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纪连海点评《汉书》(全2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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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加强集权,力主削藩

“原文”

迁为御史大夫,请诸侯之罪过,削其支郡。奏上,上令公卿列侯宗室杂议,莫敢难,独窦婴争之,繇此与错有隙。错所更令三十章,诸侯喧哗。错父闻之,从颍川来,谓错曰:“上初即位,公为政用事,侵削诸侯,疏人骨肉,口让多怨,公何为也?”错曰:“固也。不如此,天子不尊,宗庙不安。”父曰:“刘氏安矣,而晁氏危,吾去公归矣!”遂饮药死,曰“吾不忍见祸逮身。”

“译文”

晁错被提升为御史大夫,陈述诸侯的罪过,请求削减他们的土地,收回他们的旁郡。奏章送上去,皇上命令公卿、列侯和皇族集会讨论,没有谁敢非难,只有窦婴不同意,从此和晁错有了隔阂。晁错修改的法令有三十章,诸侯哗然,憎恨晁错。晁错的父亲听到这个消息,从颍川赶来,对晁错说:“皇上刚才即位,您执政掌权,侵害削弱诸侯,疏远人家的骨肉,人们都责怪怨恨您,为什么这样做呢?”晁错说:“当然嘛。不这样,天子不会尊贵,国家不得安宁。”晁错的父亲说:“刘家的天下安宁了,而晁家却危险了,我离开您回去了!”便服毒药死去,临死时说:“我不忍看到大祸连累自己。”

“点评”

丞相申屠嘉死了不久,晁错又升官了,当上了御史大夫,也就是副丞相。他就是在这时向景帝上《削藩策》的,建议凡是有过错的诸侯王,削去他们的支郡,只保留一个郡的封地,其余郡县都收归朝廷直辖。晁错以为危险性最大的是那个吴王刘濞,先前因为吴王太子和文帝的皇太子(也就是现在的景帝)下棋时无端被打死,吴王就心怀怨恨,假说有病,不来朝见,按法律本应处死。文帝一想都是自家兄弟,不忍心治罪,只是轻描淡写地处分了他一下就拉倒了。

但吴王却不知道收敛,从那之后更不像话了,公然开铜山铸钱,煮海水熬盐,招募了一些“打、砸、抢分子”,阴谋发动叛乱。晁错认为,对于吴王刘濞这样的野心家,削他的封地要反,不削他的封地也要反。削他的封地,反得快,祸害小,不削他的封地,反得迟,祸害大。晁错断定吴国必反没错,但他强行削藩,势必会引起其他诸侯王的不满和反抗,这就不是一个吴王的问题了。而且他把削去的郡县收归朝廷,而不是如贾谊所建议的那样分给诸侯王的子孙,朝廷是得到了利益,而诸侯王的最大利益就被剥夺了,这样他就把自己置于了风口浪尖上了。

这个《削藩策》一提出来,立即在朝廷内外引起极大震动。景帝下令,让公卿、列侯和宗室共同议论,大多数人知道景帝是晁错的总后台,有的人就一个劲儿地点头,因此大家在开会时都乱哄哄地伸大拇指,意思是“领导永远都是对的”。但是同样后台很硬的人站出来反对了,那就是窦婴窦太后的亲戚,他们同晁错当场就吵起来了,当然是文斗,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从此就结下了怨仇。最后,景帝拍板决定:削夺赵王的常山郡、胶西王的六个县、楚王的东海郡和薛郡、吴王的豫章郡和会稽郡。随后晁错又修改了关于诸侯王的法令三十条。这一下诸侯王都被惹火了,联合在一起准备用武力抗拒削藩。

晁错这个时候还没有感到自己的小命就要不保了,他父亲毕竟没白吃那么多年的咸盐,听到各地诸侯都在用各种各样恶毒的语言骂他的儿子,急急忙忙从颍川跑来,对晁错说:“儿呀,别这么干下去了,危险!”

晁错说:“父亲呀,我做的事情是对的,我是为了维护国家的长治久安,以后你就明白了。”

他父亲叹了一口气说“唉!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呀。你就要大祸临头了,还这样执迷不悟,我还是走吧!”他父亲一到家就喝毒药自杀了。临死前说:“死了吧,死了我就省心了。”其实,晁错本人何尝没有感到危险呢?不过,他已经把个人的生死安危置之度外了。

这就是晁错,一个一往无前的勇士。一往无前我们以前也认为是一个很高尚的品德,当然我们某些时候是需要一往无前,需要奋不顾身的,也需要执着,需要认死理,但要看什么人,什么事儿,什么情况。比方说你做学问,执着是好的,为什么呢?追求真理,一个学者,一个科学家,一定要执着,一定要认死理,我认准了这个,我就这条道走到黑了,我不碰到南墙,我绝不回头,也许就在我探索过程中,我还没有碰到南墙的时候就找到真理了。但是政治家不行,政治家必须是既有原则性,又有灵活性,该坚持的时候坚持,该妥协的时候妥协,该让步的时候让步,该迂回的时候迂回。而且政治家要考虑的问题,一件事情不仅仅是该不该做,而且还要考虑能不能做,现在就做还是将来再做,这是一个政治家所需要的素质,他得看三步。而晁错是执着,坚持,认死理,只看一步,削藩就是对的,就是要做,能不能做,他不考虑,现在就做还是将来再做也不考虑。

而汉文帝是考虑的,所以晁错一再向汉文帝上书,汉文帝不采纳,后来晁错给汉文帝上书的时候写了这样一句话:“狂夫之言,而明主择焉”,就是说我是一个很狂妄的人,我说了一些狂话,请英明的皇上来做出决策。汉文帝批示是什么呢?汉文帝批示说:“言者不狂,而择者不明,国之大患,故在于此”。就是一个国家最糟糕的是什么?是提意见的人其实并不狂,但是做决策的人他糊涂,这就糟糕了。所以汉文帝是政治家,他是清楚的,他很清楚建议归建议,决策归决策,建议没有狂不狂的问题,什么建议你都可以提,但是决策有英明不英明的问题,决策不能不英明,这个道理文帝懂,景帝不懂,景帝不懂的结果是什么呢?采纳晁错的削藩策,而且让晁错自己来主持这项工作,这一下子麻烦就大了。

对于这件事情,宋代的苏轼,也就是苏东坡,有一篇文章叫《晁错论》,《晁错论》一开始,苏东坡就提出一个观点来,他说一个国家最困难的事情,最难做的事情是什么呢?是看起来天下太平,实际上埋藏着隐患,这个事情是最难办的。因为你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那要怎么办呢?只有那些特别的、杰出的、优秀的那样一些人才可以担当这样一个重任,而晁错不是这样一个人。也就是说削藩其事是其事,晁错其人非其人,削藩这件事情做是该做的,让晁错来做是不对的。因为按照苏东坡的观点,做这件事情要有三个条件:“前知其当然,事至不惧,而徐为之图”,第一个条件,知其当然,就是事先把这个事情想得清清楚楚,这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利害关系,我如果做的话可能会怎么样,我如果要做的话应该怎么样,全部都把它想清楚了。晁错想清楚了没有呢?没有想清楚。我们看到他提出的就是一个口号:“削之亦反,不削亦反”。只有这八个字,没有看到他做什么可行性研究,有没有看见他提出可操作性方案,他只是觉得应该这样做,没有了,所以不具备第一个条件。

因此他也就不具备第三个条件:“徐为之图”,“徐为之图”就是到了最后你有足够的智慧和办法慢慢地、不动声色地来处理问题,他也不具备这个条件。更重要的呢?他也不能做到“事至不惧”,“事至不惧”就是事情来了以后不害怕,因为你做的事情,讲清楚你做的事情是非常难做的,是大家都不能接受,都不能相信,都不能同意的事情,你硬着头皮硬要做,你这叫“冒天下之大不韪”,你应该预计到,你一旦发动以后会引起强烈的反弹。你会遇到很多的困难和麻烦,这个时候,你一定要做到临危不惧,指挥若定,神闲气定,然后“徐为之图”,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