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炼钢铁的时候天目山下的干部带着社员上山砍树炼焦,25县里的意见很明确:天目山的树一棵也不能砍!“****”中部队卫生队上山采中草药,老宋在山路上把他们拦住了……
天目山就是这样被保护下来的,而且确确实实有和尚的功劳。天目山上的庙宇香火不断,一到晚上护林和尚手持竹棍巡逻在林木草丛之间,如发现偷盗树木的先晓之以爱护生灵万物的道理,如不听劝阻继续蛮横,和尚们便手持竹棍扑将过去。久而久之即便好事之徒也不敢轻易上山偷伐,而珍惜天目山的树木,便成了这里世代相传的不成文的乡规民约。
老宋1960年进山时认得一个小和尚俗名叫吴金高,“****”时不让做和尚就还俗到林场,老宋知道他爱山便让他护林。现在年岁大了,退休了,吴金高有家不回,退休后又到山顶的庙里重新做护林和尚。两个老人是好朋友,一见面老宋就说:“金高,我不如你呀,我回家了你还没有回家!”早在解放初期实行土改时,大多数干部不知道什么风景区,总想分一点山和地给农民。天目区区长李家宽说:“慢,这得问问和尚。”李家宽走进庙里找到一个法名叫云宝的和尚:“你看天目山哪些地方要留下来?”云宝闭目稍加沉思后用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圈,并说了几个地名:“这一片山森林要保护下―来。”区长当即答应,云宝连声“善哉!”,云宝和尚所划定的范围,恰好就是现在的自然保护区。阿弥陀佛!倘有真佛,云宝和尚便是。
至于李家宽,现在没有人知道他人在何处,笔者也无法寻访,然而天山的人和树都记得他。
天目山你真幸运,你有云宝你有李家宽你有宋永增!天目山旁便是与安徽交界的浙西三大名关之一兵家必争之地千秋关。也许是历史上战事太多吧?这千秋关上下一片黄沙,老百姓说:“诸葛亮借了东风忘记还,一直吹到1962年!”就在这千秋关上,老宋带着林场工人一连种了三年树,第一年风把树苗吹得不见踪影,一个个坑变成一个个小沙包。第二年有少数的树苗活下来了。第三年风沙吃不掉树酋了,土质变软了,树长起来了。到今年,9000亩森林使荒山变绿,再也看不见黄沙飞扬了!20多年心血浇出一大片森林,老宋说:“治山治沙治洪治涝都不难,就是种树,有了森林就有了好土地有了好年景。砍树为什么砍不得?那是引沙引洪引涝啊,祸国殃民啊!”千秋关的半壁山有了森林,另外属,于安徽省的半壁山仍然是一片荒凉黄沙滚滚的景象。这绿色与荒凉便在一座山上对峙着,不就是种植三年辛苦三年吗?我们说了多少年的空话假话,为什么不能腾出三年种种树呢?
站在千秋关下,我的心半是绿色半是荒凉。
千秋关,请记住这两个千秋!天目山下的乡民不是没有斧子,也不是不会砍树。杭州城里咖啡厅、舞会、流行音乐和迪斯科一样吸引着这里的年轻人。
天目山还不同于武夷山的交通不便,在天目山上可以致富,的资源比武夷山多得多,相同的是同在一片蓝天下,都是共产党领导,都是共产党的干部管事儿,都有同样的法令,都属国家级保护区。
1984年以来,天目山上周围两个乡三个自然村因在天目山偷中药材而被捕的有3人;拘留的5人,是因为偷砍毛竹与杂树。
1987年7月,浙江省公安厅、林业厅发出布告规定:保护区所有树木都是特殊用途林,凡砍伐一棵直径6厘米以上的树木者,一律立案侦查。
天目山管理局的两位像宋永增一样朴实的局长告诉笔者,在兴安岭大火之后,他们立即关闭了位于原始森林地带的老殿招待所,虽然少收人一万元的钱可是对防火的有利却不是万元能计算的。
假如今天手中的钱是因为掠夺子孙而得来的,是以破坏文化和文明为代价的,那么这样的金钱便是罪恶,没有比它更肮脏的了!一个最明显的例证是:有的地方干部肥了,农民富了,绿水青山却瘦了!最使笔者兴奋的是,在资金短缺的情况下,天冃山保护冈以宏扬科学和文化为宗旨的“天目山博物馆”已在修建之中。
两位局长告诉我:“我们不能光守着天目山,还要尽暈为子孙后代做一点事情!”博物馆占地2600平方米,站在脚手架下,我生出的一种联想是,天目山人不仅在保护着古老的文明还在建设着新的文明,从而促进着人类的进步与进化。如罗马俱乐部的贝切伊教授指出的那样:“我们的进化过去是、现在是、而且必将继续是一种在本质上来说是文化的进化。”“人类的进化计划是改变我们的环境,把连绵不断的文化进化奉为最高命令的计划。”天目山博物馆不仅是属于人类的,也属于天目山上的古树大树小树,3000多种植物,20000多种昆虫,无数的灵芝仙草,因而也属于未来。
大自然给予我们的太多了!我们对大自然的每一点怜爱之心珍惜之情都会得到报答,这种丰厚的源远流长的报答将由未来颁发给我们的子孙。
天目山的枫叶开始红了。漫山遍野的冷杉、落叶松、毛竹、雪松,在阳光下是深浅不一的墨绿、翠绿、嫩绿,红叶相间星星点点。
随着天气的转冷,这红叶将会扩大但并不是取绿叶而代之,因为这里的绿色是四季如一的,雪花飘飘的时候红叶将要凋零落在柔软如温床一般的清香的林地上,做一个堆雪人的梦。
远远地,我被这枫叶迷住了。
当我走向深秋,无论山重水隔,我都要回头。
我握着老宋的手,祝他健康长寿。他笑笑,“只要山上有树,人总是要死的!”我无意中看见老宋的手指头细长而且扭曲,就像雪堆和石头的挤压下长出来的山杨树苗。“都是扒石头种树弄的”,老宋的家人告诉我,他在天目山上什么病也没有,一下山就得了气管炎。老宋说:“我岁数越大就越想天目山!”在老宋家的右侧有一座观山,大炼钢铁时把满山的树砍光炼了几堆废铁碴子。
老宋离休回家曾给区、县的干部说:“这山不能再荒了,再荒下去后代要骂共产党的!”1984年,老宋带着一群村民在观山上种了30多亩树,只有3年,观山已经有了正在生长着的水杉、绿杉、雪松等20多个品种的小树。
村民和天目山的职工都这样说:“像老宋这样的共产党员要是多几个多好!”归途中我想起天目山想起老宋的时候,山和人的影子总是重叠着,一个人,短短的一生,人的寿命还不如天目山古树身上的一片叶子,倘能将自己的生命的一部分真心实意地托付给一座青山一片树林,那将会少却多少烦恼又是何等的幸事!车行在浙西山区的公路上。
一个传说,也是老宋告诉我的,武夷山和天目山同是禅宗圣地,当年韦陀菩萨先是在武夷山出家,修行了10年后师傅对他说:“弟子,你可以另找名山去了!”韦陀离开武夷山后双手托钵一路向北,也是一个晚上忽见前面山林中香火不断祥云缭绕,韦陀知道自己的第二个修行处到了,那就是天目山。
韦陀,你还记得武夷山吗?
温州的坟温州是个怪物是个谜。
高度的物质文明,日益发展的商品经济,不知道多少人在富起来,也不知道使温州以外的多少人垂涎!然而,温州确实面临着这样的苦恼:财富的积累不等于文化的积累,人类文明的走向并非总是沿着黄金大道运行的,它无疑将受到传统的现代的文化的制约和影响。因而当贝切伊教授呼唤“人类的进化史本质上是文化的进化”10年以后,富起来的温州人却在忙哥畠境文学选.第二卷着占山造坟,把一大把一大把的钱花在死人身上,不仅让死人有墓穴而且有殿堂,殿堂愈造愈大愈辉煌。1986年清明修造的陈氏宗族墓室占地264.99平方米,造价为2万元。坟正面的漆画是当地一流漆匠花了半个月时间一笔一笔绘出来的。画面不俗色彩和谐,然而遗憾的是艺术的功能是离不开艺术所为之服务的对象的,幽灵不再欣赏艺术,活着的人以艺术为手段炫耀金钱和财富,剩下的便是迷信的泛滥铜臭的扩散了!与此同时,人们用以种粮食种蔬菜的土地不断减少,如果再这样延续下去,我们的子孙将来所面对的将是满山满坡的坟墓,他们何以立足?
温州的造坟运动是与温州的商品经济同步发展的。
乐清是温州富得较快的一个县,有96万人口,每年死亡率为44%,以一般墓室占地30平方米计算,这个县每年减少170亩土地。而这些土地大多占的是坡度25。以下向阳温暧的风水宝地,是温州难得的水果林用地,却让给死人晒太阳了。
温州的青山上毁林严重,零星的树木也在急速地减少。人均耕地仅0.46亩。温州市9县2区,每年在青山绿水间要冒出3万座坟墓,占100万平方米的土地!棺材消耗的木材数也是惊人的,乐清县每年为此耗去的木材是1362立方米!由此可知:温州人所创造的财富的一部分是用之于对文化的倒退、封建迷信的复活,以及对自然环境的破坏。正是这一种破坏将要危及未来人的生存和素质。这一切问题的实质主要不在于财富本身而在于:人们怎样使自己、使文化和文明的进步同已经改变了的时代步调一致。
温州的土地珍贵,温州的树木更珍贵,然而在温州不仅为死人造坟,还要为死人挖树。温州的旧俗,死了人的家庭,兄弟有儿人就在坟山上挖几棵树带回家,沿用至今,死人至少要挖两棵树,以温州每年死3万人计算,仅仅因为死人而毁林一项,一年在6万棵以上!难怪穿行在温州的大街小巷,会不时看见民宅前立着两棵松树或柏树,小的不到三尺,还是树苗苗,大的高近一丈,已是根深叶茂,这就是温州的活人因为死人而挖掘的“风水树”。
更使人惊讶的是,在温州也许大家都忙着去想方设法赚钱,对于造政挖树这样的事竟习以为常。市里每年发一个通告重申火化的规定,但温州人在有钱之后更加害怕火化,都想借32土地的灵气来荫护子孙后代,以至城里人死后,一部分死者家属却想方设法到乡下找坟地。1987年第一季度的统计表明,温州市区死亡人数600余人,火化200余人,只占1/3强。
活人都往城里跑,死人却到乡下埋,温州人活着与死了都很精明一这是一些外地人的评论。其实至少在造坟挖树这一点上温州人的精明是很不可取的,到底是青山绿水好?还是坟山荒野好?然而我也想起了一个西方哲人说的一句话:本世纪发生的一切都是不可思议的!真的,真的很难解释:贫穷的人想毁林致富,富有的人却把树连根挖掉!据说造价2万元的坟,在温州还不算是最显赫的,有的坟瓷砖围墙,青石铺地,仅仅墓前一个远看很可以同古建筑乱真的飞檐翘角的凉亭,造价便达四五千元。而这个凉亭的用途是为每年清明扫墓人歇脚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