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媱公主端了一杯酒过来,端木衡不明所以地抬头看着她。
宝媱提起裙裾,跪坐在端木衡的案前,笑着说,“早听闻东土有一位端木衡公子,于乐理上的造诣,四国无人能出其右,心中十分仰慕,今日有缘相见,一睹君之风采,了却心中夙愿,宝媱喜不自胜,敬公子一杯,还望公子勿怪奴轻浮之罪。”
宝媱说了长长一段客套话,一仰头饮尽了杯中酒。
端木衡被人打扰,甚是不悦,但见宝媱眉目含情,嘴角的笑容宜喜宜嗔,便心生怜惜,跪坐起来说,“公主谬赞,衡不敢当。今日得见公主之风姿,衡自惭形秽。本想过去敬公主一杯,但怕一时唐突冒犯了公主。得公主敬酒,衡三生有幸,不胜感激。”
说完端木衡端起酒杯,向宝媱低首回礼后,饮了下去。
宝媱忽然喃喃低语了句,“八年了,我已许了人家。”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端木衡从宝媱的眼睛里,似乎看到了,泪光。但是他知道尊重和保全一个公主的骄傲,聪明地没有询问。
宝媱愣愣地盯着端木衡看了半晌,起身离去,端木衡也没出声挽留,只转头问,“扶香,你有没有觉得这公主很奇怪?”
扶香却不知为何,忽然蹙眉倚向端木衡,端木衡迟疑了一下,反应过来时扶香已经倒在他身上了。
端木衡无语地拍他的肩膀,“哎,扶香,我说你一个男子,别往本公子身上靠啊。”
半晌没回应,端木衡接着说,“再不起来我就要走了,让你躺到地上去。”
还是没回应,端木衡懊恼地说,“喂,别闹了,这么多人看着呢,我真起来了。”
扶香却依然一声不吭,端木衡气急败坏地往远退了退,扶香一头栽倒,直接躺到了地上。
端木衡才觉得不对,拉起扶香一看,吓了一跳。只见扶香无声无息地躺在他的怀里,脸色苍白如雪,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明明是夏夜,他的身体却冷的像块冰。
端木衡来不及多想,抱起扶香,挤开人群冲了出去。
在宫门口坐上回府的轿子,一路上端木衡不停地催促车夫快一点。
扶香一直在瑟瑟发抖,端木衡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披在他身上,他才稍稍好一点。端木衡从怀里取出帕子,将扶香脸上的汗珠儿一一拭去。就在端木衡的帕子离开扶香的一瞬间,扶香忽然伸手拉住他的手,梦呓说,“不要走。”
端木衡皱眉,不自然地抽出手,将扶香的手放回到他的外衣下,疲累地靠在车壁上,目光空洞。
回到王府,提前回来传太医的木允已派人在门前迎接。端木衡见势先跳下车,两个小厮这才上车抬下扶香,端木衡叮嘱,“小心点,别磕着先生了。”
回到院子,太医已在等候,诊完脉后却面有难为之色。
端木衡顿觉不好,问道,“扶香到底如何了?”
太医小心回禀,“从脉象看,先生并无大碍,可能是饮酒醉了,只是……”
“只是什么?太医有话不妨直说。我虽不懂岐黄之术,但也见过人醉酒之态。扶香如何这般严重?看起来倒像是大病一般。”
“公子睿智,这也正是下官不解之处。但是,这位先生的脉象异于常人,可能与之有关。公子不必过于忧虑,且等过了这一夜再看。”
端木衡知道木允请来的,必是医术精湛的太医,若是不能医,找其他人也未必管用。扶香确实体质与常人不同,今日连续舞两次,身体本就亏损严重,饮酒又更是伤身。也许只是需要休息一两日便能好也未可知,也就没有责怪也没强求太医。
命人送走太医,遣散众人后,端木衡坐到床边看着扶香,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躺着,仿若再也醒不过来,再也不能翩然起舞,再也不能腼腆地对着自己笑。端木衡的心里忽然生出痛感,自己为何如此大意,竟没看出他身体虚弱到这般地步了?若是自己多看他一眼,是不是就能阻止他不去饮酒?若是自己没有推他倒地,他现在会不会好一点?如果今日他因此而死,那么余生自己都不会好过。
端木衡犹疑着伸出手,慢慢地、慢慢地靠近,握住扶香的手。
忽然响起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一室沉默,也让端木衡惊慌地收回手。
端木衡不耐烦地打开门问,“什么事儿?!”
来者是端木月早先指来侍候扶香的小厮之一,见端木衡面有怒色,战战兢兢地说,“三,三公子,园子里的玫瑰花,不停地往下滴水。”
端木衡烦躁地说,“这点小事儿都要来烦我?想挨板子了直接找木允去领!”
那小厮吓得扑通跪倒在地,端木衡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关上门后端木衡长长叹了口气,都什么时候了,这种事儿还要来问自己?一朵花而已,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还能成精不成?真是养了一群不中用的废物。
入夜,端木王爷携王妃、端木月一众人归来。只端木月过来瞧了瞧扶香,也被端木衡很快打发走了。
端木衡独自守着扶香,一直到三更,实在熬不住,唤了人进来,命其好生侍候扶香,若有情况第一时间来禀告自己,小厮一一应下来,端木衡方才回去睡了。
不过好在第二日午时,扶香便醒了过来,已是面色正常,恢复元气之态。
此时的花园里,林潮生正缠着端木衡要去见扶香。
林潮生昨日因母亲突然病了,侍疾尽孝于榻前,未能入宫见着宝媱公主,很是遗憾。听陪父亲前去的下人们说端木王府也出了一位妙人,昨晚是让众人大开眼界,压过了宝媱公主的风头,连陛下都赞不绝口。林潮生向来对新鲜事儿的好奇心就比较重,这不,一大早就过来,要一睹为快。端木衡言明扶香身体不好,还未醒过来,让他不要去打扰了。
林潮生不满地指责端木衡,“我说文卿,你以后如何这般小气了?我看一眼都不行。要不要效仿金屋藏娇将那位妙人据为己有啊?”说着话锋一转,暧昧道,“哎,听说你昨晚抱他回来的。你不会真那个啥了吧?”
端木衡疑惑地问,“那个啥?”
“断袖。哎,文卿你不会喜欢男子吧?”林潮生说着夸张地往远跳了一步,“呔!你离我远一点啊。”
端木衡冷冷瞥了他一眼,“你有病吧?有病请及时就症,出门左拐,两条街后右拐,再走一条街,有家济世堂,上面写着专治各种疑难杂症。我还有事,先回屋了。林大公子,慢走不送。”
说完端木衡作势要走,林潮生赶紧拉住他,“还真急了?开个玩笑嘛,也值得你这样。”
端木衡停下步子,林潮生嬉皮笑脸地说,“哎,文卿你还是爱我的。”
端木衡嫌恶地打掉他的手,问眼前向他行礼的下人,“什么事儿?”
“禀公子,扶香先生醒了。”
还好没事儿,端木衡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了。
林潮生喜滋滋地拽着端木衡的胳膊,“你心上人醒来了,走,一起瞧瞧去。”
端木衡无奈地被他拖着往前走,气恼地说,“我看你也不用去医馆了,你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还是早日回家准备后事的好。”
林潮生顿时放开他的胳膊,哭丧着脸指控,“文卿你真是好狠的心,居然诅咒我英年早逝。我死了你让我家花容月貌的袭衣姑娘怎么办?”
端木衡嗤笑道,“林公子真是胸怀大爱,普度众生啊。红妆馆的姑娘就都是你的。还洗衣姑娘,有没有煮饭姑娘,沏茶姑娘,砍柴姑娘啊?”
林潮生气恼地强调,“是袭衣袭衣袭衣,不是洗衣。端木衡我说你这些年的诗书都读到哪儿去了?”
端木衡“唰”地打开扇子,“反正没读到妓院里去。”
说完大踏步向前方走了,林潮生愣在当场,片刻后撕心裂肺的吼叫声响彻王府,“端木衡,你个杀千刀的。你等等我啊,我迷路了。”
端木衡已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听到叫喊声忍不住“噗嗤”笑了,林潮生,你个路痴。路嘛,就在脚下,你自己慢慢走吧。
似想起遗漏了一点,就唤人,“来人。”
进来了一个小厮,端木衡说,“吩咐下去,天黑之前,谁都不许给林潮生指路或带路。”
“是。”
捉弄人得逞后,端木衡高高兴兴地进去看扶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