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倾听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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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荒漠

在我漫无目的地走着的时候,星星和月亮以沉默的对话为我祝愿,它们说它们知道我最终要走向大海。

那么,这山路,盘盘绕绕,有树与没有树的悬崖上不知道路在哪里时,大海便已呼唤我了吗?那么,这殿堂,香烟缭绕,千方百计地诱惑我六根清静时,大海便已等待我了吗?

暗夜里,悬崖上的野玫瑰也是黑色的,我只是凭着心去感觉它的鲜红,它的吐蕊,它的开放,它的凋谢,它把落英留在深山野岭,用得着与霓虹灯比美吗?我还从关闭的庙门里窥探过,借着一条门缝撕开了一座殿堂的缺口,大不讳地想象着不再辉煌的时候,那些泥塑木雕身上金片的剥落,孤独在人间。而释迦牟尼在未成正果之前,却只是一个想走出王宫将爱心溶化于贫苦大众的凡人,后来,在千千万万的人讨论着怎样跨过苦海时,他已经站在彼岸了,他走了。

没有帆没有船连筏子也没有。

也许是在野玫瑰凋谢时,我睡着了,不是人造的芬芳我醉了。我也不太惊讶于玫瑰花瓣的散落,在我接连见过中国的大山在流血之后,我知道为什么我们总是面色苍白心跳不是太快就是太慢,何况玫瑰还要开放就像我还会醒来一样,而且我们的医生总是诊断我们是神经衰弱,一再保证说造血机能良好,睡觉可以做梦可以治百病,大家睡着的时候世界要太平得多,没有人提意见没有人写文章,梦话不算数梦话再多也不会挑起战争,各种法律都保证了说梦话不受侦查不判罪。

我真想好好地梦一梦在梦里喊几声,我的梦愈来愈少我大约一定很成熟了,我比庄周还稳当庄周梦蝶我没有梦,一定是我的颤抖的心生不出梦,血也变冷了,梦是心的幻影很多年前我好像见过一个吉普赛女郎她抓住我的左手我像触电一样发抖,我想起即便在夜行时也丢不掉的堕落腐化,开会,让最宝贵的时间坐在无所事事的発子上,慢慢地消磨等着吃大锅饭发工资,吃饱了做批判别人的英雄,我们活该没有房子住,别人盖房子的时候我们一直在开会,我们的少得可怜的砖头和木材都用来造各种会议室了,还有沙发和躺椅及小板発。

我们总是希望时间和我们一样,不是坐着就是躺着,我们偶尔做梦也是在开会,岁月穿行在沙砾间,荒漠不为所动,它说不朽的是我还可以让古尸和今尸不朽,你想试一试吗?

悬崖倒坍了,它的高大是沙漠化之前的最后的自傲,玫瑰的落英原来是一次淡淡的追悼,我却在这最后的花香里寻梦,我被抛进了大海中。

我惶恐,想起了世界末日,我只是希望有清冽的山泉,我又不敢拥抱大海,那么多的蓝色的海水簇拥着我,还有白色的浪花,我要逃走。那么,我还是留恋荒漠?

1987年12月于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