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给她递过—瓶饮料,说:“你的嗓子是不是卡住了瓜子皮儿了?喝点东西吧!”杜芳的鼻子有些痒,就低了眼,说:“我没事,谢谢你。”这个时候,杜芳瞟了他—眼,发现他很像马进。怎么到处都是马进?成心羞我啊?杜芳的心就—灰透底,欲寻个小角落,草草打发酒桌上的应酬。本来她是分在女桌,就是为图个清静,才偷偷隐在男桌里的。她发现“假马进”的眼神很怪异,很粘,仿佛要把她的套装扒去,想看到她最隐秘的部位。这人要多讨厌有多讨厌呢!杜芳毫不示弱,用严厉的目光将他的放肆盯回去了。小伙子跟她说话。杜芳傍了—下,点点头:“对,你说的对,怎么?你认识我?”小伙子笑笑广咱琉璃乡,谁不知道,大名鼎鼎的杜芳姑娘!人漂亮,而且还是才女,科技种田,还想大规模包地,搞生态绿色食品。佩服,佩服!”杜芳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你真会夸人,我可没那么大本事!”小伙子马上伸出手来,递来—张名片,自我介绍:“我叫李向东。马进是我表兄。”杜芳接过名片:“哦,李秘书,我想请你继续说下去。”李向东喝了—口茶水,眯眼看她。此时,掌声笑声哄起,马进和宋小青出现了。录音机放歌,嗡嗡地起伏着旋律,似乎不承认爱情比庆典更妙。杜芳情绪又上来了,看出宋小青站在马进身旁的呆板。宋小青胸前挂着—亮物,金色的,红红的烫眼睛。她闭了眼,让失望太久的情绪有个再经—回打击的准备。马进的目光朝她这里—扫,顽皮地挤了—下眼睛,算是打了招呼。他把她当成朋友了。杜芳继而不自在地挥手,眼神里打出—道稍纵即逝的闪电,可他没有反应。热情注定了她的尴尬,白白赔出了烦恼。她的头脑突然空静,剩下无声的阳光,无声的土地,无声的思恋和无声的姑娘。李向东不明白:宋小青快乐了,杜芳为什么—点也不快乐?她们不是好姐妹么?
明晃晃的阳光,从云彩里垂下来,与“喜”字共同燃着热情。马进有了几分醉意,宽阔的额头—红,眼睛也红了:“我的父老乡亲,我的亲朋好友,我和小青给老娘鞠过躬了,请允许我们向你们鞠躬。我就要出国种田了,日后,还恳盼你们关照我的家,我的娘,我的妻子!人们感动了,看出马进孝敬瘫痪的娘。宋小青和马进深深鞠躬,然后她就小鸟依人地伏在他宽宽的胸前,淌下幸福的泪水。
场面如此热闹,杜芳却如此孤独,再也看不下去了,泪水再—次从她的眼眶涌了出来……
第二天下午,杜芳给马进打了个电话,约他到苹果园见面。这个季节总是躲不开雨。当时感闻到隐隐的雷声,来到示范田,噼噼啪啪落了几点雨,很快就住了。彩虹罩着她湿润的脸颊,看看脚上的泥,也是彩虹映照的颜色,深红色的土地显得很凝重。
—个月以前,在马进的指导下,杜芳给苹果园里的红苹果做日晒试验,今天可以看果儿了。杜芳穿戴这般鲜艳,红夹克像团火,把田园静静地燃大。秋天的日子缓,没有夏收的催命。她将苹果上的塑料薄膜揭下,苹果上就印下淡淡的—个影,果叠果,枝头微微颤动,树叶经过初霜的浸染,叶边已经泛红了。果有香味了,俯身将果拢来,冲着影子吻了—下,又去寻大些的枝,果果有影,手映得透明,心里格外得意。她默默地自语:马进,小青,我们成功了!”他敢不敢来?是—个人来,还是与小青姐—起来?她渐渐生疑,眼睛开始模糊。
天晴了,果林却暗着。果园里有雾气,瞅不远。杜芳倚着树干,心慌地等待,用手指轻轻划着树皮。劲用狠了,将树皮划出—条嫩绿,摸上去温温的,—股青涩的气息。
—阵车铃响,马进身影的出现,亮了她的眼睛。真是他么?—切都像梦—样,发生着,进展着,她的脑子里瞬间闪过很多念头。
“杜芳,试验成功啦!对吧?”马进说着。杜芳没说话,盯着他的眼睛广是,是有影了。你来这里,就是跟我说这些的吗?”马进向果树前靠了靠,用脚趟开树下的叶子,笑着说:“杜芳,我是跟你告别的。”杜芳冷冷地说:“你应该跟小青妲告别,跟我有这个必要吗?”马迸爽快地笑着:“怎么没必要?你是我的合作伙伴啊!杜芳,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懂技术,有眼光,我想,我走后,你和小青—定把土地包下来,我们的成果,就能转换成财富。”杜芳赌气说:“你走了,小青姐给你照顾老娘,生儿子,我还有什么干头?我又能干成什么?”马进说:“能,我看能。你比小青更有魄力!科研、开发市场,她都不如你,真的!”杜芳瞪了他—眼:“你寒碜我,是不?”马进说:“这不光是我—个人的看法,还有他的评价!”杜芳—愣,心提了起来:“他是谁?”马进轻轻笑了:他?难道还要让我捅破么?”杜芳有些恼:“你少来这套,你不说,我可走了!”马进说:“就是我的表弟,李向东啊!”杜芳撇着嘴巴说:“他有什么资格评价我?”马进眨着眼睛说:“别这样,那天在我的婚礼上,你们有说有笑的。今天,我告诉你—个秘密,他爱上你啦!”杜芳有些恶心,使劲—拧身:“你别给我传递这样的消息——是他让你来的?”马进说:“是,也不是。我跟小青商量了,在我走前,给你保个媒!也算我没白当—回大哥。”
此时,杜芳恨恨的感到自尊受到很大伤害。谁让你给我保媒?过去,他的声音厚重沉稳,常把人带进—种美好的遐想之中,今天却让她生厌。马进—愣,亲昵地拍了—下她的肩,想缓和气氛,却不料,杜芳胸脯起伏,浑身颤抖,推拉间,杜芳猛的—耳光抽在他的脸上,响声呆了两个人。
“杜芳,这是怎么啦?”马进被打傻了,凉气—下子就麻了头皮,委屈地张着嘴巴:“我做错什么了吗?咱们是朋友,我和小青都是好心啊!”
杜芳流泪了:“滚,滚吧!你们的好心,姑奶奶不稀罕!”
“怎么了?杜芳?”马进被骂愣了,喉结—缩,脸上绷满了筋:“李向东是个挺不错的小伙子,咱乡里追他的姑娘很多,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因为他长得像你!”
“像我怎么了?我们是姨表亲。”
“我恨你!所以才恨他!”
马进迷惑不解,身上没有—处地方不哆嗦。杜芳姑娘在他面前,—向野调无腔惯了,可从没动手打过人。—瞬间,渐渐悟到:恨和爱是连着的。难道杜芳暗恋着自己么?这是他想都想不来的场景。—块塑料布被风掀起,“啪”—声盖在他的脸上,他急忙扯开。
天地间静着,包括两个人的呼吸。
打了他嘴巴以后,杜芳情绪慢慢好转,抬起多情的泪眼,声音低柔:“杜老师,我爱你。”
天暗着,果树灰不可辨,他的脸却是越发清晰,并由惊讶转为尴尬,还有—点狼狈。人常说花是浇死的,鱼是喂死的,漂亮女孩都是扑灯蛾,见得光亮就扑,灯灭了,她就飞得远远的。他想笑—笑,嘴角却拉不动:“杜芳,你别跟哥哥开玩笑,你今天的玩笑开大发了,是不?”杜芳憋足了勇气说:我没开玩笑,没有!你娶了小青姐,我知道这不可能了,可我还是想让你知道!”马进说:“别这样,你还小,永远是我们的好妹妹。”马进说了些什么,她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过了—会儿,马进从手提的帆布兜里,摸出—个红苹果,作为礼物送给她。这个苹果,比她们果园的苹果还大,还沉,说是长白山的新品种。杜芳接了苹果,不知道是什么用意。马进说:“我们已经接近最好的目标了,增加授粉配比,就会达到的。我走后,你和小青继续干,把地包下来!”杜芳揉着眼睛,抚着苹果,点点头,倒像是生下来头—遭知道似的。马进慎慎地看着她,连脸上细微的表情都不漏掉,然后说:“我走了。”杜芳眼神又粘了,命令似地说:“走?你就这样走?”她抓着他的胳膊不放手,眼睛湿着:“杜大哥,你听我说说心里话,好吗?我没给你开玩笑,我从来没爱过别人!真的,你爱我吗?你说真话,我不会跟小青姐说的,我就是想知道……即使你不爱我,我也踏实啦!”马进惴惴地说:“别闹了,到了挪威,我和你哥哥,会跟你们联系的。”杜芳闭了眼睛,—挺胸脯说:“抱我—下!不然,我不放你走!”马进慌了,四下瞅瞅,发现没人,急急忙忙抱了她—下。然后,赶紧推着自行车上了田埂,并低低说了声广再见!”
—阵风吹过去,他骑上自行车走了。杜芳颤抖着,盯着马进的身影慢慢消失。她攥着红苹果,闭着眼睛,渐渐就有暖流漫上来。胸罩已经溜脱了,腋下不自在。端着两手,看着空空的果园,生气地将红苹果扔进身边的小河里,—声水响。
她将胸罩挂好,看着他的影子完全消失。不知的又回头瞟了—眼漂在水里的红苹果,接着就麻利地跑过去伸手—点—点划着把苹果捞了上来。湿湿的苹果皮上映着她的脸。她赶紧抓住苹果,轻轻放抵胸口,发现双脚已溜到水里,水—圈—圈顺腿凉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