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翟,韩国之都,濒临颍水,水陆交通都很方便,向西可到秦国咸阳,向东可到齐国都城临淄,北上则到了魏国都城大梁和赵国都城邯郸。地利之便加上物流之丰使它成为了中原最繁华的城市之一,引来各国众多的商人。吕不韦就是其中之一。
同其他商人一样,吕不韦为人精明、狡猾,所不同的是他更富于冒险精神和赌徒心理,一旦看准一桩买卖,他会整日策划,然后果断实施,不达目的,决不放手。有了这种手段,他的生意也就越来越兴旺,在阳翟这地方很有名气。
随着生意越做越大,吕不韦的脚步也踏遍六国,秦、赵、齐等国都有他的生意铺子。这年,吕不韦到赵国的首都邯郸贩运一批铁器,恰遇夏雨连绵,河水冲坏了官道,货物无法运输。没办法,只好在邯郸歇息下来。
吕不韦每天到邯郸市场上转悠,比较货物的价钱和质量。这一天,他和家人吕锦看完货,慢慢地散步回家。走到市场边,吕不韦看见前面围着许多人伸长脖子,闹闹嚷嚷地瞧着什么,接着又听到一阵奏乐声。
吕不韦回头对吕锦道:“瞧瞧看,什么事这么热闹?”
吕锦点点头。人群密得不透风。吕锦跳起来看,只看见一片人头,其他什么也看不见。
吕不韦心生一计,从怀中摸出一枚铜币,丢在地上,然后大声叫道:“谁的钱掉在这儿了?谁的钱掉这儿了?”
听得此言,人群一片哗然,都纷纷转过身,挤到吕不韦身边,嚷嚷道:“是我的!是我的!在哪儿?在哪儿?”
吕不韦指着地下,道:“喏,就在这儿呢。”然后拉着吕锦分开人群,轻松地挤到圈子中央。吕不韦定睛一看,不禁吃了一惊,圈子里原来是一个年轻女子正在卖唱。邯郸的歌妓很多,在街上卖唱原不足为怪,但这个女子却生得有些不寻常,只见她身材修长,气韵不凡,明眸含情,肤色光洁如玉,粉脸吹弹可破。吕不韦一见心中怦怦直跳。
那个女子见吕不韦目不转睛地瞧着自己,心下只当其是一个色鬼,不由得面皮发红,暗骂道:“混蛋,有什么好瞧的!”
周围的人群又重新聚拢来,见那女子半天不张嘴,都不耐烦地叫道:“唱啊,你怎么不唱啊?不唱我们就不给钱了!”
那女子无奈,重弹凤筝,轻启朱唇,唱道:“我之良人兮,无影无踪;我之父兄兮,难卜吉凶;邯郸秋风兮,去来匆匆;人生如梦兮,回头成空!”
歌声凄厉,听得人都快要掉眼泪了。吕不韦也听得心胆俱裂。过了片刻,人群中才发出一片叫好之声。那年轻女子手拿一个盘子,一边道:“小女子以此为生,请各位乡亲高抬贵手,给点衣食钱吧!”
一听这话,围观的人都往后缩,转眼之间,已经跑了大半,剩下的那些人虽然十分不情愿,但也不好意思一个子儿也不给,有的人从怀中摸出一个铜板,趾高气扬地放到盘子中,大声喊道:“接好了。”那个女子走了半圈,总共才收了七八个铜钱。
那个女子托着盘子,走到吕不韦面前。吕不韦拉着吕锦直往后退,周围响起一片嘘声。
吕锦不解地问道:“东家,你这是?”
吕不韦冲他眨眨眼睛。吕锦虽然不明白。也没有再问了。
这种场面那个女子见得多了,也不生气,端着托盘又收别人的钱去了。
吕不韦拉着吕锦退出了人群,吕锦问道:“东家,你今天是怎么啦?平时你赏起人来可是大手大脚,怎么今天一文钱也不给这个女子,我觉得她可比以前那些家伙顺眼多了!”
吕不韦哈哈大笑道:“是啊,我从来就是个大手大脚的人,怎么会变得小气呢?我看这个女子非同凡人,我给她的定然是大赏,而非小赏,我若当着那么多人给她赏钱,她一个孤零零的女子,只怕别人会起坏心眼,弄不好谋财害命,那可怎么办?”
吕锦点头道:“还是东家你想得远!那咱们就在这儿等吗?”
吕不韦抬头看见不远处有个茶坊,道:“站在这儿干什么?走,到那茶坊去坐坐。”
两个人来到茶坊,要了一壶好茶,远远地看着人群。那个女子又唱了半个时辰,人群不时发出一阵阵喝彩声。
吕不韦想了想,对吕锦道:“吕锦,我想把这个女子带回家中,你看如何?”
吕锦十分高兴地道:“好啊,东家,反正你夫人不在身边,谁也管不得你。要是你把这个女子带回家,那我们成天都可以听到她美妙的歌声了。”接着他又怀疑地问道:“就怕家里夫人不高兴,还有这个女子不知她乐不乐意?”
吕不韦笑道:“如今我在邯郸,夫人能奈我何?至于这个女子,我看她一定会乐意。”
说话之间,远处人群散了。吕不韦看见那个女子正在收拾行李,身边还有几个年轻男子正同她说着什么。那个女子直摇头,但身边那几个年轻男子还是不肯离去。
吕不韦生气地道:“吕锦,你去一趟,把那个女子叫过来。”
吕锦领命而去。当他走拢时,那几个男子还在纠缠不休。吕锦大声吼道:“你们要干什么?”
那几个男子回过头,上下打量着吕锦,道:“关你什么事,当心老子揍死你!”
吕锦也不饶人,回敬道:“当心老子把你们抓到宫中,把你们都阉了,叫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几个男子一听吓了一跳,轻声问道:“你是什么来头?”
吕锦气壮如山:“就凭你们几个也配问我的来头?滚不滚?再不滚老子就要叫人了!”
那几个男子摸不清吕锦的底细,只好骂骂咧咧地走了。
吕锦看着他们走远,长嘘了一口气,拍着胸口道:“真险啊!”
那个女子见他正是刚才收钱时往后缩的那一位,虽然十分感激他刚才的所作所为,但口里却冷淡地道:“大哥,多谢了。”
吕锦急忙摇手道:“不要谢我,我只是奉东家之命,请姑娘前去一叙。”
那个女子道:“你家主人与我无亲无故,何叙之有?”
吕锦道:“姑娘,我们东家从小四海漂流,见到姑娘如今流落江湖,有身世同悲之感,故请一叙。”
吕锦这番话正中那个女子的心,她沉思片刻,道:“你东家在何处?”
吕锦道:“不远,不远,就在前面的茶楼。”
女子点头应允了。
吕不韦远远地看见那个女子同吕锦走过来,心头十分高兴,特意地整了整衣冠。
吕锦跨过门槛,高兴地道:“东家,我把这位姑娘请来了。”
那个年轻女子走上前来,施了一个礼,道:“给先生行礼了。”
吕不韦还了一个礼,道:“冒昧请姑娘来,请不要见怪。”
三人坐定,吕不韦道:“敢问姑娘姓名,家居何处?”
那个女子凄然一笑,道:“小女子姓赵名凤,赵国河西人。”
吕不韦问道:“赵凤,一个人出来卖唱,家里人不担心吗?”
赵凤美目含泪,道:“小女人早已家破人亡,如今只有我孤身一个人,苟且活于世上。”
吕不韦见她如此难过,也不好再细问,安慰她道:“命运无常,世事难料,非人力可为,你也不要难过,顺其自然好了。你一人闯荡江湖,更要细心照料好自己。”
赵凤流落江湖以来,见惯了人们的冷脸、戏弄和不怀好意,几曾听到如此一番体贴话,不由得忆起了往事,当下情不自禁,哭出声来。
吕不韦连声自责:“都怪我胡说,都怪我胡说。”
这时,其他茶客都回过头,好奇地看着吕不韦三人。
吕不韦吩咐吕锦道:“去叫一辆马车来。”
吕锦出门很快叫来了一辆马车。
吕不韦对赵凤道:“赵凤,此处人多眼杂,不如同我回到客店中去,再细细摆谈,如何?”
赵凤点了点头。吕不韦吩咐吕锦把赵凤的行李提到马车上。吕不韦和赵凤坐在车厢中,吕锦和马夫并坐到前面驾座上。道:“去龙门客店。”
车夫长鞭一挥:“驾!”马儿直奔客店而去。
回到客店,吕不韦同赵凤又是一席长谈。吕不韦既见多识广。又善于察言观色,他的话深深打动赵凤的心,赵凤不由得对他另眼相看。当晚,吕不韦在客店中给赵凤安排了一间房子,赵凤安歇下后,一夜难以入眠,心里老想着吕不韦:“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说起话来,气度不凡,看来他是有大志的人。他对自己这么好,难道是有什么企图?哎,想这些干什么,自己现在已是残花败柳。”一念至此,赵凤又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想到所受的非人折磨、可怕的侮辱,那些事真是让她心如刀割。不过,这些痛苦的往事她将永埋心头,对谁也不会说起,赵凤在不知不觉中睡去,好久以来她从未睡过如此香甜的觉了,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中午了。金灿灿的太阳照着窗棂,赵凤吃了一惊,暗暗责备自己:“怎么这么不警觉,睡到这个时候,真叫人笑话。”匆匆梳洗罢,打开房门,看见吕不韦一个人正坐在天井中晒太阳。
吕不韦听见门响,回过头招呼道:“哎,赵姑娘,你醒了。”
赵凤不好意思地道:“吕先生,真是不好意思,小女子睡过头了。”
吕不韦摇头道:“我知道你一个人飘零在外,难得睡个好觉,所以也没叫你。好了,我已吩咐店家准备早餐。”说罢大声叫道:“店家!店家!”
店小二跑过来,点头哈腰地道:“吕先生,你有何吩咐?”
“在这儿摆张桌子:把早餐端过来。”
“好的,好的,小的马上去办。”
片刻过后,店小二先摆好桌子,接着端过来一大碗香喷喷的羊肉粥,还有几张热气腾腾的大葱烙饼。赵凤见后,对吕不韦的细心关照十分感激。她已饥肠辘辘,便也不多推辞,埋头进餐。
吃完饭后,赵凤站起身,再给吕不韦行了个礼,道:“吕先生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深感惭愧。今生看来是报答不得,来生再图回报。”
吕不韦哈哈一笑,道:“赵凤,你不用如此客气,我吕不韦不是那种付出就一定要回报的人,你我相逢,也是个缘分。你说你要走,不知你要到哪儿去?以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赵凤面上浮起苦笑,“像我这样的风尘女子能有什么打算,过一天算一天吧!”
吕不韦正色道:“赵凤,我看你也不是一个世俗女子,日后定有发达之日,如今时机未到,切不可灰心失望。我想给你指条路,就怕你不愿意。”
赵凤心里一顿,接着道:“先生请讲。”
吕不韦看着赵凤的脸色,道:“赵凤,我现在准备将生意中心转到邯郸来,今天我已派吕锦到城里去看房舍,准备买一套房子。房子买了之后,缺少一个女管家,我看你忠厚机灵,想请你来管理,不知你意下如何?”
赵凤面上飞起了红霞,其实她早就猜中吕不韦的心事,只是等着他开口。现在她本想一口答应他,又怕他笑话,于是干脆来个沉默,不置可否。
吕不韦接着劝说道:“赵凤,你做这个管家,我决不会亏待你。女人啊,最幸福莫过于找一个好男人。我是个有家室的人了,自然不敢对你有非分之想,我一定会替你留心,替你选个好男人,让你过上美满的好日子。你又何苦一个人四处卖唱,自找苦受呢?”
这番话击中了赵凤的要害,吕不韦给她许下这样的诺言,不要说是她,就算是任何一个女人听后也会心动。她热泪长流。道:“小女子与吕先生素昧平生,得先生如此照料,真是百感交集,今后。小女子将竭心尽力,为先生做事。”
吕不韦美美地一笑,道:“说哪儿的话,从此之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彼此互相关心那是应有之事,所以千万不要这么客气。”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正说之时,吕锦回来了,一脸喜色,看见吕不韦,兴高采烈地道:“东家,我找好了一家,房子真是不错,环境又好,要不你去看看。”一边又同赵凤打招呼:“你好啊,赵姑娘!”
吕不韦点点头道:“好,好,一同去看看。”又对赵凤道:“赵凤。一起去看看吧,以后这房子就归你管理了。”
吕锦听后高兴地道:“啊!赵姑娘,你已答应留下来了?”
赵凤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吕锦拍着手,眉飞色舞地道:“那可太好了,以后可以每天听姑娘弹筝了。你放心吧,咱们的东家可是个大好人啊,一定不会亏待你。”
当下三人出了门,租了一辆马车,由吕锦带着路,去看房子。
其实吕不韦早想在邯郸买一套房子,他现在在邯郸的生意很多,常来常往的,而且还在赵国接交了许多朋友,老住客店也不是办法,与他的身份也不符,再说对他来说,买一套房子根本不是难事,钱是用不着考虑的,但是从前事情多,再者心中也犹豫,房子买到了,但自己大部分时间又不在这儿,谁来照料呢?想来想去,这事还是没办,昨天遇到赵凤之后,吕不韦一下子下定了决心,命令吕锦一早去办这事。吕锦倒也不负重托,半天就把这事搞定了。
吕锦看中的房子就在邯郸西北面,从官道边的小巷中绕进去,走一百来步,就到了。房子是个四合院,十多间房舍,青砖玄瓦,一个大大的院坝,长着两棵高高的大槐树,有如两把巨伞,把房子严严实实地护住。
房子的主人是个老头,楚国人,叶落归根,他现在想要回楚国去,所以急于出手。他唠唠叨叨地说道:“先生,这房子可不简单啊,原来赵国的大将军廉颇年轻的时候,就在这儿住过啊,当时他还没当兵啊,是个穷书生,我服侍过他,他可是个好人啊。”接着老头又哕哕嗦嗦地说了些其他的人和事,都是关于在这房子住过的人和事。
吕不韦面带微笑,十分感兴趣地听老头唠叨,心中一边在盘算:“看来,这房子风水确实不错啊,就买下吧。”想到这儿,他干净利落地对老头道:“好的,老人家,这房子我要了。”
余下的事就是价钱了,但对吕不韦来说,价钱根本不算回事。那个老头说了个价:十两黄金。吕不韦点头便应了。说办就办,双方叫了街上的里正,由他做证人,写了一纸合同,又把房契交换了,房子就算易主了。吕不韦把十两黄金交给老头,那个老头高兴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连声道谢:“吕先生一,这里面的东西我早就收拾好了,我今天就启程回楚国了。”说罢告辞而去。
里正还在那儿没走。吕不韦给了他一两银子。里正欢天喜地地走了。
吕不韦打量着房舍,回头问赵凤道:“赵凤,这房子你觉得满意吗?”
赵凤低头道:“先生觉得好,小女子便也觉得好。”
吕锦在一旁插嘴道:“我倒是觉得十分不错。你们听到了,那老头把这儿说成一块风水宝地,让人听起来就舒服。更不要说住进来了。”
吕不韦笑道:“要想住得舒服,只怕你还要费点力气把这儿收拾一下。”
吕锦道:“好,好,我这就去办,我就去市场上买些家具回来。”
赵凤道:“吕锦,你快去吧,我先动手收拾这儿。”
吕不韦劝道:“赵凤,这事你不用动手了,待会儿吕锦去找几个人来干就行了。”
赵凤道:“那怎么能行,先生要我来照料这个家,我不动手干,我会问心有愧。”说罢不顾吕不韦的劝阻,进屋打扫起来。
吕不韦也只得由她。
当天晚上,房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崭新的家具放得整整齐齐,三个人都高兴得不得了。赵凤还动手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吕不韦和吕锦吃得赞不绝口。吕不韦赞道:“赵凤,真是想不到啊,你这手艺比韩国的御厨还要好呢!”
从此之后,赵凤就跟着吕不韦,帮他操持家务了。
过了几日,往阳翟的路通了,按理来说,吕不韦就要送货回去,可是这次他没有走,他声称自己还要同邯郸的几个大商人谈生意,吩咐吕锦把货先运回去。吕锦嬉皮笑脸地道:“东家,你离家多日了,难道不想夫人吗?是不是这儿有人照料你,你就不想回家了?”
吕不韦听后双眼一横,喝道:“吕锦。我正在提醒你,这次回去,你嘴巴给我闭紧点,要是让夫人知道一点风声,我非把你,还有你的家人赶出吕家,让你们都去喝西北风!”
吕锦赶紧赔笑道:“东家,我是开玩笑的,我做事你还不放心吗?男人有点花花心思再也平常不过了,我又哪敢到处乱说呢?”
吕不韦点头道:“那就好。我也不会亏了你,等你再回邯郸时我要好好赏你。”
且说吕锦走后的当晚,吕不韦半夜里佯装发了病,把赵凤叫到他的房内,最后伸手将赵凤揽在怀里。赵凤心里明白了,她没有反抗,但她心中十分矛盾。吕不韦紧紧将她搂住,她心里十分反感,但因对吕不韦心存感激之情,不想拂了他的意。吕不韦飞快地为她宽衣解带,一双热情的手抚遍了她的全身。赵凤的激情一下子被调动起来,她面红耳赤,忍不住发出阵阵呻吟,将吕不韦紧紧地抱住……
从此以后,赵凤死心塌地跟上吕不韦。她没有名分,因为吕不韦是有家室的人,要给她名分的话,至多也是偏室。吕不韦觉得这样有些对不住她,而赵凤也没有问这些事,过一天算一天吧。
吕不韦在邯郸安定后,结识了不少朋友,生意也开展得十分红火,钱赚了不少,但吕不韦心中却并不快活。为什么?他自己也不明白,心里想道:“我富比王侯,又有美人相陪,人生得意之事,我都有了,为何还如此闷闷不乐呢?”
在邯郸的朋友中,吕不韦特别赏识的有一人,这个人叫异人,又名子楚。异人的身份有些特别,他是当今秦国昭襄王的孙子,太子赢的儿子。子楚由于是偏室所生,在宫中一直不受重视,年纪大一些,就被送到赵国做人质。当时春秋战国时期,各国纷争,往往昨天刚签下和约,今天又兵犯边境,为了让对方相信自己的诚意,签约之后往往要互派人质,以示永不反悔。这些人质又大都由王公贵族担任。平时两国和好时,这些人质被待为上宾,但如果两国闹起矛盾,这些人质的日子可不好过了,从座上宾变成了阶下囚,严加看管,许多人质甚至掉了脑袋。
吕不韦认识子楚时,子楚的日子也不好过,边境上秦赵两国已有小规模的冲突,赵国宫廷对子楚都没有好脸色。但吕不韦十分赏识子楚,因为他心里正谋划着一个亘古未有的大计谋:把子楚送上秦国的王位。因为吕不韦去过秦国多次,他知道,秦国现任太子赢的几个儿子都没什么才能,子楚比这些人可强多了。秦国现在国力日盛,吞并六国是早晚的事,秦国的国君一定会立一个英明能干的皇子为太子。怎么把子楚送上王位呢?吕不韦苦苦思索着。
这天,赵凤突然告诉吕不韦,说自己有孕了,一听此话,吕不韦似乎从梦中惊醒,他想到了一条妙计。他拉着赵凤的手,道:“赵凤,你跟着我,不觉得委屈吗?”
赵凤不知其意,道:“我一切都是你给的,有什么委屈呢?”
吕不韦摇头道:“赵凤,我不过是一个商人,跟着我不过图个腹饱身暖。现在有一人,乃王室之子,前途无量,正是我从前答应给你找的那种人,不知你意下如何?”
吕不韦从前是给赵凤说过要给她找一个可以依靠终身的男人。赵凤还以为是他在说笑,想不到他现在真的提起了。赵凤打量着吕不韦,见他神色肃穆,一点也不像说笑,于是道:“你是何意,莫非嫌我不成?”
吕不韦笑道:“赵凤,你且莫误会。现在秦国的公子子楚,在此为人质,我看他为人忠厚,且有抱负,想助他登上王位,他现在孤身一人,没有伴侣,你才貌非凡,正是他的好配偶,他若有朝一日登上王位,那你不就成王后了吗?”
赵凤听了蓦然笑道:“吕不韦,你有把握让他登上王位,我不怀疑你的能力,可是你想过没有,我现在已有了身孕了,怎么能嫁与他呢?”
吕不韦站起身来,把桌子一拍,诡秘一笑,斩钉截铁地道:“赵凤,正是你怀了我的儿子,我才决定把你嫁给他。想一想看,如果有朝一日他登上王位,他的儿子就会继位,他的儿子是谁?就是你现在肚里的孩子啊!”
赵凤这才恍然大悟,她一下子惊呆了,这个谋划太刺激了,太可怕了。吕不韦的心思,真是无人能及。赵凤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接连两天,吕不韦都给赵凤做说服工作,并不断地向她解释此事的可行性。赵凤最后答应了,她想:“如果真的能成功,那我不就成了皇后了吗?我要把那些欺辱过我的恶贼全部杀光!”
在一个凄风苦雨之夜,吕不韦邀来子楚,二人共饮于邯郸酒家的密座中。吕不韦趁着酒兴,向子楚说:“近日公子唉声叹气,心事重重,可否对酒一叙衷怀?”
子楚举杯流泪道:“我之心事,你定知晓。寄居邯郸,沦为人质,何时可了?以后回到咸阳,我又不是父王长子,继位无望。大丈夫生于人世,不创一番惊天伟业,能甘心吗?”
吕不韦低沉半晌,把头凑过去,小声道:“公子,为了你的前程,我已思之久矣。有一计,不知可行否?”
子楚道:“先生有计,请说出。”
吕不韦道:“公子常称乃父最宠华阳夫人,夫人又没有子嗣。凡为王妃,都望自己有子继大统。母随子贵,人之常理。我想。挟万金,入咸阳,取悦于华阳夫人,立公子为嗣。”
子楚大喜道:“此计行得,先生肯去成阳,我若登上王位,定当重谢。”
饮酒间,吕不韦说:“我家阳翟,离此数百里,诸国连年用兵,路上不太平,也难把妻妾接到此相聚。人云‘丢下一只花,心肠留在家。’我于无可奈何之际,收下了一个歌女为妾。”
子楚道:“足下纳妾也不言语一声,我也该有些微薄之礼贺上吧?想是个楚娃宋艳之流?若不然,足下不会如此秘而不宣。”
吕不韦含笑答道:“楚娃宋艳倒比不上,此女子虽红尘十载。却是一心守志,金香玉质,不比凡俗。”
子楚问:“可以一见吗?”
吕不韦道:“别人不可,公子所求,何敢不遵?”
次日,吕不韦把子楚招入后面静室中饮酒。酒到半酣,吕不韦咳嗽了数声,那赵凤环佩丁冬地一掀门帘儿进来,和子楚碰了一下目光,莞尔一笑,子楚忽觉嗖地飞到了天上。
赵凤立在吕不韦身后,低着头儿,似笑非笑的,两朵红云早从两颊升起。吕不韦回身道:“此人不是旁人,人称异人,公子子楚,秦国太子的爱子,继秦王之位者即此人也。以后,我们的日月萧条了,我就领着你去投他。”
赵凤伏身跪于席前,给子楚问安,口中道:“公子仪表非凡,我今一见公子,便知是个绝世的奇男。”
子楚苦笑道:“什么绝世奇男,我是在赵国的人质,前程之事,吉凶未卜哩!”
吕不韦忙呼赵凤在自己身边坐下,正和子楚对着脸儿。吕不韦叫道:这是个不凡的日子!一连喝了八大斗酒,醉意醺然,又叫赵凤给唱歌儿听。子楚也央赵凤唱。赵凤也不推辞,思索片刻,轻启朱唇,歌道:长夜深深,灯火高明。公子吕卿兮,对饮如亲。两两玉人兮,虎啸龙吟。前程何极兮?志在青冥。
歌声一完,子楚听呆了,叹道:“哎,歌喉宜人,这歌词儿也唱出我这个人质的心怀了。”
吕不韦拍手道:“既然好,再饮三大盅。”他端起金盅,一气喝干三大盅。喝完,佯装酒醉,趴在席上不动了。
赵凤心知肚明,叫来小女奴把吕不韦扶下去了。
安顿好吕不韦,赵凤又来陪子楚对饮。喝着喝着,子楚不胜酒力,酩酊大醉,也倒在席上。赵凤见子楚倒了,也一头倒在子楚的身上。子楚半醉半醒,假意一翻身,把铜烛台碰翻了,于是静室中突然黑下来……
鸡鸣时分,子楚完全清醒了,心中十分后怕,推着赵凤道:“快回去了,不然吕卿醒后看到,我们无言可对。”
赵凤笑道:“吕卿有个毛病,一醉就得睡一天一宿。我和你睡到中午,他也不会来的。”两个人正在说话,忽然窗户被人掀开,一人手中擎着一支火把,明晃晃地燃着,那人正是吕不韦。子楚吓得手足无措。赵凤哭泣道:“吕卿,吕卿,不怨子楚,绝不怨子楚。要杀你就杀了我!我是可怜他沦落邯郸,孤身一人……”
吕不韦虎下脸来道:“你还不顾羞耻,快到外间穿上衣服,到后边给我老老实实地自省!”
赵凤穿好衣服,一步三回头地哭着走了。吕不韦领着子楚走到另一间华丽的敞厅,席地坐下,道:“公子,我也不怨你,我们今天不谈这个了,还是交好下去,公子还有何言语?”
子楚面红如霞,低声下气地道:“千错万错是我的错,我们是千丈水的深交,知道你不会生我的气。”
吕不韦一拍大腿道:“以我和公子的情意,这样的事儿自然不好怪你,既然事情已经出了,干脆这样,我把她送与你为妻好了。”
子楚听后大喜:“真的?先生此话当真?若得赵凤,小人定当报此大恩!”
吕不韦摇头道:“我不图你报答,好歹要是你们情愿,我就成全你们罢了!”就这样,子楚娶了赵凤为妻。婚后三月,赵凤肚皮就鼓起来,子楚全然不察其中隐情,而是高兴万分,成天看着赵凤的肚皮,想着为孩子取名的事。
赵凤道:“公子做了秦王,若是一男,可继王位。公子,我问你一句话,绝不是戏言。我若生男,你做了秦王,百年之后,能使此儿继位吗?”
子楚抚着赵凤那一头乌发道:“我若回国为王,若生男,便是长子,不让他继王位,谁人为王?”
赵凤道:“记住你的话,永不反悔。”
子楚收赵凤为妻的这一年,正是赵孝成王六年。赵王浑浑噩噩,冷落了善用兵的老将廉颇,用只读兵书、死背教条的小赵括为将。秦来攻赵,战于邯郸西南长平谷中。赵兵四十余万被秦兵困住。赵兵无粮为继,便全师降秦。秦兵主将白起声言赵兵不可靠,把缴械后的四十万赵兵,全部活埋在沟壑中,为用兵史上的第一大惨案。
此事发生后,在赵国为人质的子楚,处境可是十分不妙,坐也坐不下,站也站不安。赵王恨得今天要杀他,明天要剐他。不过,翌年有了一件喜事,秦昭襄王四十八年正月,赵凤自称怀了十二个月的珠胎,生下一个男孩。吕不韦、子楚二人手舞足蹈,各有所乐。三日大贺后,共议给这个孩子起个名儿。叫什么呢?正月生的,就叫“正”吧。正旁搁个反文,念“政”。姓赢,也不妥,在赵国生的,就叫赵政吧。后来赵政做了秦王,他便是千古无二的皇帝秦始皇。
吕不韦见自己的计谋已经成功了一半,自是更加努力,拼尽全力让子楚回国为王,把大量的黄金、珠宝从阳翟运往邯郸,凡来赵国的诸国使者、侠士、辩士,他都尽量拜访,宣扬子楚才能非凡。他还常常引着子楚,拜会诸国的头面人物,分别是赠以黄金、珠宝,使诸国头面人物回国后大肆为子楚扬名。名声传到秦国。昭襄王、太子柱听了,无不欢喜,十分重视子楚了。一年过后,太子立子楚为华阳夫人的继嗣,昭襄王也很惬意,一顺百顺,无人干涉。
秦昭襄王五十年,秦赵两国又失和,秦兵扑向赵国。不但取了好多城池,还用重兵困住了邯郸。秦军主将乃左庶长王龅,冲入邯郸,围困数月。邯郸城内,人心惶惶,赵国许多官员叫嚷着要杀子楚,吕不韦怕子楚遇到危险,就把他和赵凤接来一起住。
王龅围邯郸以后,赵国将军乐乘把吕不韦传到军中,冷着脸道:“吕不韦,你和那个人质子楚,交情很是不一般啊,近日你又叫他和你住在一起,到底想干什么?”
吕不韦低声下气地道:“将军,那个人胆小如鼠,自秦军围我都城以来,吓得他无心吃睡,生怕赵国杀他。他说愿为赵人,永远也不回秦国。”
乐乘道:“他愿为赵国人?这种鬼话你也相信?赵王有命,邯郸一旦被秦兵攻破,先杀了他。”
吕不韦道:“将军,子楚是秦国太子柱的中子,即使他能回到咸阳,王位也没有他的。我是羡他为人忠恳,才与他相交。我和他都难出都城,秦兵若攻入邯郸,我们的性命都难脱将军之手,将军喜欢杀我时便派甲士来杀。”
乐乘沉吟半晌道:“料你们也难脱我手。吕不韦,你可要当心些,来人啊,给我好好看着这个人。”
两个校尉走过来,抓住吕不韦,把他扯到军门外道:“吕不韦,告诉你,我二人已奉将军之命,日夜监视你和子楚。”
吕不韦唯唯诺诺,领着两个校尉到了他的行舍前厅上坐下。吕不韦先传过仆人,命摆宴。摆设停当,吕不韦向二位校尉道:“敝人如今是活死人,二位小将军既到我寒舍中,便共饮一樽。在死之前,好好享受一下。”
两个校尉笑道:“吕大贵商,我们邯郸人都传说你的名字,说你是个慷慨的好男儿。我们虽奉军命,对您还是要宽容些,您有什么心腹话,只管说!”
吕不韦笑问:“二位小将军的姓名呢?其实不该问,是我冒昧。”
一个校尉道:“我姓乐名伸,乃是乐将军的弟弟。”
另一个校尉道:“我姓羊舌名香,鲁国人。”
吕不韦“哎呀”叫了一声道:“早就如雷贯耳了,都是赵国大军中的砥柱呀!”
吕锦把子楚带到席前,通了姓名坐下。酒过三巡,子楚道:“二位小将军,我是赵国的人了,不必防我逃出邯郸。我在此有妻有子,那咸阳城只有我的一座空院落,王位无我的份儿,我回去干什么?”
乐伸问子楚:“听人传言,你是秦太子柱的王储,可是实情?”
子楚泪水长流道:“那是咸阳城中和我最不睦的九兄子苞造的谣言。他占了我的府邸,怕我回国,造此无稽之谈。”
羊舌香点头道:“原来如此。”
子楚又饮了一些酒,抱过琴来,立弹一曲,咏道:
我居邯郸,如隐猿穴。愿为赵人,与秦决绝。甲士困城,冲阵流血。吾欲矣哉?有苦何说。今朝幸会,感荷英烈。或死或生,或明或灭。人有大难,莫作仇别。我歌回肠,宴不虚设!
弹了三叠之后,放下琴,泪流不止。乐伸、羊舌香二人为之感动,说:“公子,船到桥头自然直,何必如此忧心?”
子楚哭道:“我愿二位小将军亦居吕卿宅中,早晚请教。你们知我行藏后,报给乐大将军,请他奏给赵王,不可屈杀人命。”
吕不韦道:“公子之言是也。二位小将军若居于我的行舍中,天天饮宴,日日歌舞。待秦军退了,我给二位小将军和乐大将军一人买一处田宅,修上层层楼阁,享乐其中,岂不快哉?”
乐伸、羊舌香晃身大笑了,一齐说:“好好好……”
秋夜已深,邯郸城中更鼓声声。吕不韦命吕锦带心腹家僮十数人送乐伸、羊舌香二人回家时,每人送黄金五百锭,珠宝一匣。吕不韦又央乐伸、羊舌香二人给乐乘带上书简一封,书中言:“愿奉给乐大将军黄金千锭,珠宝四匣,锦缎、绢绫各一百丈。”
次日,乐伸、羊舌香又到吕不韦行舍中。吕不韦问乐乘接到书简“可有话否”?
乐伸道:“家兄初见书简时,皱起眉头,后来笑一笑。我们也没敢问。”
吕不韦满脸堆下笑来道:“今夜二位将军以押私抄为名,把二十只荆筐中的棉花送到乐将军府中,是我献给大军做棉衣穿的,聊表寸心。”
羊舌香道:“我和乐校尉议好,公子不可久居邯郸,还是回秦国为上策。”
吕不韦见他二人诚心诚意,也没说子楚走不走,便命吕锦领出两个又娇又俊的小歌妓来,指道:“这一个给羊小将军,那一个给乐小将军。”
乐伸、羊舌香乐不可支,也不客气,伸过手去,一人领了一个。乐伸笑问吕不韦:“这两个小女子为何脸面体态一个样儿呢?”
吕不韦嘿嘿一笑道:“她二人是一胎所生。我曾经细细想过,要送就送给二位小将军一个样的。谁的比谁的好些,就非我所愿了。”
乐伸、羊舌香二人匆匆饮完酒,便各自领着一个小歌妓走了。当日夜间,有二十只荆筐运到乐乘的府中。乐乘便嘱咐乐伸、羊舌香道:“要保护吕不韦,也不可慢待子楚。打仗是打仗,但吕不韦是商人,子楚是人质,欺侮他们,于赵国颜面有损。”两人心知肚明,唯唯称是。
次日城外秦兵攻城又急。晚上,乐伸、羊舌香二人又到吕不韦行舍中。吕不韦同他二人喝到深处,便低下头去密语了好久……
乐伸、羊舌香二人听罢吕不韦的话,把斗中的酒泼于席上道:“若不救出子楚,枉对先生一片盛情。”
三日后,在一个雪花飘飞之夜,乐伸、羊舌香二人奉乐乘之命,处决十一个嫌疑秦人侦者。乐乘的命令是:“夜间提出西城门,砍杀后,推入壕沟中,明日报给攻城的秦人以示威!”
乐伸、羊舌香二位仗着明晃晃的大铜斧,押着十一人走到西城门下。西城门守城将验看了乐乘的信符,便把城门闪开一条大缝子,让这十一人出了邯郸城。
十一个嫌疑犯有十个被杀,余下的一个是秦国人质子楚。他的绑绳索被乐伸、羊舌香二人解开。夜黑如墨,子楚试探着从城壕水浅处趟过去,费尽了平生之力,爬上壕沿,往秦军扎营处走去。秦军的夜哨发现子楚,把他送往大将王龁军中。王龅见了浑身是雪、两腿尽是泥的子楚;子楚投入王龁怀中,放声大哭……
三日后,秦将王龅派能干的将士数十人,护着子楚的车,间道回秦国。子楚回国,先拜见了华阳夫人和太子柱。太子柱在病榻上向子楚道:“你回国来是个大喜事,但全亏你母华阳夫人信任你。”
秦昭襄王也会见了子楚,子楚向他说了赵国的一些政事、军事,又说了吕不韦的为人。昭襄王听后道:“吕不韦这个人忠义无比,可叫来秦国,给以重用。”
且说子楚逃后,赵王大怒,四处缉拿,不得其人,一口恶气出在吕不韦身上,下令捉拿吕不韦。赵将乐伸、羊舌香得知后,深夜敲开吕不韦的宅门。
吕不韦见了乐伸、羊舌香二人,忙问:“二位小将军有何事?”
乐伸、羊舌香把吕不韦领出东厢,小声道:“赵王下令,要捉你入牢。子楚的夫人、孩子,赵王也知道了,说是要搜出杀死。”
吕不韦的心跳起来,搓着手说:“怎么好?”
乐伸、羊舌香说:“不怕……”于是向吕不韦低声说了半天。拍拍吕不韦的肩膀笑道:“可否?”
吕不韦道:“性命要紧。”言毕往后宅匆匆跑去。
这天晚上,邯郸南城门要关未关的时候,乐伸、羊舌香带着七八个心腹甲士,押着一辆载兵刃的车子。车子是一辆二马车,车上有车帷子。出了城门向南,又转向西走了十多里才停下。甲士中有两个人,一个是男的,乃吕不韦所扮;一个是女的,乃赵凤所扮。他二人脱下衣甲,交还给乐伸、羊舌香二人。乐伸、羊舌香等人把兵刃从车子中抽出来,都埋于土洼之中。车子中还有一只大陶瓮,瓮中装着小赵政。赵凤忙把他抱出来。
乐伸、羊舌香带着五六个甲士回城了。从他二人回城的第二天起,吕不韦那价值万金的行舍,已是乐伸、羊舌香的不动产业了。金银、珠宝全都暗地运到乐伸府中,约有一万多锭,三十多箱。一个月后,吕不韦的行舍被乐伸、羊舌香卖给一个大富户。收了钱,他二人混出邯郸,投往辽东去了。后来,赵王知道了,只责乐乘不慎而已。
吕不韦离开邯郸,只捡那幽谷、野林的小道走。他驭得那双马如飞,行了十多日,把赵凤和小赵政安然载到成阳城,在旅舍中住了一宿。这一宿。吕不韦和赵凤说了百年大计,自然是如何坐上秦国的宝座。事已至此,赵凤无不应允。当日晚上,子楚带几个从人用赤帷车把夫人和孩子接入秦宫。
吕不韦送走了子楚夫人和小赵政以后,心中陡生惆怅。过了一段时间后,回到阳翟,把家财尽运咸阳,在咸阳西隅一带买了十顷田地。盖了房舍,暂时安顿从阳翟接来的眷属。
尔后,吕不韦找来二三十个营筑的名师。重建府邸。然后广交成阳城中的名士,又约了百十个文学之士为门客,在一起谈古论今。后来这些文学之士便在他家编书。书中以儒术为主,凡十二纪、八览、六论。所成之书,由吕不韦修订,后世称为《吕氏春秋》。
吕不韦自到咸阳城,几乎是足不出户,行为严谨。有时子楚来访他,他也从不口道“功”字,比在邯郸时对子楚更谦和。逢年过节,吕不韦都给太子柱、华阳夫人、子楚、子楚夫人送重礼。大家一说起吕不韦,无不交口称赞。
秦昭襄王第五十六年八月十五日,宫中赏月,昭襄王饮酒过度,子夜猝死。秦宫内办大丧,一月之内未殡殓。其他六国皆派使来吊唁。太子柱身感寒疾,勉强扶着病体接见朝官、使者,结果受了风凉,咳嗽吐血不止。发送了秦昭襄王,已到十月,太子柱该举行大典登位了。举典之日,他不能出升龙阁,朝臣皆向席褥一拜,并祝他万寿无疆。但他只当了三天挂名的秦王,便追赶昭襄王升天去了。于是秦宫又举大丧。
太子柱死后,秦史上叫他孝文王。
孝文王遗诏子楚为太子继位。子楚于翌年登位,历史上呼他为庄襄王。子楚夫人呢?她已是名副其实的王后。还原姓,又名赵后。赵后年轻,如二九之人,她还亲自教着个歌舞队,自编自演,很得庄襄王之宠。
庄襄王一登王位,那吕不韦就不甘寂寞了。他的所有如意算盘打对了。战国时期,给王廷多交粮食就能做不同等级的官儿。尤其秦国,在秦孝公三年,商鞅变法就明文规定:“使民以粜出官爵。”吕不韦出了那么多黄金供庄襄王挥霍,庄襄王做了秦王,他应该得大官。在一个日暖风和的日子,庄襄王封吕不韦为相国、文信侯,食河南洛阳十万户。这个大买卖人,一步登天了。
吕不韦大修府宅,穷奢极欲,姬妾多到忘记了名姓。
庄襄王登位多年,小嬴政已是十岁了。他是庄襄王的长子,即是当然的太子。庄襄王令他向吕不韦学习治国,兼读百家之书,又请了武艺高强的大师教他击剑。
嬴政年少之时,禀赋非凡,才识过人。一日,小嬴政同吕不韦到咸阳城西习骑射。日落西坂,吕不韦同他并骑归城。在入城门时,吕不韦提马,先他而入。小嬴政回到宫内怅然不乐。赵后心知不对,问他:“怎么了?”
小嬴政说:“相国先我驱骑入城,是眼中没有我这个太子。待我为了王,哪个臣子这样做,一定杀他,概不宽容。”
赵后听后心惊道:“我儿,你怎么会这样想呢?他是你的伯父,对你父王和你、我恩情深重,你将来为了王,可要好好待他。”
小嬴政气呼呼地转身就走了。自此,一连数日不和吕不韦一起骑射。吕不韦只道小嬴政有病,天天在王宫外面的朝房内等他。后来,经赵后美言,小嬴政才和吕不韦相见。
庄襄王登位不久,闻侦者报说:“东周君多次派使者和六国密谈。听周地军民说,周和六国联系,欲西入函谷进攻成阳城,灭掉秦国。”
庄襄王请相国吕不韦问计,吕不韦道:“周自践柞以来,已有三十七王了,天下也坐了八百六十七年,如今已是木炭燃尽,六国欲用周王之名合纵乱秦,于吾不利。不如趁其合纵未成灭之,使六国之王,不得再用周王的名义!”
庄襄王言听计从,命吕相国带兵十万,出函谷,攻东周君。那时候的东周君还有河南、洛阳、谷城、平阳、偃师、巩、缑氏七县之地,洛阳只是一个假都,被秦国欺侮得不敢居住。早在昭襄王五十二年,西周君就向秦王降顺,献了三十六座城池,周之九鼎已入秦之王廷,周之百姓不服周辖了。洛阳等地十万户,乃是吕不韦的食禄之源,他不能让东周君这个心腹之患再留下。
吕不韦虽是个阳翟大贾,但为人有心计,就是用兵,也颇有门道,秦军出不累月,便收复了东周的七县之地。吕不韦冲人周国都城,武士们押着东周君来到阶下,吕不韦亲自仗剑割下东周君的头,用手一抹剑刃上的血迹道:“什么文王、武王!我们只要秦王,周王天下到此不就完了吗?”
庄襄王三年,五月间的一天,秦王子楚在后宫和赵后下棋,忽有一阵凉风从水阁的窗外吹入。子楚打了一个寒战,觉得身上发冷,便说:“我浑身都觉得如处冰窟中。”
赵后忙摸摸子楚的头道:“如今是五月,就说是冷也冷不到这个样儿,怎么了?”说着扶起子楚转到静室中去。宫女们上来,给子楚盖了两层大被,子楚也还是觉得浑身发寒。宫内的侍医用什么药都不见效。只病了七日,便一命呜呼,只三十六岁。临死,他攥着小嬴政的手,嘱咐吕不韦:“我去之后,相国好好辅佐此儿。”
秦庄襄王为人最善,去世后朝野之人无不流涕哀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