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昊十年五月
天闷的象捂住了胸口,怎么也喘不过气来,我掀开马车的帘子,看外头车水马龙,帝都的繁华何时再见?
这年我十五刚及笄,女子若成年便是不幸的开始,记得母亲常会说这话,我有时会怀疑,她是否后悔生了个女儿而不是儿子。
母亲只是父亲众多妾室之一,她的美丽与孤傲注定了一生冷清,或许她从没在意过,我的意外到来对她来说,或许只是另一种沉沦的开始。
当有一天她站在桃花树下,望着繁花荼糜,残红漫地,渐渐的她选择了放弃,放弃的究竟是什么?
我不清楚,只看到母亲翩然倒下,那枝头最后一朵桃花消然落下,停在她的额头,久久不肯离去。
那时的我怀疑,那是谁的灵魂,久久的徘徊在母亲身边,终于落在她的眉心,终于带着她离去。
她的离去对我没造成任何伤害,我长长的舒了口气,为她的解脱感到开心。
而我却无从解脱,身为贵族女子,特有的使命就是入宫选秀,而我也不能例外,有时我会感慨,为什么那朵桃花也不将我带走……
我远远的走在桃林里,自从母亲过世后,这片桃林成了宁府的禁地,任杂草丛生再也无人敢打理。
而我享受这片刻的安静,远远的离开那些妾室恶毒的目光,我只能用恶毒来形容她们的目光。
母亲是以正室的礼仪下的葬,这对于一个失宠多年的妾来说,是至高无上的荣誉。可在我看来,那是对母亲的侮辱,她从没想过要成为争宠女子的一员。
争或不争,对一个死人来说没有意义,对我来说呢?
我不知道,更不想去知道……
当我迈进后花园那刻,我就知道自己该去争……
“落然那死丫头?”
一个尖锐的声音传入我耳内,我笑了起来是二娘,她总是在争些什么,那永远高不可攀的正室位置,在她眼里是多么美妙而动人。
“是呀!如果她这次去,我肯定落选,那死丫头别的不争气,长相争气……”
后面带着哭声的是我二姐,宁蔷,宁家最有指望入宫为妃的女儿,不论长相与品行都是帝都数一数二的。
可她犯的着怕我?一个新丧母亲的女子,按大洛国的规矩,守孝期不得入宫选秀。
“怕她做什么,她这辈子别指望入宫。”
二娘的话落在我耳里,我不由的笑了出来,入宫这事我从没想过,没想为母亲守孝三年倒换来个天大的好处。
“娘你是不知道,这次选的是妃子,说是一个秀女也不能落下,太后下了旨,让贵族少女不论在守孝或订亲与否都要入宫。”
“那死丫头怎么可能选的上,有你跟宁薇入宫,咱们宁府也够数了。”
“薇儿还小,才十四娘你怎么让她也去选。”
“小?娘十四就生了你哥。”
二娘微微叹息着,然后恨恨的丢出一句话:“没想到那贱人倒白死了,害我折腾那么久,掐好时间……”
“娘……”
宁蔷捂住二娘的嘴,对她摇摇头,然后四处张望了下:“娘,这种事不提也罢,当没发生过,若让爹知道……”
手中的嫩枝深深扎入我手心里,开始明白母亲为什么哮症不愈,我开始嘲笑老天的公道,它在我人生道路上划下深深的轨迹。
二人匆匆离去,没会就见宁薇蹦蹦跳跳走过来,她是个没心机的丫头,若到宫里也只有落选的份,二娘的如意算盘打的倒不错。
微微一笑,往前二步:“薇儿……”
“然姐姐。”
宁薇往我这边跑过来,虽说只比我小一岁,可那她那活泼的模样,是我一辈子不曾有过的。
我们从侧门出去,大洛国风气倒也开放,大户小姐出个门子也不是什么稀罕事,门僮只道了声小姐万福,便放我们出去。
帝都繁华,宁府侧门一拐弯便是大道,街上人流如织,倒也巧刚好碰上个庙会,就在不远处的朱雀门附近举行。
宁薇爱凑个热闹便拉着我一路前行。
她爱热闹凑到戏台前看大戏去了,而我站在一旁看纸鸢,四月的帝都极适合放纸鸢,可我提不起精神,只是看着,那纸鸢的凤尾随风不停摆动,其中一青雀纸鸢引起我注意。
上面题着: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
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
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
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
(注:清平乐村居,出自辛弃疾)
好一派其乐融融的画面,而我家呢?突然回想起二娘三娘四娘,她们三个坐下来斗嘴,比现在台上的戏子还出彩。
突然想到选秀一事,心不由一揪,再看着青雀纸鸢,不由的羡慕起来,若得这一光景人生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