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日本战国恶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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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尾张武士

“海佐右卫门!”桔梗信之助远远的望见海佐站在酒井忠次身边,无名之火起于胸腹。

“求求你,求求你桔梗大人,看在我们情谊的份上...”

“求求你...”

“求求你...”

桔梗想起昨天海佐求饶时的姿态,只感到恶心。“难道放了你就是让你回去汇报军情的么?!”不用想,一定是昨天放走的那些人向酒井忠次汇报了伊祠砦的军力和指挥官姓名,这令桔梗信之助万分羞愧。因为他心里想到,如果他不放走海佐,是不是酒井忠次就不知道伊祠砦的虚实而不敢妄近,而在他犹豫的时候,织田殿下的援军就能抵达此处。

一念及此,桔梗感到无地自容。是他自己自私的善良放走了敌人,让自己全部的兄弟陷入危机之中。

“就算你不放走他,酒井忠次也会来攻击这里。”热田眼睛仍然盯着战场上的动势,一百名松平的先锋士兵已经登上了山坡的一半,虽然那些捕兽陷阱还会被触发而吞噬掉些许人马,但已经无法拖延住敌军的进攻。

“主公...”桔梗不知该说什么。

“射!”热田大吼着命令木墙上所有待命的人一起开弓射箭,而他自己更是换了一张普通弓不断连珠三箭。顿时坡上一片惨嚎,虽然十几人射出的箭矢并不十分密集,没有什么太大的压迫感,但这十几人均是熟谙山中射猎的好手,熊罴虎狼尚且不在话下,面对这么多一群人更是箭无虚发,无一不死死的钉入目标没有护甲防护的脖颈周围要害。

松平军进攻的势头只稍稍一顿,不愧为惯战之军,虽然不断有人被弓箭射中而滚落山坡,但立即就有更多的敌军前仆后继,他们疯狂的喊杀声直冲天际,踩着他们同胞的尸体不断前行。

伊祠砦东面的山坡并不是很高,所以很快,便有松平军的士兵跑到了砦墙之下,以手中的长枪或者武士刀不断砍削捆扎砦墙的粗绳,一旦全部粗绳被砍断,那么由一根根原木插入山体,并捆扎成排的砦墙会变得极其脆弱,容易倒塌。

如果垂直向下射击的话,弓箭就没有用武之地。因为如果从正上方向下瞄准,只能看到下面足轻的头盔和肩甲,完全找不到可以射击之处。

“守不住了么...”热田咬着嘴唇,此时松平军的中军已经开始缓缓进攻,更多的弓箭手和举着攻城木和云梯的敌人已经开始向山坡上跑来。

“花岗岩!主公!花岗岩!”桔梗边射击边大叫,他的头盔和铠甲上已经有三两箭簇插入,但由于甲胄的质量不错,所以看起来并未受多大的伤害。

“对!花岗岩!”热田根据桔梗的提示,看到了平常用于训练,此刻正堆在砦墙一角的花岗岩。他快步走过去,轻松抬起一块,向墙下一掷。顿时就有一两个足轻被砸得粉身碎骨,并且随着那花岗岩不断滚落山坡的过程中,沿着一条直线不断滚伤,滚死敌军足轻。

“都给老子用石头狠狠砸!”热田冲着手下狂吼。随着热田他们用石头反击,敌军的攻势有所减缓,许多敌军足轻的盔甲可以防御弓箭,但没有什么可以防御从上方带着惊雷之声滚落巨石。所以在不长的一段时间里,几乎大部分山坡上的敌人都被碾成了肉馅。

滚石纵然杀伤力巨大,但毕竟伊祠砦里没有取之不尽的花岗岩,在砸死砸伤敌军一百余之后,花岗岩被用光了。看见热田一方不再投掷滚石,敌军又开始小心翼翼的展开了进攻。

这一次在足轻冲锋之前,敌军先让弓箭手上前,来了一次百人阵容的齐射。

热田站在墙上,望着那抛洒过来犹如飞蝗一般的密集箭簇,大叫:“躲避!躲避到女墙下面!”

热田自己一弯身滚到了女墙下,以身躯紧紧贴着女墙。因为弓箭是以抛物线抛射过来,所以紧贴砦墙而起的女墙可以起到绝佳防御。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经验,和如此迅速的反应,即便热田已经大呼躲避,仍有的足轻因为第一次上战场,并不知道什么是女墙,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为时已晚。

在弓箭落下的一瞬间,守备砦墙的十四人中,除了热田恶来之外只有桔梗信之助,原田又次郎,毛利新介和另外四名足轻成功躲避在了女墙旁边,其余经历了昨夜突袭,浑身浴血带着荣耀战功生还,尚未获得应有荣誉的足轻都被扎成了刺猬,死状极其惨怖,甚至连一声惨嚎都未及发出。

可能是由于死守的信念过于坚韧,直到死后,他们的躯体仍然挺立在墙上,怒视着不断潮涌而来的敌军。

“为那些战死不退的尾张武士。”酒井忠次坐在五百步之外,在旗本武士的簇拥和护卫之下,以手中酒盏遥敬战死在伊祠砦仍然挺立的尾张武士。他将酒洒在土地上,为那些战死的敌人致以武士的敬意。两方交战,冲在第一线的士兵们之间并没有仇恨。所以很多时候,武士们最尊敬的人不是身边的战友,而是和自己长时间较量的宿敌。如同甲斐和越后的那一对龙虎。

“尾张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善战?”植村新六郎此刻也站在酒井忠次身边观望着战斗情形,而眼前的一切似乎不跟他与尾张人战斗了一辈子的经验相同。“也许我真的是老了。”他心想。

望着那些战死之后仍然不倒的战友,热田双目血红,第一次,这是他第一次感到自己的盛怒。这感觉让他头脑充血,恨不能立即跳下墙去与敌军死战。热田回望了一下仍旧幸存的人,说道:“今日死矣,诸君可速速离去!”望着这些一同与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热田第一次感到有什么东西自己不希望失去,所以他让那些手下赶紧逃。

“你在说什么啊,主公。”桔梗信之助慢慢从女墙下起身,刚才的速射弓箭和投掷花岗岩已经让他双臂有些脱力的感觉,而且在他的甲胄上,不少的弓箭已经牢牢钳在其中,虽然不至于有过重的伤害,但那些箭簇确实已经深扎在他的肉里。他释然的笑着。“死战,才是武人的归宿。马革裹尸总好过病死床榻。”

“是啊,主公。”原田又次郎也站起来。“真是难得,桔梗君居然可以说出这样的话。”原田对桔梗豪爽一笑,转而看向热田,双目血红。“正如主公所说,我们就是尾张的荣耀,我们就是饱受地狱之火灼烧,为战而生的恶鬼。我们的宿命,就是在战场之上。”原田将弓向砦下一掷,抽出腰间的武士刀。身为武士,如果抽刀出鞘刀刃向敌就证明死战不退之意,或者将敌人斩杀,或者被敌人斩杀。

“是啊,我们就是饱受地狱之火灼烧,为战而生的恶鬼。我们的宿命,就是在战场之上。”桔梗也丢下弓箭,抽刀出鞘。以七人的弓箭来防守酒井率领的,剩余四百人上下的攻击是毫无意义的。所以不如抛开弓箭,决意以素有武士灵魂之称的武士刀来死战。

其他的四名足轻也被这种气氛所影响,纷纷默念重复原田和桔梗的话,抽刀向敌。虽然他们曾经一度软弱,但他们仍传承有尾张武士最初的荣耀之血。确实,对于武士来说,马革裹尸,是再好不过的归宿。

“人间五十年...”热田什么都说不出来,一种莫名其妙的温暖和踏实之感在将他的心包裹。难道说,这就是同伴么?在他赤红的双眼中,两行浊泪无语而下。他抽刀出鞘,以刀代替折扇跳起了有名的幸若舞,敦盛那一段。也是织田信长在出兵桶狭间之前跳的部分。

“人间五十年,相较地与天,宛若梦幻般。一度得生者,岂有不灭焉?”热田恶来的舞姿大开大阖,挥刀斩劈之间的每一个舞步都让人联想到战争中的杀敌动作,仿佛每刀下去必有鲜血飞溅。在这夕照里,涂满暗红色凝固血液的热田的甲胄随着热田的舞步而变得异常威武,仿佛一瞬间在热田身上,看到了战神和死神的影子。

“人间五十年,相较地与天,宛若梦幻般。一度得生者,岂有不灭焉?”

“人间五十年,相较地与天,宛若梦幻般。一度得生者,岂有不灭焉!!!!”热田往复的跳了三遍,将墙上剩余的七名守军的士气鼓舞到最高。

“愿随主公赴死!”

“愿随主公赴死!”

“愿随主公赴死!”

七人之中有六人大吼着表明心迹,此刻他们感到除了誓死追随主公之外,再无其他留恋人世。

“这...”毛利新介到此时仍然犹豫不决。

“我们的事迹需要有人来传颂。”热田稍稍一顿。“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毛利君。”热田大笑着拍了拍毛利新介的肩膀,直拍得毛利新介脸上惨白。通常来说武士在死战之前,都会斩一两个意志不坚定的手下祭旗,以示绝无撤退之心。所以此刻毛利正感到自己前途灰暗。

“诸君以为若何?”热田笑着问其他人。其他人表情铁青,其他人认为这样贪生怕死之徒留着何用。

“诚惶诚恐。”毛利新介猛然下跪,以头触地,不敢抬头。此刻就算热田挥刀斩掉他的首级,他也不会有怨言。毕竟自己有如此不光彩的念头,自己都为自己感到羞愧。

“赶紧走吧,不然想走都走不了了。我们的事迹总需要有人来向织田主公禀明,之前走的伙夫不能跟一直参与的你相比,这可是一件非常艰巨的任务。”说完,热田一脚将毛利新介踹下墙,毛利新介四仰八叉的摔到了伊祠砦的院中。

“愿主公武运长久!毛利新介良胜定然不辱使命!若主公玉碎,良胜定会追随主公而去!!!!”毛利新介滚身而起,再次叩首。此刻无论他是个多么爱惜自己生命的人,都无法不被热田他们的死战精神所感动。他痛哭叫喊着心底所想,人心就是如此奇怪,此刻毛利新介甚至想要回到墙上去与大家一起战斗,哪怕是战斗到死!

“我热田恶来命令你,速去清州城回报战况!”热田见毛利新介磨磨蹭蹭,命令道。

此刻墙上留下来的守军也都释然了。他们不恨毛利新介。因为在遇到热田之前,如果他们面对这样的情况,心中所想也一定是和毛利新介相同。后来毛利新介的痛哭,让他们原谅了毛利新介。毕竟,毛利新介是他们这里最适合回报战况给清州城的人。

“丢下弓箭了么?”酒井忠次在五百步外看着热田的幸若舞,这个只有区区十七人防守的城砦居然令他的五百惯战之军攻了一下午都没有攻拔。此时已经是日薄西山,如果在这今天最后一次冲锋都没能攻下的话,难保不被其他三河同僚耻笑。但眼前尾张武士,更确切的说是热田的精神却令同为武士的他深受感动。

“传令下去,全军攻击,但不要使用弓箭,用云梯上去,以三河武士的荣耀去尊敬尾张武士的荣耀。”酒井忠次采配一挥,采配上的布条在这夕阳下猎猎作响。

“为了尾张武士的荣耀!”看着辉煌夕阳下,如潮水般席卷而来的敌军,热田猛然吼出这么一声带有浓浓欧陆风情的口号。让身旁的战友一愣,但转而更多人开始吼这个口号。

“为了尾张武士的荣耀!”在原田和桔梗的鼓动下,其他人也开始大喊,豪气干云。

“主公,织田殿下的援军,还会到么?”桔梗勇武的将第一名登上伊祠砦的敌军连盔带脑削去一半,笑着问。

“当伊祠砦重新插上织田旗帜的时候!”热田将手中的武士刀送入一名登上伊祠砦的三河武士腹中,可能是由于嵌入了脊骨,所以无法迅速拔出。他果断放开了武士刀,随手拿起了事先准备好的两柄薙刀,在这染满血红的云彩下,如修罗如恶鬼的威武道。

“为了尾张武士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