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吧。”马克西穆斯冷笑一声,打断了亚鲁利努斯的话,重重的将手中的酒碗顿在案上:“我们可是他们眼中的蛮人,怎么可能做罗马人的皇帝?”
亚鲁利努斯不为所动,反而挑了挑眉毛:“为什么不可以?塞维鲁家族也不正宗的罗马人,而且……亚历山大根本不是塞维鲁的子孙,他能做罗马皇帝,为什么我们就不能。”
马克西穆斯一时语塞,这是个秘密,但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却不是什么秘密。亚历山大也好,他那个已经死去的表兄埃拉伽巴斯也好,对外人说,他们都是卡拉卡拉的儿子,其实他们和卡拉卡拉一点关系也没有。莫米娅的母亲朱丽亚?梅萨是塞维鲁皇后朱丽亚?多姆娜的妹妹,卡拉卡拉死后,塞维鲁家族的血脉其实已经断了,是朱丽亚为了皇位,不惜牺牲女儿索艾米亚斯的清名,说埃拉伽巴路斯是卡拉卡拉的私生子,这才继承了皇位,亚历山大的情况也如出一辙,而且亚历山大名义上还是埃斯伽巴路斯的养子,实际上他们只是表弟兄的关系。
但这样的事情是个秘密,除了有限的几个人知道之外,大家都认为亚历山大真是卡拉卡拉的血脉,包括昆图斯这样的人在内,要不然的话,亚历山大母子早就被轰下台了。
当然了,这和马克西穆斯的支持也不无关系,只是现在马克西穆斯已经成了亚历山大的敌人,他自然也不会再替亚历山大遮掩了。然而,马克西穆斯还是有些犹豫,自己作为一个蛮族,真能做罗马皇帝吗?
“元老院的那帮人,眼中只有利益,其他的才不管呢。”亚鲁利努斯看出了马克西穆斯的犹豫,轻松的笑了笑:“亚历山大为了自己的利益,把从越国讨来的好处交给了自己的亲信,而元老院除了几个和他走得近一点的人之外,还有谁得到了好处?元老院的人现在恨不得把亚历山大赶下台呢。不过,如果亚历山大真的打败了萨珊人,夺回了亚美尼亚,他的战功将镇服那些软骨头的贵族,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我们公开这个秘密,作用也不大了。”
马克西穆斯默默的点了点头,罗马的皇帝本来就不注重血统,谁掌握了实权,谁就可以做皇帝,塞维鲁家族的皇位就是这么来的,而现在,真正的大权掌握在他马克西穆斯的手里,他为什么不可以做皇帝?虽说他是蛮族出身,可是现在他也有了罗马公民的身份,谁又能说他不是罗马人?与其等着被亚历山大一步步的剥夺了权利,黯然离开甚至枉死,不如搏一把,也许还能赌赢。
马克西穆斯的眼睛亮了,他揪着胡须,挠着粗糙的面皮,还有些担心的说道:“现在正和萨珊人大战,我们要和亚历山大翻脸,先要击败他那一万新军,万一萨珊人再冲出来,我们岂不是替萨珊人扫清障碍?”
“萨珊人?”亚鲁利努斯无声的笑了,笑得十分得意:“他不是我们的敌人,而是我们的朋友。”
马克西穆斯眼神一闪,沉吟了片刻,强笑道:“你什么时候和萨珊人来往过?”
“就在阿克苏姆的时候。”亚鲁利努斯得意洋洋的说道,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却丝毫没有注意马克西穆斯眼中闪过的厉芒。
……
亚历山大站在地图前,埃斯卡诺米指着地图正在进行军情分析,他十分兴奋,嘴角挂着一堆白沫,看得亚历山大有些恶心,不过现在的埃斯卡诺米对他来说十分重要,他还是忍住心里的恶心,笑眯眯的看着埃斯卡诺米讲解。
埃斯卡诺米的意思很简单,抓住萨珊大军来不及回援的机会与沙普尔决战,只要击败沙普尔这两万人,此战就是完胜,可以获得大批的战利品,让将士们发财,士气将会大大鼓舞,而亚历山大的皇位也就真正坐稳了,到了那时候,就算阿尔达希尔从贵霜撤回来,短期之内也拿他们没办法。如果时间拖得太长了,阿尔达希尔放弃了贵霜,回过头来全力与罗马作战,那么此战最好的结局也是平局,到了那时候,刚刚积累起来的士气就会再次丧失,而且沙普尔可能会放弃贵霜,猛攻罗马,对于亚历山大来说,这就是惹火烧身了。
亚历山大欣然同意,随即和埃斯卡诺米商定人选,为了独吞这次战功,埃斯卡诺米提议由近卫军担任诈败诱敌的任务,由马克西穆斯先和萨珊人血战,然后再佯作不敌退却,而埃斯卡诺米率领新军在险要处伏击萨珊人。
亚历山大心花怒放,一想到这一战之后,他将击败萨珊人,按照他和母亲莫米娅之间的约定,他就可以成为真正的罗马皇帝,他就抑制不住的兴奋。埃斯卡诺米也十分兴奋,只要亚历山大掌握了大权,他也会跟着飞黄腾达,官运亨通,进入元老院也指日可待。
“只是……马克西穆斯会答应吗?以前近卫军可一直是主力。”埃斯卡诺米兴奋之余,有些担心的说道。亚历山大不屑一顾:“近卫军是我的近卫军,又不是他马克西穆斯的近卫军,他还能违抗我的命令吗?”
“马克西穆斯掌握近卫军多年,手下不少将领都是他的亲信,除了他之外,恐怕就是陛下也未必指挥得动。”埃斯卡诺米酸溜溜的说道:“依臣之见,还是先和他商量一下的好,以免到时候他当着大家的面反对陛下的意见,反而不好。”
亚历山大有些尴尬,不过想想也是实情,近卫军中的军官大部分都是马克西穆斯提拔起来的,他们尊敬马克西穆斯远远超过他这个皇帝。他让人请来了马克西穆斯,把打算说了一遍,马克西穆斯正中下怀,满口答应,拍着胸脯说一定尊奉皇帝陛下的命令,让亚历山大倒有些喜出望外。
有了马克西穆斯的配合,亚历山大很快就定下了决战的时间,到了那一天,马克西穆斯率领三万近卫军与沙普尔接战,亚历山大和埃斯卡诺米带着一万新军在后方五里处一个山谷内潜伏。
站在并不高大的山岗上,亚历山大意气风发。一想到此战之后,自己将成为真正的罗马皇帝,他就有些激动不已。
小半个时辰后,马克西穆斯带着带着佯败的大军穿过山谷,沙普尔紧追而来,埃斯卡诺米率军杀出,截住了沙普尔的后路,准备与马克西穆斯前后夹击,彻底吞下沙普尔这两万人马,不料他与沙普尔血战多时,也没看到马克西穆斯的影子,一万新军虽然英勇,但是在两倍于已的萨珊铁骑面前还是没能坚持到底,几乎全军覆没,埃斯卡诺米当场战死,亚历山大也被困在其中,眼看突围无望,亚历山大这才知道自己上了马克西穆斯的当,他羞愧难当,拔剑自刎。
沙普尔以少胜多,大胜而归,马克西穆斯宣布亚历山大轻敌冒进,折损罗马军威,死不足惜,随即率军后退,在得到手下将领的支持后,他为自己加冕为罗马皇帝,同时派出使者向元老院施压,要求他们承认自己的皇帝身份。
消失传到罗马,罗马顿时一片哗然,元老院的吵吵嚷嚷,分成两派,有的坚决要求重组新军,讨伐马克西穆斯,维护帝国的尊严,有的则认为眼下只有马克西穆斯难够挡住萨珊人的进攻,如果把马克西穆斯逼急了,他可能会向萨珊人投降,罗马覆亡在即。
就在他们争吵不休的时候,悲愤之中的莫米娅果断的召集了那些有亲人在大战中牺牲的罗马贵族,要求他们一起向元老院施压,同时联合元老院中的主战派,在广场上向罗马公民发表演说,痛斥马克西穆斯忘恩负义,与萨珊人勾结,企图颠覆罗马。她虽然不知道真相,但是这个说法却得到了大多数罗马人的支持,毕竟萨珊人没有趁大胜之威进击罗马,这件事显得非常的诡异,在莫米娅的鼓动下,元老院只得通过决议,重组新军,讨伐马克西穆斯,保卫罗马。
马克西穆斯大怒,率军向罗马进发,准备用武力夺取皇位,罗马人心惶惶,莫米娅决定向越国求援,使者昆图斯火速赶往阿克苏姆。
孙绍接到消息的时候,愕然无语,他是提醒过亚历山大要防备马克西穆斯,但当时是出于防止出现尾大不掉的事情,没想到马克西穆斯比他想象的还要狠,居然联合萨珊人把亚历山大干掉了,自己做皇帝。看来罗马人的皇位不重血统也未必全是好事,这事要是发生在大汉朝,恐怕马克西穆斯就没那么大胆了,不论是当年的董卓还是后来的曹操,都没敢一步到位,自己称帝。而马克西穆斯以一个蛮族身份居然敢自己加冕称帝,这可以后来黄袍加身的赵太祖有胆气多了。
“要我帮忙?”孙绍挠了挠头:“我可只有水师,没有什么强大的步卒和骑兵啊,这就算是想帮,也有心无力啊。”
昆图斯连连叩头,孙绍却只是叹气,事情的发展出乎他的预料,原本想以贵霜和罗马牵制萨珊人的计划全部落空,罗马已经陷入内战的漩涡,不用萨珊人攻击就已经岌岌可危,萨珊人现在可以腾出手来收拾贵霜人,以贵霜的实力,估计也撑不了多久就会屈服。
唉,可惜了老子的一片心血。一想到此,孙绍对马克西穆斯就恨得牙痒痒,就是这个蛮子,一举将自己的如意算盘打得稀巴烂。
“不是我不帮你,是我有心无力啊。”孙绍无可奈何的对昆图斯说:“我现在只有这里的一万人马,还全是步卒,就算赶到罗马去,又有什么用?能帮你们挡得住马克西穆斯那个叛贼吗?”
昆图斯只是抽泣,长跪不起,最后捧出一副地图:“如果大王肯施以援手,我们愿意向大王开放地中海,从此地中海任由大王的舰队自由来往。”
孙绍眉梢一跳,心道这罗马人真是急眼了,居然愿意开放地中海,真要是接受了这个条件,那以后地中海就是自己的了,别的不说,海中的那些岛屿可就是一大笔财富啊。
“这个……”孙绍有些犹豫了,心动固然心动,但是眼前的困难他也清楚得很,以他目前的实力,根本无法对付萨珊人,下了海,他是老大,可上了岸,那是萨珊人的天下,真要帮助罗马人对付马克西穆斯倒不是什么大难事,可是要与萨珊人对阵,现在似乎还为时过早。
“大王,这是莫米娅太后给你的亲笔信。”昆图斯一见孙绍不说话,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了上去。来之前,莫米娅对他说,如果他提出开放地中海的条件孙绍还是不肯答应的话,那就拿出这封信,成与不成,就在此一搏。昆图斯不知道莫米娅在里面说了些什么,他非常怀疑能不能有作用,但事到如今,也只有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孙绍有些狐疑的接过信,打开看了一眼,眉梢不由得一跳,随即站了起来,向昆图斯走了两步,睁圆了眼睛,想要问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有说,双手捧着信看了又看,最后咬咬牙,下定决心:“好,我帮你们,我立刻下令舰队进入地中海,能不能挡住萨珊人,我不太清楚,但是帮你们击退马克西穆斯那个叛贼,我还是有把握的。你回去之后,告诉你们的太后,让她不要心慌,马克西穆斯弑君自立,不得人心,只要撑过这一阵子,待他的锐气弱了,你们就有反攻的机会。罗马立国八百年,还不至于被一个蛮族覆灭了。亚历山大不幸早死,我承蒙他看得起,把我当作朋友,我一定不惜一切代价,帮他保住罗马。”
昆图斯狂喜,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孙绍对地中海的海权都没有这么激动过,怎么一看到莫米娅的亲笔信就松了口?看来太后就是女中豪杰,有常人难及之处。得到了孙绍的允诺,他欢喜不禁,立刻赶回罗马。
莫米娅得到回报,信心大定,她向元老院宣布了与越国结盟的事情,坚定了元老院的信心。听说强大富庶的越国将派舰队帮他们抵抗马克西穆斯,心神不定的元老院慢慢相信了莫米娅的话,他们立刻行动起来,加快速度组建新军,征召罗马公民入伍,拼凑出五万多人,交给老牌贵族戈尔狄安率领。戈尔狄安身份显贵,父亲是格拉古的后裔,母亲来自图拉直皇室,他自己曾任亚美尼亚总督,有丰富的政治和作战经验。此时他已经年近八十,却还是临危受命,由他出任最高将领,罗马人的军心慢慢稳定下来。
为了鼓舞人心,莫米娅命令将与越国结盟的消息广为传播,进一步稳定人心。阿尔达希尔听说之后,放弃了围攻贵霜人的计划,与贵霜人签订城下之盟,然后带着大军火速赶回泰西封,稍作休整之后,集结十万大军进入埃及,直扑阿克苏姆。
消息传到阿克苏姆,阿克苏姆顿时乱成一团,不仅阿克苏姆人吓得人心惶惶,就连汉商们都有些紧张起来,阿克苏姆虽然有一万越国精锐,但来的可是十万萨珊铁骑,野战那肯定是一点希望也没有,就是守城也兵力悬殊啊。现在是看出来了,萨珊人打罗马是假,打越国才是真的,越国最富,兵力却最弱,打败了越国,萨珊人就可以全面控制商路,彻底扭转局面,再也没有人能够抵挡他们的兵锋。
好在越国人有船,打不过还可以跑,只要跑到海上,萨珊人的铁骑再强大,他们也不可能追到海里,要想从陆地上进攻越国,那可隔着贵霜和天竺呢,阿尔达希尔再厉害,还能比当年的亚历山大更强悍吗?等他打到天竺,估计也就无能为力了。
一时之间,阿克苏姆城的汉商纷纷撤离,阿克苏姆王瓦拉格一听,立刻急了,孙绍要是跑了,他还拿什么向沙普尔邀功?他立刻赶到宫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跪在孙绍面前,请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抛弃阿克苏姆,他要是走了,阿克苏姆城一定挡不住萨珊人的进攻,到了那时候,残暴的萨珊人肯定会屠城,无辜的阿克苏姆人会落入悲惨的地狱。
“阿克苏姆人也是大王的子民,请大王保护他们。”瓦拉格把头磕头咚咚响。
孙绍表情很复杂,左思右想,最后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瓦拉格生怕孙绍反悔,立刻请孙绍下诏安抚城中百姓,宣布与他们共存亡,孙绍经不住他的央求,也答应了,瓦拉格这才心满意足的出宫。
共和十六年六月,阿尔达希尔的先头部分三万轻骑在王子阿尔法的率领下赶到阿克苏姆城外,首先切断了阿克苏姆城与海边的联系,半个月后,阿尔达希尔亲率大军赶到阿克苏姆,看着城头上飘扬的越王战旗,阿尔达希尔终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半年多的筹划,上万里的奔波,终于把真正的猎物给抓住了。阿尔达希尔难以压抑兴奋的心情,禁不住仰天长啸。这个可恶的越王,不在他自己的国土上好好呆着,跑到万里之外来惹事生非,要不是他在其中捣乱,不管是贵霜还是罗马都无法压制萨珊的崛起,可他偏偏搞出一个四国联盟,要联合贵霜、罗马夹击萨珊人,亏得阿胡拉保佑,早在一年前沙普尔就埋下了暗棋,把最强大的罗马一下子搞得分崩离析,现在又把孙绍困在了阿克苏姆城。一想到城里的瓦拉格,阿尔达希尔不禁转过头看了一眼沙普尔,父子俩心有灵犀的笑了。
阿尔法看在眼里,不经意的撇了撇嘴,沙普尔一战击杀了罗马皇帝亚历山大,立了大功,地位更加不可动摇,他已经是十万大军不言而喻的副帅,名符其实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父王,我没有沙普尔的谋略,只有一身武勇,我愿意做为攻城的先锋,第一个登上城头,将那个什么越王擒来跪在父亲的马前。”阿尔法雄赳赳、气昂昂的拍着胸脯说道。
阿尔达希尔心情不错,看向阿尔法的眼神也非常热切,他能体会阿尔法现在的心情,不过他也知道这个儿子的勇猛,如果能利用他的勇猛在阵前先震住越人的士气,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阿尔法,我赐给你展现勇气的机会,让越国人看看阿胡拉的子孙是如何的英勇,让他们知道与我们作战是如何的不智,早点开城投降。去吧,不要让我失望。”
阿尔法大喜,曲身施礼,转身而去。不大一会儿,他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带着两个贴身近卒,来到离城墙大约百步的地方,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弯刀。
身后的萨珊大军爆发出一阵潮水般的呐喊,如同一阵阵汹涌的海浪,向城头奔腾而去。
“这傻鸟要干什么?”孙绍扶着城墙,看着城下示威的萨珊人,啼笑皆非。难道萨珊人还提倡这种竞赛式单挑,要以个人武艺定胜负?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干嘛还要派十万大军来,干脆派一个最能打的来就是了。
“这是萨珊王子阿尔法,据说是阿尔达希尔几个儿子中最勇猛的一个。”瓦拉格陪着笑解释道:“他肯定是想以他的勇猛来提升士气,打击我们的信心。不过,他这次可来错了,大王帐下勇士无数,岂会怕他一个萨珊人。”
孙绍瞟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知我者,瓦拉格也。你真是说对了,我才不怕这个什么法呢,他既然赶着来送死,那我不妨成全啊,也好让城里的百姓安心,知道我们有足够的能力守住阿克苏姆城。”
“大王所言甚是。”瓦拉格谄媚的笑道。
孙绍一回头,对涂虎勾了勾手指:“你也是王子,去会会这个什么王子,看看哪个王子更牛逼。”
涂虎面无表情的躬身领命:“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