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秀娟陪侍黎明刚好八天八夜。
白天鹅黎明的病刚刚好转,丹顶鹤龙龙误食了一种寄生虫后危在旦夕,病中的徐秀娟支撑着看护龙龙,为它打针吃药,8月13日,龙龙口吐鲜血死去。徐秀娟抱着龙龙痛哭失声,20日,她在龙龙的照片背面写道:
已故的龙龙再也得不到我的爱了,它的死亡使我的人生有了转折,我选择了一条更崎岖的路,也许青春的热血将洒在这条路上,一生为此奋斗。
不幸总是接踵而来。当然所谓不幸是只有你认为不幸时才是不幸的,从来都是倾心的才不幸,重情的得苦难,刚正的被摧折。我们看见了太多的这样的例子:一个死后才被承认的人,而生前则总是经磨历劫、难有作为。
接下来便是9月15日,白天鹅牧仁和黎明的走失。这一天中午两只天鹅在笼子里鸣叫不已,徐秀娟以为它们想出来游玩和戏水,就把它们抱进水塘里。不料牧仁和黎明玩得件起,先后挣脱羁留它们的绳子飞走了。徐秀娟连忙去追寻,海滩、似芦荡、沼泽,顿时变得如此陌生,如此浩瀚,如此揪心,直到晚上,牧仁找回来了,黎明还不见踪影。夜深了,徐秀娟等大家休息后又一个人钻进芦苇荡,呼唤着黎明。第二天一早,徐秀娟又去找,中午回来喝了半碗稀饭再进芦荡,下午5点回到鹤场时已心力交瘁。人还未坐稳,李老爹远远一声吆喝,说西边传来天鹅的叫声,徐秀娟和小王、小殷一起冲出了门,到复堆河畔,小王、小殷游过去了,徐秀娟喊了一声:“我不行了!”她退回岸上找了一辆自行车,沿河堤绕道北行,想和小王、小殷会合,不知是顶风踏不动车还是为什么,徐秀娟又退回到刚才下水的地方,把自行车放倒,连鞋子、衣服也没有脱就走进了复堆河……
她要涉过这条河。
她要涉过这条无船无桥的河。.她只有涉过这条河才能与天鹅会合吗?4个小时后,黎明找到了,徐秀娟不见了,这一夜,这在中国平平常常的城市万家灯火乡村万籁倶寂的、1987年9月16日的夜晚,盐城海滩、芦荡里到处都是“娟子!”“娟——子”的呼喊声。
娟子已经走了……
逝去的岁月走过的路。
她还留下了一些平淡如水的话:
春天最容易丟鹤。
鹤舍要打扫得干干净净。
我最怕别人说闲话,我真想变成一个哑巴、一个瞎子、一个没有血、没有肉的木头人。但,我爱鹤,爱大自然,一走进荒野,一切不愉快的事儿都忘记了。我愿在茫茫荒原上寻找,寻找理想,寻找友谊,寻找生活的答案。
为什么女孩都要长大呢?
现在,踏踏实实干事的人受气,哗众取宠的人得势,这正常吗?
为了不倒下去,我像吃药一样咽着饭。
天好冷啊!噢,下雪了,纷纷扬扬,漫天飞舞。东北风怒吼着,开始是小米粒大的雪,打在脸上生痛,后来是温柔的片片雪花落在身上、脸上。我飞快地骑着自行车,想着这雪和北国的雪有什么区别?北国的雪是洁白的雪海,这里的雪在空中是雪,落到地上便成了水。
种屠杀芦苇前半月就发芽了,现在白茅也发芽了小鹤们可以飞得很远了……
杰桑.索南达杰是另一个牺牲者。
1994年1月18日,他在押解两个盗猎国家珍稀野生动物团伙时,遭到突然袭击而血洒太阳湖畔。
杰桑索南达杰生前是青海省玉树州治多县委副书记,治多县西部工委书记。他曾12次进人被称为“世界第三极”的可可西里,第一个提出了可可西里国家自然保护区的设想。可可西里,对人而言一向被视为生命的禁区。
可是,治多县有5万多平方千米的土地在可可西里,约占全县面积的60%以上。可可西里是严寒而缺氧的,又是丰富而多彩的。那里平均海拔5300米以上,90%的土地属常年冰土层和冰川,最低气温为零下526,空气中的含氧量不及平486原地带的一半,儿乎没有可以饮用的淡水。平均风速每秒5米的寒风,挟着荒沙打在脸上,加之极强的紫外线和冰雪的刺激,脸皮纷纷脱落,其疼无比,只有剜肉碎心可比。从可可西里走出来的每一个人,一见到青藏线无不流泪,甚至下跪,天那!终于活着走出了那片高高的生命的禁区。
杰桑,索南达杰和他的3个同事在一年半中,走了12次可可西里,累计工作时间354天,驾车行驶了4万千米,先后查获8个持枪盗猎团伙,收缴枪支52支,子弹万余发。
这些年来,笔者为采访森林,土地从东北到西南,走过不少县,听了不少民谣,见了不少“早晨围着轮子转,中午围着酒席转,晚上围着裙子转”的各级官员。杰桑.索南达杰使我想起,在更为恶劣的自然环境中的农民与干部,他们的生存和工作在我们习惯于都市生活的人看来,几乎是不可思议。
但,他们是一种存在。
艰难困苦的存在。
清明廉正的存在。
正义昂然的存在。
他们离开富裕还十分遥远,他们离开腐败与奢华也十分遥远,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1985年,第一个教师节临近,时任县文教局副局长的索南达杰自己开车到西宁拉运新鲜蔬菜,为了让教师们尝一碗鲜菜,索南达杰和他的同事们长途跋涉两天两夜,翻过巴颜喀拉山,穿过黄河、长江,经过1200千米的山路颠簸,使得教师们在教师节吃到了常年难得一见的绿色蔬菜……
1994年元月,索南达杰准备第12次进人可可西里。
可可西里,你是高寒的、荒凉的、空气稀少的,然而,你又是让人牵肠挂肚的,那里有草场,有沙金,有盐湖,还有藏羚羊、野牦牛、盘羊、猞猁等数十种珍稀野生动物。本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大批非法淘金者闯进了这一片禁区,从此沉睡的荒野便在浩劫中颤抖。他们夏天采金,乱采滥伐,冬天则以看守金场为名,荷枪实弹开着车追杀一群又一群国家明令保护的珍稀野生动物。索南达杰说:“迎接我们的是号称生命禁区的可可西里,以及横行在那里的恶势力,为保护草场和野生动物,我们也许要以生命作代价。”元月8日,索南达杰一行7人,从格尔木出发。途经海丁诺尔湖、库赛湖、红河水、新青峰、马兰山到达泉水河,历时8天行程800多千米,查获7起持枪盗猎团伙,收缴长短枪21支,车辆7部。
元月16日下午,盗猎团伙的一辆吉普车和一辆东风牌卡车迎面驶来,索南达杰鸣枪拦车,并向逃跑的汽车轮胎射击。盗猎者要索南达杰“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把,一切都好商量”。索南达杰回答道:“滥杀野生动物,你们跟谁商量过?”当晚,宿营大雪峰,奇寒彻骨,索南达杰已经三天没吃喝,两晚没合过眼了。
18日,索南达杰押解盗猎车辆断后,在太阳湖边,卡车左侧两个轮胎爆裂,他被迫停车维修,当索南达杰摸黑赶上前面的车辆时,形势已经失控,只见几辆车一字排开,车灯亮如白昼。索南达杰知道要出事了,拔出手枪跳下车,击毙了一个从身后袭击他的盗猎者,然后他倒在血泊中。“8天后,当人们在可可西里太阳湖南岸找到索南达杰的遗体时,只见他身穿草绿色军大衣,卧伏在草地上,右手紧握五四手枪,保持着射棚击姿势”(《科技日报》1996年9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