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圈的人，不管和谢晋多么熟，都管他叫谢导。我嘛，和谢晋不熟的时候，第一次称呼谢晋，就管他叫谢晋。不知怎的，我叫不出“谢导”。谢导，多平常的称呼。任何一个姓谢的人当了导演，都可以是谢导，但谢晋只有一个。任何的职务、尊称，于谢晋其实都是身外的。谢晋这两个字，比那些头衔都大。谢晋就是谢晋。什么时候，电话铃响，电话线那头传来大炮一样的声音，我就大叫一声：“谢晋！”
我喜欢人与人之间平起平坐。比我年长的，我叫你名字，我在你面前也就尽可以无拘无束。比我年轻的，我也只愿意你叫我名字，我就不用正襟危坐，尽可以轻松活泼地做我自己。
一次文艺界开会，很正宗的会。我发言时讲及小丁如何如何。大家大笑，笑我的没大没小。小丁，漫画家丁聪也。年方八十一。别人怎么称呼他，我从没有留意过。我叫他小丁先生，情急时就叫小丁。而我想，我正是因为特别喜欢他，才绝不会叫他“丁老”什么的，才愿意和他无间无隔地以小丁相称。
本来么，某老，或是老某，或是导演、老师，各种称呼都是可以给千千万万人套上的。只有名字才是个人的符号。有一次作家从维熙来电。他比我大不少，我一直叫他维熙的。这天也不知怎的，他说：“祖芬吗？我是老从啊！”什么老从？还是老姜老葱的？只有维熙才和那一部部影响深远的小说连在一起。没有第二个从维熙，但是姓从的人年纪大了都可以是老从。我说：“哦，是维熙啊！”我一下退掉那“老从”，只接受维熙。只把对方定位在维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