里,还派几个人伺候他,衣食用项都按上将军的标准供给他。后来樊於期听说秦王政对他的叛逃十分生气,把他在咸阳的父母、妻儿、宅眷全都杀了,连他的宗族也受到了牵连。秦王政还对朝臣说:“谁要是像樊於期那样负我,寡人就照此办理!”

樊於期恨得咬牙切齿,常常咯血饮泣。他对朋友说:“我夜夜做梦,梦见我回到咸阳,突入宫内,杀了嬴政!”

秦王政二十年,过了年不久,荆轲到樊於期的住处造访。樊於期知道他是太子丹的好友,便请荆轲入内上座,热情地招待他。之后,樊於期问荆轲说:“您的名声远播蓟城内外,太子时常夸奖您,今天到我这小巢来,一定有教于我!”

荆轲踌躇一会儿,说:“我听人说,秦王政恨将军之深,如万丈之谷,您的全家都被秦王政杀了,那秦王政真是个少恩寡义的人!现在他又向天下许诺,愿出千斤之金、万户之侯来买将军的人头。这样下去,保不定会有人来危害将军,您以后打算怎么办呢?”

樊於期听了,仰天长叹道:“我能怎么办呢,我之于秦王政如蝼蚁比雄狮也!只能恨恨而死而已!”

荆轲道:“我有一计,可解燕国之困,又可为将军复仇……”

樊於期马上给荆轲跪下道:“这样的好计策,我只能跪着听!”

荆轲怎样拉他,他也不起。

“先生不把您的计策说出来,我是不起来的!”

荆轲为难地说:“此计必须樊将军与我协力同心才行……”

“只要您的良谋能够救得燕国,并给我报得血海深仇,就是让我把命搭上,我也会畅快地去干,先生请讲!”

荆轲想了想,一口气说了出来:“我愿得将军人头以献秦王政,秦王政必喜而见之,我将趁秦王政不备,刺杀他!这样,燕国之围可解,将军之仇亦可报也!将军,这像大山一样的重任,您愿和我一同负担吗?”

听罢,樊於期霍然而起,脱掉右袖,然后抽出佩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瞪大眼睛对荆轲说:“报仇雪恨是我日思夜想之事,今闻先生教诲,如云翳已敛皎日悬空,我报仇有路矣!”

说完,樊於期左手握发,右手执剑向颈下一抹,他的头就落了下来,从颈腔里喷出的血柱有一丈多高。樊於期的身体竟不倒下,他扔了剑,双手捧了头送向荆轲。

荆轲赶忙接了他的头,又过了些时候,樊於期的身子才轰然倒地!

太子丹知道后,飞奔到樊於期府上,抚尸痛哭,直到把眼睛哭出血来。后来,他亲自给樊於期收殓,把他的尸体盛入画棺中,还找人用香木刻了樊於期的头接在他的脖腔上。为了不透出风声,暗暗地把樊於期安葬了。

然后,他和荆轲把樊於期的头洗净,装在木匣中,加以冷冰,封好,以待荆轲之行。

太子丹为了使荆轲赶紧上路,把燕之督亢地图也令人制作出来了。

可是荆轲还是不走。他说:“要干成这事,得有一柄利剑。秦王政的王袍里面一定穿着锁子护甲,一般的刀剑是伤不着他的!”

“先生说得很对。”太子丹说。他立刻派人以千金购来一柄削铁如泥、淬以巨毒的匕首。太子丹望着荆轲,意思是很明白的:现在总可以了吧?

但荆轲还是没有上路,他说:“我一个人到咸阳去,仓促间或有疏忽,刺而不成,徒然牺牲耳,殿下能否寻一勇士助我?”

太子丹觉得他说得也极有理,就到处寻找合适的人。几天后,他觅得一人,乃燕国故大将秦开的孙子秦舞阳。

秦舞阳13岁就敢杀人,他杀人时,那凶狠的样子,使一旁的人胆战心惊,看也不敢看。太子丹觉得秦舞阳能够胜任。秦舞阳也对太子丹说:“秦王政算得了什么,我的刀子可不管他是什么人!”

太子丹领秦舞阳去见荆轲。荆轲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荆轲还是没有动身。太子丹以为他要反悔了,就说:“太阳下山,谁也拉不住。秦军就要过易水了,时间实在紧迫。荆卿您还能去咸阳吗?要是不能急切动身,我就先派秦舞阳去了。”

荆轲听了太子丹的话有些生气,他说:“秦舞阳算什么,不过是个毛头小子,能成事吗?我是在等待一位好友,和他一起去咸阳,干这件大事!殿下要是这样心急,那我就不等这位客人了。明天一早我就起程!”

第二天,荆轲一行从蓟城出发,随行的有秦舞阳等二十多个壮士。太子丹和荆轲的好友高渐离等也前去送行。

他们来到易水河畔,拣一块平地坐了下来。太子丹要在这里为荆轲置酒饯别。

季节虽已是春天,但在北方,朔风仍烈,刮得人瑟缩不已。这日乱云低垂,四野萧疏,易水呜咽,日色暝暗,想到征人远别,生死难料,人人壮怀激烈,悲情满腔。

太子丹把酒菜摆在一块平石上,大家席地而坐。高渐离击着筑,和着泠泠水声,使人怆然泪下。待了好久,竟无一人举箸。

荆轲高举着酒杯慷慨地说道:“今日一别,便生死相隔。可是人的生死如草木荣枯,自然得很。只要生得堂皇,死得正大,早死几年,那又算得什么!现今强秦为祸,流毒华夏,列国诸王,弱而待毙。惟有太子,英姿天纵,养客勤政,除暴安邦。荆轲此去,以微贱之躯,去攻嬴政森挺之身,功成则报喜,功不成报轲之丧而已,算不得什么……请太子静心以待!”

说罢,荆轲和着高渐离哀切的筑声,放声唱道:

风萧萧兮易水寒,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荆轲连唱三叠,扬眉怒目,发指冠盖,呜呜咽咽,忽为龙吟之吼,声音直遏云霄。高渐离又转羽调之响,激昂慷慨,感动得送行的人都瞋目以视西方。

荆轲歌罢,掷酒杯于地,带领同行者上马飞驰而去,直到隐于树林之中,头也没回一次……

这天,秦王政又和李斯等大臣研究了攻燕的一些具体事项后,他想休息一下,就和赵高向小校场走去。小校场是宫后的一片空地。有几亩大小。周围有绿杨垂绦,中间有碧草如毡。是宫中的侍卫练武之地。

这时,青貂儿正领着她的一帮女兵操练。她们都是十七八岁的年龄,一身戎装,比男兵似乎更加英姿飒爽。为了不打扰她们,秦王政和赵高躲在绿杨中悄悄地看着。

青貂儿教她们练了一会儿长戟之后,就让她们歇着,她却走到校场中间。好像应女子们的请求,给她们露一手看看。

她站好沉气之后,把束腰的带子解下来,用力一抖,那带子竟“倏”地变成一条软剑,澄光闪亮。秦王政惊异不止,那束腰带他是常见的,怎知那竟是一杀人利器!

青貂儿把软剑一抻,就舞了起来,软剑绕着她旋转,像一条银蛇。她叫女孩们把准备的木棒、短刀等东西向她扔来,那些东西还没近她的身,就被削碎了。接着她越舞越快,那软剑竟化作一团银光,把她缠裹得密不透风。这光团贴地滚动,草屑就像被飓风吹起,沸沸扬扬,这光团跃上树梢,就像云龙翻腾,银光四射,万千碎枝绿叶纷纷落下……

“向我泼水!”青貂儿喊道。

女兵们待了一会儿,就把一旁几只饮水桶里的水向她泼去。一时,在青貂儿周围水花四溅。可是大家并不知她是什么用意。

过了片时,围绕她的银光慢慢淡了,幻化为一条细练,再以后,细练又变作一条软剑。她终于停了下来。

“来,看看我身上有水吗?”她说。

几个姑娘跑过去,仔细地看着,在青貂儿身上竟然找不到一星儿水滴。周围观看的姑娘无不嘘喝不止。

就在这时,秦王政从树丛中走了出来,喊道:“青貂儿,好本领呀!”

见了秦王政,女兵们一齐跪下,青貂儿却不跪,她走到秦王政面前,拱手一揖说:“人家在这儿操练,您来干什么!”

秦王政说:“寡人若是不来,怎知你有这样高强的本领呀!”

“谢大王夸奖!”

“不过,娘娘有欺君之罪!”赵高笑着说。他知道秦王政宠着青貂儿,一切都由着她,他也想尽办法巴结她。不过,他的办法高明,总是从旁边从侧面着手。

“是呀,是呀……”秦王政也装出严肃的样子。

“人家又怎么啦?”青貂儿噘起嘴。

“你有这么好的剑术,竟瞒着寡人!”

“我又不知您喜不喜欢有武艺的女人!你们男人呀,总是愿意自己的女人柔似水软如绵……”

“寡人可不是这样……”秦王政笑了,“不过,在寡人的床上可不准舞剑弄枪的!”

青貂儿的脸红了,低头说:“那些女孩儿正竖着耳朵听呢……”

“青貂儿,”寡人问你,“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练武的?”

“从几岁吧……”

“一个女孩儿家,学这么高的本领干什么?”

“我能不回答吗?”

“说一说碍着什么?”

青貂儿一时找不到理由,就撒娇说:“大王,您看,赵高光想等着听哪,我偏不说!”

“好好,我走开,我走开。”赵高到树林中去了。

“赵高走了,我也不说!”青貂儿扭动着身子。

“不说就不说,”秦王政顺着她,“到晚上,看你说不说!”他瞅了青貂儿一眼就走了。

这天晚上,在别的宫女那儿已宿了几夜的秦王政,又回到了青貂儿宫里。

“那些勾魂夺魄的女人怎么把你放了?”青貂儿笑着问秦王政。

“我的魂儿一直在你这里,”秦王政说,“因为这样,所以我走不远。”

“也够远的了,几夜不回来。”

“我和她们在一起,是为了采阴补阳,这是一个老道士告诉我的。我的阳气太盛,你一个人给我补不过来,我也不想把你弄得病了!”

“那个老道该杀!”

“别那样,那些有方术的人,还是应该相信的。”秦王政的这种观念,后来越发展越厉害,竟把下半辈子迷恋于求药问卜上了。

“青貂儿,告诉我,你为什么那么小就开始学武?”秦王政没忘了那件事。

“不说也罢。”青貂儿不想说。

“我还不想睡觉,你就说给我吧。”

“我呀,是想杀你!”

“啊……”秦王政瞠目结舌,可是他又不信,“你,你……”

“真的,我没说谎。不管你爱听不爱听,我从没对你说过谎!”青貂儿望着秦王政的眼睛。

“啊,你真……”

“真的。”青貂儿像说一件极普通的事情,“你别害怕,要是我真想杀你,你早就死了!”

秦王政好歹才算回过神来。问:“青貂儿,你能说说其中的缘故吗?”

“我说,这里边有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你有耐心听吗?”

“我爱听,你就是说到天亮,我也听。”

“那,你上床来,把被子围上,夜里天气凉了。”青貂儿说,“别害怕,现在我决不会杀你了,要是有刺客,我还会为你拼命呢。”

秦王政像个孩子,很听话。他上床后,青貂儿把棉被给他围好,还给他泡了一杯香茶。

青貂儿说了这样一个故事——

她是东周人,母亲是东周君的一个年轻妃子。她五岁时,秦军来了。她亲眼见过秦军的残暴和嗜杀,可是她并不很害怕,可能是战争把她吓得不害怕了。反正到处是血,到处是死人,到处是火,到处是厮杀。秦军把东周君掳去了,任意地蹂躏宫中的女人。秦军当着她的面,把她母亲脱光,再一个个地趴到她母亲身上。直到母亲不再动了,他们才离去。她守在母亲身边,却没有哭,她觉得自己变成一团火焰燃烧掉了!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一个强悍的人走进来,他在房里待了一会儿,咕咕哝哝地说了些什么,就抱着青貂儿走了。

他们在城里躲了几日,便瞅机会离开了。那时她太小,不仅不知道年月,也不知道地理位置。那男人待她很好,让她叫他谦叔。她就那样叫他了。她忆起在宫中见过他。他那么高大,那么英武,腰间老挂着一把长剑。

后来,他们就进山了。那里有几间茅屋,她记不清是他新造的还是原来就有的。生活还是很舒适的。她对他们的生活来源从不过问,也弄不清楚。

进山后不久,谦叔就教她练武了。青貂儿心灵手巧,她学得也很认真。可是小孩子嘛,当然有时也觉得苦,免不了想偷点懒。可是谦叔容不得她这样,常常动手打她。打了她又抱着她哭。

“孩子,你知道吗?我苦苦地教你本领,为的是什么?”说到这里,他自己往往也哭了,“为的是给周朝,给天下人,给你母亲报仇呀!”

那个谦叔原是个东周君的内宫侍卫,有一身了不得的本领。他教青貂儿各种武艺,教得最热心的是短刀和软剑。他说:将来你要去刺杀秦王,只这两种武器能够近他的身,别的都不行。

“谦叔,为什么要刺杀秦王呢?”青貂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