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纪连海点评《汉书》(全2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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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策韩攻齐,纵横之术

“原文”

后汉将韩信虏魏王,破赵、代,降燕,定三国,引兵将东击齐。未度平原,闻汉王使郦食其说下齐,信欲止。通说信曰:“将军受诏击齐,而汉独发间使下齐,宁有诏止将军乎?得以得无行!且郦生一士,伏轼掉三寸舌,下齐七十馀城,将军将数万之众,乃下赵五十馀城。为将数岁,反不如一竖儒之功乎!”于是信然之,从其计,遂度河。齐已听郦生,即留之纵酒,罢备汉守御。信因袭历下军,遂至临菑。齐王以郦生为欺己而亨之,因败走。信遂定齐地,自立为齐假王。汉方困于荥阳,遣张良即立信为齐王,以安固之。项王亦遣武涉说信,欲与连和。

“译文”

后来汉将韩信俘虏魏王,攻破赵、代,使燕国降服,接连平定三国,然后率兵向东将要攻打齐国。军队还没有过平原县,听说汉王刘邦已派郦食其劝降了齐国,韩信想停止进军。蒯通游说韩信,说:“将军您受汉王的命令攻打齐国,而汉王又另外派兼有暗探身份的使者单身前去劝降齐国,难道有诏书命令您停止进攻吗?为什么不进军?况且郦先生以一个士人的身份,乘车前往,凭三寸不烂之舌,而劝降齐国七十余城,将军您率领几万兵众,才攻下赵国五十多座城。当了好几年将军,反而不如区区一个儒生的功劳大。”于是韩信认为他说得有道理,采纳了他的建议,终于渡过黄河。齐王已听从了郦食其的劝说,就把他留下,一起饮酒作乐,撤除了对汉的防御。韩信因而袭击历下的齐军,于是来到临菑城下。齐王认为郦食其欺骗了自己,就把他用沸水煮死,于是兵败逃走。韩信最终平定了齐国,自立为齐国的代理国王。当时汉王正在荥阳受围困,就派张良前往,立韩信为正式齐王,以便安抚他,使他坚定地站在汉王一边。项羽也派武涉去劝说韩信,想要和他联合。

“点评”

蒯通能力非凡,却在《史记》中连一个列传的位置都没混上,除了他没有碰到明主的关系之外,还因他一系列刁钻古怪的纵横术有关系。他实行的纵横术似乎都与汉朝的发展大计背道而驰,所以,纵使他的策论高超无比,但是由于他的这些计谋与刘邦所要建立的“和谐社会”格格不入,所以,官方的史书也不好把他放到单独的显赫篇章里去。而我们可敬可爱的太史公也是一位非常有幽默感的老先生,他嘛,是官方的史学家,自然不能违背主旋律,不能把不和谐的声音公然带到史书的殿堂里去,毕竟,刘邦旗帜是要高举的,刘邦思想是要弘扬的,像蒯通这样的捣蛋鬼,是多多少少和大汉朝的主流意识形态作对的。但是,太史公又是一个有幽默感的老人,虽然不能明目张胆地为蒯通同学树碑立传,就巧妙地在别人的传记中插入大段大段有关蒯通的事迹,篇幅不少。老人家在官方史学的范畴中玩了一把太极,也权当做了一回无声的抗议吧。

比如说,刘邦已经派郦食其出使齐国游说齐王放弃敌视刘邦的政策,与汉王结成联盟共同抗楚,但蒯通呢,就唆使韩信严重干扰这个并购案。先说郦食其,不愧是天下顶尖的说客,他陈述天下英豪纷纷追随刘邦,项羽如何背信弃义,刘邦如何爱惜贤能、项羽如何妒贤嫉能,刘邦如何对功臣封土割地、项羽如何吝啬财富,以及刘邦如何顺应天时迅猛发展,呈现王者之气,到项羽如何如何败退以至开始走上穷途末路,那意思很明白,你齐王如若是一个有远见的战略家的话,那么,请立即起来和刘邦联手,共同图谋天下大计。齐王完全被郦食其的三寸不烂之舌给彻底征服了,就答应了郦食其的请求,准备献出自己的城池,和刘邦合伙。这样郦食其就完成了刘邦交给他的使齐说齐的光荣任务。

形象一点说,郦食其替刘邦出马,在关键时刻完成了一宗重大的公司并购案,这是刘邦的高明之处,他每到关键时刻,都会进行类似的公司并购。在彭城之战中,他老人家被项羽打得满地找牙,五十万大军被项羽麾下的三万人马杀了个片甲不留,彭城外的河流都被汉军的尸体给堵塞了。这个情况下,刘邦惶惶如丧家之犬,近一年来都在宛县、叶县、荥阳、成皋等地疲于奔命,慌不择路,老本赔了个精光,甚至不得不觍起脸来,大清早赶到韩信、张耳在赵国的军营,闪电般地夺了韩信的帅印,解除了他的主力武装,供自己转战南北甚至是逃亡时所用。

与此同时,刘邦开始了大规模的并购旋风。刘氏集团在走投无路时往往采用的就是并购制度。并购运作的好处在于,可以吸纳对方的股本,捆绑在自己的刘氏军事集团里,加以运营,这种并购方式不像一般的兼并,被并购的对象对自己的股本依然有相当高的独立操控能力,类似于投资合作伙伴,所以,刘邦以这种较为通达的态度,很快就赢得了合作伙伴的积极回应。正在反复和项羽打游击战的彭越一向和刘邦有交情,所以,刘邦先是并购了彭越的股本。然后,儒生随之出马,一举成功策反了黥布,这是刘邦完成的第二个重要的并购大案。此时,郦食其出马,不辱使命,成功地说服了齐国放弃武力对抗,和刘邦结成军事战略同盟。远看,刘邦的第三宗并购大案就要成功实施了。就在刘邦马上就要成功并购齐国的资产的时候,捣蛋鬼蒯通又出现了,他一出现,准没好事,不用问,就是来捣乱、煽风点火、专业搞破坏的。他听说郦食其成功说齐之后,很不甘心,赶快跑到韩信那里去煽风点火,目的就是破坏郦食其所达成的和平协议。

本来韩信听说郦食其成功说齐之后,也是很配合的,他把部队停下来,准备等待刘邦的命令再做打算。这个时候,蒯通跑过来说:将军您是奉汉王的命令攻打齐国的,而汉王只不过是派遣密使说服了齐王,难道有诏令要将军停止进攻吗?凭什么不能出击呢?况且,郦食其乃是一介书生,坐着车到处摇动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就降伏了齐国的七十多座城池;而将军您呢,领着数万大军,埋头干了一年多,才打下赵国的五十多个城邑,您带着几万人,难道所做出的功劳还不如一个小小的书生吗?

这蒯通的迷魂汤一灌,韩信就彻底喝了。他认为蒯通说得有道理,于是听从了他的计谋,领兵渡过了黄河,那势头很明显,虽然你齐王和郦食其达成了一个和平框架协议,但我韩信不买你们的账,该打我还照打,决不手软。韩信自己倒爽了,可人家郦食其可就倒大霉了,人家可是拿着性命做抵押去进行游说工作的,现在倒好,你韩信要破坏这个和平协议,齐王就要迁怒于郦食其。说郦食其假谈判假和平,目的只是为了瓦解我们的斗志麻醉我们的神经,以达到闪电奇袭的目的。

可怜郦食其空有一张三寸不烂之舌,也无法扭转自己失去信任的颓势,齐王田广和齐相田横认定郦食其是和韩信一伙的,是合谋来攻击齐国的罪魁祸首,因此他们毫不犹豫地烹杀了郦食其,然后一起逃往高密,准备投靠项羽,并且派使者前往楚国请求援助。可怜郦食其,一代游说高人,就在蒯通的策动之下,在韩信的鲁莽攻击下,烟消云散,化为一堆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