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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高差悬殊

中国天然的地理环境,既有相当优越的一面,又有恶劣的灾难因素。在漫长而湿润的1.8万公里的海岸线上,或者海岸线附近,看巨浪排空,听涛声拍岸,谁能想到在中国西部还有长达1万公里的风沙线,以及连片的无垠的荒漠瀚海?

这是一种充满了不平衡的地理位置森林分布的不平衡。

降雨量的不平衡。

丘陵高地的不平衡。

耕地的不平衡。

从而又有了人口分布、资源占有的不平衡,贫富差距的不平衡,文化及人口素质的不平衡。

西高东低的地势呈梯级分布层层下降悬殊的高差为世界所罕见,称为地形三大台阶。

第一台阶是青藏高原。它是中国的高度、也是世界的高度,海拔4000米以上;第二台阶北起大兴安岭、太行山,经巫山、雪峰山以西,海拔3000米到1000米的高原和盆地;第二台阶沿线以东,是地势最低的第三台阶,多为海拔500米以下的平原和丘陵。

地形的复杂多样,地面的高差悬殊,在重力梯度、水力梯度的作用下,这就形成了中国大面积水土流失的地理原因。

对于中华民族来说,流失的困惑真是源远流长的。

仿佛在有中国这块巨大陆地的同时,便有了镌刻在梯阶上的启示:中国人,你是多灾多难的。

中国是个多地震的国家,有7级以上地震史的地区面积达312万平方公里。坐落在地震带上,且多为浅源地震,危害更烈。

有资料统计说,在过去的2200年间,记录在案的破坏性大地震为800多次。本世纪以来,全世界共有7级以上大地震1200多次,其中的1/10发生在中国。

我国还是泥石流、滑坡频繁的国家,波及全国23个省、自治区,有100个县城处于泥石流的包围之中。

因为地质结构运动的活跃与复杂,矗立在中国大地上的一些山脉,山体失稳,岩层破碎。

从某种意义上说,中国是一个灾害之国,最频繁的是水旱之灾,涝则洪水横流,旱则赤地千里,或旱或涝,或者旱涝并举,年年都要抗旱抗涝,救灾救荒。

或许,人类本不应企求一个完全无灾无害的世界。在另一层面,人的精神、人的智慧、人的文化恰恰是在与各种灾害的长期拼博中形成的。无灾无害,也许就是无声无息。

现在的问题是:自然灾害无论从频率到程度,都在与日俱增地加剧;追求物质与舒适的人们,在没有灾害的日子里,愈来愈想不到灾害;而一旦大难临头,则整体惊慌失措。

人类不得不面对再也无可违避的自省:不断加剧的自然灾害与人的活动、人对生态环境的破坏有着多大程度的联系?或者竟是互为因果?

1994年6月12日至17日,广西河池、柳州、桂林、玉林等地突降大暴雨,45天总降雨量500毫米以上的有5个县;400~500毫米的有7个县;300~400毫米的有10个县。西江、桂江、柳江出现特大洪水,为1949年至今的最大洪水纪录,受灾人数1400万,农作物受灾面积122万公顷,冲毁铁路、公路4903公里,桥梁1526座。

我们的堤防呢?那是护卫生命安全的长堤,可是这长堤上漏洞太多了。

在洪峰到来之前,这条长堤没有得到应有的爱护与加固。

在洪峰到来之后,长堤既毁,城市又是不设防的,洪水一律席卷长驱直入,除了被淹没,不会有别的命运。

就在广西洪峰汹涌的同时,安徽省遭受了建国以来最严重的旱灾,从春旱、伏旱一直到秋旱,持续干旱5个月,气温高达40.9摄氏度。人在干旱中残喘,禾亩枯死,耕地干裂,87万公顷农田绝收,减产粮食60亿公斤,3081万人为灾害所困。

1994年8月中旬的17号台风从浙江进人江西,沿路兴风作浪摧枯拉朽,仅浙江温州、台州两地,700多人葬身于大风大浪中,219万人被洪水围困,水没农田47万公顷。

9月16日14时20分,台湾海峡发生7.3级强烈地震,震中距福建省东山县159公里,漳州各地均有强烈震感,持续时间30秒。

1994年最严重的泥石流灾害发生在云南元阳县马街乡的昆湾、旧寨、乌湾、保红4个自然村。在突降暴雨之后,150万立方米的泥石流沿河而下,其声势之浩大动人心魄。

当纷纷大雪堆积在西藏阿里地区时,玉砌冰雕终于成了白色火灾,雪压农田、雪埋公路、交通中断,有的乡村牲畜残废率高达71.7。

白色本来是圣洁的,雨水本来是多情的,阳光本来是珍贵的,可是转瞬之间,白雪成为白灾,雨水成为洪水,干旱把生命推向毁灭的边缘。

生命不仅珍贵而且娇气。

在大自然的伟力面前,人真的像一根芦苇,人太脆弱了。

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人只能在寻找与大自然的平衡中重新确定自己的位置;人不是无所作为的,人也不是无敌万能的。

天灾加上人祸,这就是中国面临的巨大的阴影。

每场灾难都是一次大自然敲响的警钟,都是一种痛苦得带着血腥的深远的提醒一我们的基础设施太落后,我们的抗灾能力太薄弱,我们的环境意识几乎是空白。

人不得不反躬自问:人要走向何处去?

天灾是挡不住的。

谁能挡得住地震?谁能挡得住火山爆发、泥石流轰鸣而下?

1993年深圳大火、厦门大火、东莞大火、追溯到再早些年的大兴安岭大火,无不因为人的行为而造成,那是生命乃至整个城市的几乎毁灭,那是顷刻之间的绿色化为灰烬!

1994年,不包括森林火灾在内的火灾全国共发生4万多起,2600多人死亡,伤者4000余人,直接财产损失12亿元。

火的警示是血红色的。

火,又同中国各大中城市近几年汹涌推出的娱乐设施互为因果,狂欢狂饮狂歌狂舞之下,火熊熊燃起。

目前人们通常认识到还只是对火灾的消防知识,以及安全通道等等。

审视社会的奢靡之风,已经刻不容缓了。

因为奢靡而无序,因为腐败而无道。

火种在人的心里,安全通道也在人的心里。

中外学者都曾断言过,因为中国的地理环境,在农耕文明的漫长岁月里,得水利之便的得天下,中国的封建社会甚至可以说是以水利为核心的中央集权王国。

高差悬殊之下,水,便益发显得珍贵。

时至当代,20世纪的尾声已经很短了。可是就地理环境而言,西髙东低、水土流失、各种各样的不均衡,却一如百年千年之前。

所不同的是:水土流失日甚一日,灾难的到来更加频繁而迅速。

我们不可能改变高差悬殊。

如果人类移山填海的豪言壮语真正实现,那就是世界真正的劫难到来之日。

但,我们可以面对高差悬殊的梯级分布,“吾日三省吾身”:我们是滑坡的一代呢?还是拾级而上的一代?

1995年3月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