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可惜呀,这种脑力劳动却与学习的艺术沾不上边。只有第四种想法值得考虑,而这种想法早已从精神层面被剔除了。不妨再以杜威的话为例,“从支持信仰的根据以及这种信仰可能带来的结果的角度,对任何信仰或假定的认知形式进行积极、持久而认真的思考。”简言之,真正的思考是对证据的检验。最好称这种思考为反射性思考,以便与迪姆内特推崇的毫无价值的想法相互区别。这种想法始终由“对寻找解决难题的方案的渴望”所引导。“问题决定思考的终点,而终点又控制思考的过程。”因此,正如杜威所总结,“思考的要义是保持疑虑状态,并坚持进行系统的、长时间的质询”。所以,从这种更高级的意义上讲,任何学科都与智力有关。事实和目标本身既不崇高也不低劣、既不重要也不琐碎、既不高深也不肤浅。你可以像思考母鸡身上的虱子那样艰苦而崇高地思考“圣灵怀胎说”;像思考干乳酪那样思考爱因斯坦的时空观。你想的是什么并不重要,更别说你怀有的想像了:重要的是你想了之后怎么做。
什么样的学科才算“好”
就像人倘若思考时针对的内容不好、想法就不能算“好”一样;根据我们选择的学科,学习也没有“好不好”、“值不值”之分。学习的终极价值完全在于其服务的目的是什么。没有特别目的的贪玩学习者,也许觉得花在玩纸牌上的时间比用在天文学上更有益。失去双亲的孤儿应该满脑子想着任何能诱惑自己的事物,以便重新安排人生,这些孤儿更能成为热衷高尔夫球的狂热分子,而不会去学习欧洲外交或研究波希米亚器皿是怎样进化的。除服务的目的外,想法并无贵贱之分。至于想法为什么目的服务,那我无可奉告。在出生到死亡期间,人需要的东西多得数不清。
多愁善感的学习者
感伤主义者对学习的影响,与所有其他不健全的态度带来的影响都不同。如果感伤主义的坏处仅仅是促使一个人将学习的精力用在变得越来越多愁善感的学科上,那么,这种感伤主义的危害微乎其微。这些学科也许是天底下最好的学科。我认识一些人,他们将所有感情全用在数学上,所有行为都不会给数学带来些许伤害,也不会给学习者带来坏处。但是,这种情绪往往会用在错误的事情上,或者肆意夸大某门学科的重要性,甚至会使人偏离某个一旦长期坚持便能取得极大成就的方向。
怀有对立情绪的学习者
由于没有哪个怀有对立情绪的学习者会打开这本书,因此,权且当成几句劝告吧。我们的学校到处都有这种学生,他们总是怨天尤人,却毫不责怪自己。
“我一直在学这种愚蠢的课程,以得到师范文凭。我对该课程一点兴趣都没有,不过是为了考试不得已而为之。”这便是一位成熟的女士曾经对我说的话。她表现出的真实状态让我吃惊,她并没有改变自己对必学课程的态度。她整个学期的行为和小学同班同学表现出的一模一样,经常缺课、生气,偶尔被迫为了升级而学习,有时还隐瞒自己对课程的不屑一顾以及对制定课程的老师们的蔑视。
当然,她不应被动地学习知识。但另一方面,在决定为获得师范文凭而奋斗之后,她是否应该以更好的精神状态光明正大地学习呢?说到底,如果你确实想坐下来玩扑克,就应该了解游戏规则并诚实地遵守它。为什么在学习这个问题上不是这样?但我不想就此发起争论。
对某门学科的敌视态度,几乎会永远阻止学习者在该学科上取得的进步。紧闭的心扉不会指引你走上阳光大道。
光说不练的学习者
表面看来,光说不练的学习者与怀有敌对情绪的学习者有几分相像,但在每个重要方面,二者又有所不同。光说不练的学习者开始学习某学科时,就像即将走上战场的斗士。他决意击溃敌人,现在,这就是他的唯一信念。然而,到底怎样做到这一点却很不清楚。态度很明确,想法却很模糊。
准确描述光说不练的学习行为的缺点很难,但是感觉它并不难,只用观察它的外在表现就可以。过去25年里,我碰到过的这种极端类型的学生可能有十几个,他们全都表现出同样的弱点。他们向学科“猛扑过去”,把它们“撕成碎片”,然后大口咀嚼,却从来不求甚解。一句话,他们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攻击行为上,而不是集中在学科上。他们就像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新兵:从未着眼全局算计敌人,从未领会大前方的战略图谋,而当他们占领附近所有据点之后,却又不知道自己是否赢得了战争胜利,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俘虏了什么。
请允许我说得再详细一些。有位成功的工程师曾请我教他写记叙文,他认为培养这种能力可以使其备受批评的技术报告得到改进。于是我们开始教学,却没有取得任何进展。无论在课程和作业中出现什么难题,他都尽心尽力地去克服。看得出,他很是专注于难以理解的细节。从思维上讲,他无法停下来想一想,专注地思考,并作为旁观者,任由新的事实自我呈现。他无法成为一个单纯的旁观者,而必须置身其中,抓起“手铐”套在难以驾驭的事实身上。他愿意倾听有关叙述文写作的一般讨论吗?不愿意!他会坐立不安,最后忍不住嚷道:“够了,教授!我们往前学吧!接下来我该干什么?”
他始终焦急地打算“接下来干什么”,手头却什么也不做。所以,你看,他正好处在多愁善感的学习者的反面,后者主要缺陷在于将自己的感情与实际行动分离开来。而现在这种人则让行动支配一切学习过程。他永远不懂得:最深层次的学习是行为遵从的一种形式,必须按事物的本来面目接受现实。
尽管世上到处都能见到光说不练的人,但光说不练的学习者却并不多。这是我的体会。这只能说明一点:多数光说不练的人必须将速度慢下来,心平气和地试着去学习。
过于温顺的学习者
你听到这句话也许觉得奇怪。其实,逆来顺受的学习者取得的进步,甚至连光说不练的学习者都不如。然而,老师们都知道,这种现象在学校的教室里司空见惯——在成年人中也不例外。
过于顺从的孩子一般都喜爱老师、喜爱学校、喜爱所学的学科。之所以如此,并非出于积极求知,也并非出于对学习的强烈渴望,而只是因为他天生就对人、对事充满感情。多么可敬的态度啊!这种态度也许还可应用于处理人际关系。不过,就学习的艺术而言,它远非理想的态度,因为它只能导致绝对的消极。
消极的学习者很少对自己的课程深入钻研,即便的确认真学了,往往也对取得的成就无所适从。也就是说,这种人不善于运用新知识。他只是闲坐在那里,等着别人讲授别的知识,直到地球上最后一本百科全书写完,他仍然坐在那里空等。所以说,他永远都不会将自己初步学习得来的“原材料”变成经过充分吸收后为己所用的知识和智慧。准确地说,他“根本不懂得怎样融会贯通”。
不过,正如我们所知,只要所学的知识在生活中存在,学习就永远达不到饱和。因为世界始终在不停发展,过于温顺的学习者充其量不过是个“半途而废的学习者”,因为他老是停留在思考过程较容易、较低级的层次上。他的领悟速度很快,但按照领悟的内容去行动却相当慢。而日常教学实践恰恰鼓励他这样做。想顺利通过一门学科考试,只用背背白天的课程内容即可。在这方面取得的成功,往往使他误以为自己的能力得到了增强。
畏首畏尾的学习者
畏惧能使世上最好的老师无计可施。有时候,它会阻止一个人着手学习他确实很想了解的学科。不过更常见的情况是:开始行动之后,畏惧又能使他的计划和安排土崩瓦解。
以下是一位女士的陈述。此人虽然动作优雅、身体健康、行动灵活,就像她在跳舞和体育运动中体现的那样,却对抓住棒球存有畏惧心理。
当然,这是个极端的例子,却真实地暴露出一般人童年时代所经历的恐惧和带来的影响。
我抓不住球或任何其他东西,特别是当我想抓住它们的时候。这是由于很小时我曾在这方面受到别人嘲笑。
5岁时,我所在小区的所有孩子都爱跑到场院玩一种向脖子上掷球的游戏。拉里.戴明块头比我大。他会将一个很大的棒球径直地向我扔来。球飞得既快又猛,我吓得眨着双眼,朝着球飞来的大致方向拼命摆手。球以一种赛场上的速度呼啸而过,把我吓得要死。其他男孩则起劲地欢呼,“唷!”他们叫起来。“想抓球却抓不住,想抓球却抓不住,想抓球却抓不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会拿这事和我起哄,而我则大吼着跑回家——再也不想返身和那帮孩子玩,也不想再当个娇小姐。
当然,同样的事会再三发生。耐不住软磨硬泡,我又会和10精力充沛的浑小子一起玩。接球游戏变得让我无法忍受。我拒绝再参与其中。我长大了,知道害羞和难为情;如果玩耍时有人笑话我,我就不会再玩。就是这样。于是我便这样做了。
结果呢?25年过去了,当看到任何东西凭空飞来时,我便会躲闪——
与其说害怕自己被击中,还不如说是由于我憎恨别人笑话。不过,不管怎么说,我总算不用弯腰俯身捡东西了。
微不足道的小挫折是吗?根本不是!这一经历改变了这位女士的整个人生,甚至影响了与抓球远远无关的行为。现在,当面临一项新的学习任务时,她仍然害羞、怯生生。她谨小慎微、犹豫不决地学习,而这种态度正是真正恐惧的后遗症。尽管从生理和心理上讲都非常健康,以至于别人还指望她能充满激情,但却从来不会欢天喜地地着手做事。
其实,不久前,介绍由恐惧感导致学业荒废的作品有很多,我本不该再长篇累牍地讲述这则老故事。只用强调一点足矣:害怕学习任何知识都绝对不明智,哪怕学习一门你的能力远远达不到的学科,也不要心存犹疑。即便刚开始学习便走进死胡同,那又怎样?没有人会在日出时朝你扔东西,任何奚落你失败的人都是地地道道的傻瓜。
自以为是的学习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