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辽河中游的科尔沁沙地,原是科尔沁草原。公元六、七世纪时为契丹人“追逐水草,经营牧业”的游牧之地。12世纪开始,游牧民族中的一部分为农耕所吸引,生活安定,人口骤增,樵柴过度,争相垦地,草原与森林开始退化。13世纪对科尔沁来说,是个幸运的世纪,元、明王朝接立、更替,政治中心南移,农垦规模缩小,自然植被开始恢复。到17世纪时,科尔沁又成了草木丰盈的优良牧场。科尔沁最后的沙漠化始于19世纪后期,清政府在度支维艰的境况下,为了满足统治者的穷奢极欲,实行放荒开垦。据《东三省纪略》记载,仅1907年,科尔沁右翼中旗放荒8万余公顷,净收白银24万两。以后移民规模不断扩大,直到今天在不到100年的过度垦殖与放牧之后,科尔沁已成沙漠瀚海800里。
我们再看多为大面积史前沙漠戈壁的西北干旱荒漠区。这一地区的生态环境演变主要表现在腾格里沙漠、巴丹吉林沙漠、塔克拉玛干沙漠边沿及河流沿岸。历史明确地记载着许多绿洲和城市已掩埋在百尺黄沙之下。丝绸之路西出阳关以佔的路段,如今也已为黄沙取代了。对于现代人来说,知道楼兰古国、罗布泊的还有,至于且末、精绝、若羌、寿昌则已鲜有人知,如今只是作为废墟让干河床成扇形展开,枯死的胡杨杂陈于流沙。
这些绿洲、古城的毁灭是在唐代中叶以后,大都因为河流挟带大量泥沙,上游破坏植被的结果。久而久之,沙漠推进,沙漠化土地不断延伸。古楼兰的消失是最有代表性的。当鄯善的居民兴修水利,迫使孔雀河、塔里木河不复流入浦昌海,造成水源断绝楼兰被弃,一处闪烁在丝绸之路上的绿洲终于消失。种种迹象表明,在2000年前的这一片干旱的沙漠边缘地带,丝绸之路的兴起使人口激增,人的活动更多地带冇掠夺性,而在一条河流的上游、中游、下游当时的人们曾经为水资源而争夺,各不相让,恍若今人。
没有绿色没有流水的时候,人的活动便停止了,灿烂文明的一部分消灭了,只有大漠寂寥,戈壁滩忧郁的空旷。
当岁月进行到今天,除在中国三北地区史前的、乌兰布河、库布齐、腾格里、巴丹吉林、柴达木盆地、库姆特格、古尔班通古特及塔克拉玛干八大沙漠正在纷纷扩张外,其余的四大沙漠即毛乌素、浑善达克、科尔沁与********沙地却都是人为造成的荒沙不毛之地。沙漠在增加,人口在增加,时间将会把我们的子孙带进一个什么样的生存环境呢?
三北防护林15年的苦心经营就是为了首先制止沙漠的大规模南侵,使现有的农田、草地得以保存,初步解决风沙线上农牧民的温饱问题。本着先易后难的原则,水土保持林、水源涵养林、薪炭林、经济林也在相继营造中。只是从1995年开始到下一个世纪中叶的造林规模及难度,已不是一二期工程可相比拟的了。
治沙者说:“举世滔滔皆言利的时候,有一些人已经忘记森林对于人类的大利大义大恩大德了。我们为之奋斗的难道只是一己之利、儿女之利、眼前之利吗?规在到底有多少人想到民族之利、后人之利、长治久安之利?”治沙者说:“治沙即治国。一个国家的半壁河山被荒沙侵吞,千百万人民不得温饱时,不能说是国泰民安了。”治沙者说:“要制订法律,依法治沙。经济建设时期,所有地方官员的守土之责就是治沙造林,如果沙进人退民生不安土地被吞食,那就是丧土辱国,理当绳之以法!”治沙者说:“治沙,还要有一个对沙漠对沙子了解的过程。你会看到沙地里的各种沙生植物都是可爱的。一根白茨一丛梭梭偎依着沙丘的时候,沙丘便是平静的,有风的时候沙子们也舍不得离开绿色。你还会看见沙漠边缘的青杨、胡杨,它们奉献到老守望到死,不容易啊!”我在大西北度过的第一天,我听见了山的思考。
我看见了草的柔情。
贺兰山下我真实地感到风沙正在冲击我的思绪。
我总是想着沙,渴望跋涉沙海。
三北局治沙处的朋友告诉我:“你看一看中国沙漠的分布,光是面对着地图便足够惊心动魄的了!”此言不假。中国八大沙漠四大沙地的走向,恰如一张满弦的弓,从西北到东北,已经拉得很满了,颇有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势。沙漠化的扩展每年2100平方千米的速度,就跟箭一样已经危及中原大地。
治理赶不上沙化。防护林还挡不住所有的风口。
有的地段已经出现了边治理边破坏的现象。
我到银川的一个月前,盐池县的农民面对开着拖拉机来挖甘草的外地人,忍无可忍,先是动口后来动手。一方是为了贫困而企图挖甘草挣几个钱;一方是为了摆脱贫困而捍卫自己的草地植被。打出了人命,血染红了那一片干旱的土地。
挖一棵甘草,10平方米的草地沙化。10平方米的草地显然要比一棵甘草的价值宝贵得多。
可是,无论为了一棵甘草,还是为了10平方米的草地,如果豁出去的是一条命,那么又应该以怎样的价值观去判断孰轻孰重呢?
有人说,都是一个“穷”字逼出来的。
还有人说,那“穷”字是沙子写出来的。
距银川56千米处,在一大片沙丘连绵之下,有湖水磊波,人称沙湖。一万亩水面,几百亩芦苇,无数的飞鸟在一丛一丛的芦荡间起落。
登上湖对面的山梁,四望沙漠,在午后的阳光下一律金黄色,那是真正的瀚海!可是沙漠为什么不侵吞这沙湖呢?这真是个谜!我又寻访明朝弘历年间为对抗贺兰山那边匈奴的攻击而营造的镇北堡。当年曾固若金汤如今已彻底沙化了。我们只能面对无可奈何的残缺。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上没有人造的不朽。
从镇北堡废墟的高处望去,贺兰山向阳的一面因为干旱几乎没有林木,而贺兰山下大片的冲积扇地则凸凹不平,山石杂陈其间,偶尔有几株紫槐,因为缺乏管护显得颓唐衰老。有太多的人和车从它们身边驶过,甚至还有掘土机在这冲击扇上挖沙子,仅有的一点天然植被被斩尽杀绝了。
这一切都源于人的行为——无论创造或者破坏。因而,它如今荒凉着粗野着,让角楼倒坍,让大墙生出裂缝,让裂缝里长出的最后的野草枯萎,让当年的栋梁发黑朽败老人斑重重叠叠,让人种不活树长不出庄稼。它是以拒绝繁华而拒人以千里之外的。
有时候,我们很难断定现代人的财富究竟在哪里?愈来愈多的人口将来到底又能去什么地方寻找空间。
袒露着荒凉的贺兰山下的冲击扇一这一大片望不到边际泌的介于戈壁与荒滩之间的十地,却绝不心浮气躁也从不向世界倾诉孤独与寂寞。留下的一切只是在无言之中,呼告也是无言的。你听见了吗?
站在那里的紫槐有福了。
守望了几十年的梭梭有福了。
那是上苍喜乐的,孩子们喜乐的。
我从紫槐下梭梭旁轻轻地走过,走到西夏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