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寻找平山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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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歌唱在太行山上(11)

行唐县的叫张六子,1929年生于该县上方村。村抗日儿童团员。1943年2月7日,日军包围上方村,张六子因帮助乡亲们转移未走脱而被捕。日军追逼他说出八路军、村干部和公粮藏在什么地方。他坚持说“不知道”,被日军吊打、火烧,最后用石头砸死。牺牲时14岁。同年9月,被北岳区授予“模范童子军”称号。

灵丘的王二小,出生年月,具体出生地不详。他很小就想当兵,人家嫌他又瘦又小,不要他。他就将爷爷毒黄鼠狼的药偷偷放进日本鬼子的马料中,弄得鬼子的马不吃不喝,直吐白沫。在日军的一次“扫荡”中,王二小被日军抓去带路,后没了音信。

高振山在考证文章中说,据方冰在《〈 歌唱二小放牛郎 〉故事歌的产生》中回忆,歌曲创作出来的第二天,劫夫就拿着这支歌曲到少年艺术队教唱。《晋察冀日报》于1942年1月1日发表了《歌唱二小》这首歌曲,很快就传遍了全边区。

顾品祥回忆道:“1941年秋天,是敌人对北岳区‘扫荡’最残酷的一次,我们反‘扫荡’胜利后的初冬,李劫夫和方冰写出了这支边区最早的故事歌《歌唱二小放牛郎》,拿到我们少年艺术队来教唱。我们都认真地学着,认真地唱着;团里的歌咏队也排练了这支歌。”她还回忆,“我们学会这首歌以后,就到两界峰附近的村庄教老百姓和孩子们唱,这首歌很快就流传开了。”

曾创作《平原游击队》《狼牙山五壮士》的著名作家邢野,于20世纪60年代创作了诗剧《王二小放牛郎》和幼儿故事《王二小的故事》。邢野当时正是在华北联大文工团工作,驻扎在平山滚龙沟区大岭沟一带,1941年9月14日,杨开慧的侄女杨展在大岭沟突围时牺牲。9月16日,日军“扫荡”滚龙沟,阎富华牺牲。邢野的“诗剧”的故事发生地是“滚狼沟”,是“滚龙沟”的谐音,使人很容易联想到生活中的故事发生地滚龙沟。

高振山列举各种证据,比较了这些小英雄,认为平山的阎二小最接近歌曲中的王二小。当然,歌曲是艺术作品,是经过艺术家加工的。就像史林山老人“批评”的,“不是映照着天空,而是染红了小溪”,艺术和现实都有一定的距离。当然这些小英雄都可以说是歌曲里赞颂的王二小,相信太行山上还有更多的无名王二小。王二小可以说是全国小英雄的代名词。

杨展:太行深处,那一簇黄花

6月的太行山静谧葱茏,白色的山荆花团团连片,蜂蝶嘤嘤嗡嗡。我在滚龙沟村民的带领下,穿越被密匝匝的植被覆盖的长长山路,艰难地走到了一座小小墓碑前。1941年,华北联大干部杨展在敌人“扫荡”时跳崖牺牲,她被葬在这里,面对永远的绝壁白龙堂。从此,这个21岁的美丽女儿了无声息。一个生命的消失如此简单——葬在深沟,从此再无人问询,没有游客,没有拜谒者……我们默默地心祭,轻轻地离开,回望间,墓前一丛黄花还在微风中摇曳。心里涌出两个字——悲凉。边下山,边打开本子,写下:

空山不见人,静闻蜂鸣响。

山荆花簇簇,芬芳落衣裳。

杨氏名门女,白龙堂前葬。

千里孤坟影,万载话凄凉。

曾经是怎样的青春?有着怎样的红颜,奔腾着怎样的热血?翻开成仿吾《战火中的大学》依稀可见。1939年中秋,党中央决定将陕北公校、鲁迅艺术学院、工人学校和青训班合并,成立华北联大。由成仿吾同志任校长,他和学员长途跋涉,前往晋察冀,到达以“太行山上铁的子弟兵”平山团而闻名边区的平山县。一位开朗俊秀的青年女子走在队伍中,成仿吾这样描述:“每当想起她,她那清秀的面庞,两道充满英气的微向上挑的蛾眉和一双晶亮的炯炯有神的秀目,总浮现在我的眼前。她嗓音嘹亮悦耳,‘展伢子,来一个’她是常被同学们‘啦啦队’点名歌唱者之一。”她就是杨展,是******妻子杨开慧烈士的亲侄女。

延安,桥儿沟,多么令人激动的夜晚!杨展深深地记得,在欢送的大会上,她敬爱的领袖,也是她亲近的姑父******生动又深刻地讲了“三个法宝”,鼓舞他们投身于火热的抗日战斗。会后,******单独接见了杨展。那一刻无比温馨!******的大手紧紧握着杨展的手,用长者那亲切的目光凝视着她。多情的******一定想起了他的霞姑(杨开慧小名),而眼前的杨展和她的开慧姑姑又是多么相像啊!记得当年他离别妻子开慧的诗句,“更哪堪凄然相向,苦情重诉。眼角眉梢都似恨,热泪欲零还住”,“汽笛一声肠已断,从此天涯孤旅。凭割断愁丝恨缕”,而眼前这个杨家的女儿也要离开延安赴前线了。伟人的柔肠也被轻轻搅动,他的情感回到了亲情世界,他询问了许多家事。杨展一一回答着。杨展从湖南来到陕北公校学习已经整整一年,但她很少见到繁忙的姑父。此刻,她和姑父谈了家里亲人们的现状,以及她的学习情况。杨展告诉姑父说,老师们本想留她在延安深造,但她坚决要求上前线,到最艰苦的地方去锻炼自己。******很赞许,看着坚定而可爱的“展伢子”,如慈父般叮嘱一番……

杨展是杨开慧胞兄杨开智的唯一的女儿。杨展的母亲李崇德很开明,很小就送杨展进长沙周南女子中学附属读书。10岁那年,杨展听说姑姑开慧被国民党反动派杀害,陈尸长沙浏阳门外识字岭时,就像大人一般愤怒地说:“我去把霞姑背回来,我要为霞姑报仇!”杨展当时可能和今天的我们一样,很难想象“病弱胆小”的姑姑和“壮烈牺牲”是怎样的融合,但那一刻在杨展幼小的心灵里播下了革命的火种。

杨展父母亲避难异乡,杨展则被寄居在长沙她的外祖父家。1937年12月,她参加中国共产党,不久,即任周南中学校地下党支部书记。参加该校的抗日救亡运动。她还利用寒暑假,组织同学回到长沙东乡板仓进行调查,宣传抗日必胜的道理。抗战爆发后,湖南和延安的邮路开通了,她就开始和姑父******通信,汇报湖南的一些情况。******《论持久战》一文中,在论及当时中国各地的“中国打不胜,会亡”等妥协问题时,曾提到“有个学生从湖南写信”,便是以杨展的信文为依据驳斥那些萎靡的论调。1938年夏天,杨展不等中学毕业就申请去延安公学就读……

杨展随华北联大的队伍经过千辛万苦,终于走出太行的深谷,看到了滚滚的滹沱河。恰逢贺龙将军和聂荣臻将军指挥著名的“陈庄战斗”胜利结束,联大师生参加了盛大的祝捷大会。联大在阜平短暂停留后,于1940年1月搬到平山县元坊村一带。

杨展先后在联大政治部组织科和教育科工作,并任直属队党总支委员。杨展的命运从此和平山县紧密地连在一起。她们除了学校的正常工作,还派出各式各样的小分队,进村办识字班,参与边区的志愿入伍宣传,帮助各个村子搞民主选举,宣传边区的大生产运动,参与减租减息等等各种工作。杨展活跃在平山的山川村落间,活跃在红色太行山上,走到哪里就把热情和歌声带到哪里。她性格开朗,善于和人沟通,样样工作都是模范。

杨展的同学杨荃后来在回忆文章中评价:“杨展对党无限忠诚,对敌斗争坚定勇敢,对同志谦虚诚恳,对工作踏实认真。生活上艰苦朴素,勇于批评和自我批评,深受同志们爱护和器重。1940年和1941年‘三八’节,杨展都当选为‘模范妇女’。1941年被评选为‘学习模范’,并当选为华北联大第二届党代表大会的代表,出席了大会。”华北联大的三八节选举活动随着杨展她们进村入户,很快带动了边区的妇女工作。边区开始重视女县长、女议员、女区长、女村长的选举和培养工作。

杨展没有女孩子的娇气和知识分子的酸气,到了村里帮助老乡们干农活,割麦子、种菜、喂猪。土岸村还曾流传一个“母亲”骂“闺女”的故事。杨展一次在村里搞宣传,住在老党员范金瑞家里。恰好遇到敌人的“扫荡”,敌人瞬间进院,跑已经来不及了。那时,她的打扮虽然和平山姑娘们一样,但杨展的湖南话只要一开口,她必然难逃一劫。范老太太急中生智,拿锅底灰在杨展脸上头上抹几下,等敌人进院,开口就骂:“你个死妮子,好吃懒做,快晌午了,还不给我烧火去!”杨展也装作委屈低头在灶前烧火,躲过一劫。

当我去年去土岸村采访时,村里83岁的老支书范树云还能清晰地回忆联大队员教大家刷牙洗澡、讲卫生的细节。杨展的“人物头儿可强了”(方言,长得漂亮的意思),常教儿童团唱抗战歌曲,村人犹能记起。一个村民忽然问老支书,“那个被救的闺女后来回来看过范老太太吗?”老支书摇头肯定地说,没有!

当然,他们还不知道,那个俊秀的闺女再也不会来了。1941年秋,日寇对晋察冀边区发动了极为野蛮残酷的“铁壁合围”大“扫荡”。联大校部转移到平山、灵寿北部大山区隐蔽。9月14日凌晨,日寇从距滚龙沟四十余里的敌占区长途奔袭滚龙沟。当时联大队伍立即分散,在沟岭间分路突围。两天前刚从元坊村转移到此的杨展,马上随校部直属队队长赵显正等人突围。当越过一个山梁时,敌人子弹嗖嗖飞来,杨展旁边的一个教员腿部受伤倒地,杨展欲去扶助,不想脚下石块崩裂,从悬崖峭壁上摔了下去,跌入十几丈深的山沟,顿时血流如注。当赵显正和另一个队员艰难攀援下去救她时,她还有一口气,微微睁开眼睛,艰难地说:“队长,我不行了。你不要管我了,去帮别的同志吧。我死了,你把我的情况告诉党和同志们。抗战胜利后,你如有机会,请告诉我父母。”杨展曾经澎湃的青春热血流尽,她瞑目逝去,年仅21岁。一个多月后,鬼子走了,民兵才把杨展和牺牲的同事们的遗体安葬了。

1949年8月5日,杨展的家乡湖南长沙宣布和平解放了。她的父母欢欣若狂,奔向街头去迎接亲人解放军入城,他们多么希望,能在威武雄壮的人民解放军的行列中看到他们的展儿啊!杨展的母亲,早年曾为革命而坐牢。她在狱中精心为女儿做了一个小枕套,上面用红线绣着:“亲爱的展展”五个字。那携带着母亲无限爱怜和期望的枕套,在杨展牺牲后,辗转从战友们的手里默默传递着,慈母深切呼唤“亲爱的展展”的声音在他们耳畔回荡,坚强的战友们眼里无不涌出怀念的泪水,他们多么怀念展展啊!

在解放军入城这大喜的日子里,杨开智先生再忍不住思儿的感情了,通过部队发电报往北平询问。过了五天,******回电了。******首先对杨老夫人(开慧、开智之生母)尚健在表示祝贺,接着便告诉杨开智夫妇:“展儿于8年前在华北抗日战争中为国光荣牺牲。她是百万牺牲者之一,请你们不必悲痛。”

“不必悲痛”,简单的词语,是无论如何也抚慰不了父母被撕裂的心,伤痛会持久地留到他们生命的终止。1977年,老校长成仿吾在北京会见耄耋之年的杨开智先生时,诚挚地慰勉他道:“你杨家既有杨开慧,又有杨展,有这样的两位同志,真是光荣的革命家庭!”这是慰勉,更是怀念。那一刻,开智老人的心头会吹过怎样温柔而悲凉的风啊……

今天,在湖南长沙东乡板仓杨开慧烈士纪念馆里,在一间杨展儿时住过的房间里,挂着杨展17岁那年入党时拍的照片。她永远伴着她的霞姑微笑。留在红色太行山的那朵小黄花,始终对着我们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