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蒙古密藏1:发现成吉思汗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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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花剌子模

见到学者阿日善,宝音简单交流了一下参观成吉思汗陵之后的一些想法。此时,阿日善却提出去鄂尔多斯的百眼井看看,宝音第一次听说到“百眼井”这个词。驱车到鄂托克旗公其日嘎乡的阿尔寨石窟的景区接待处后,已经距离百眼村井不远了。也许是兴致不错,宝音看到附近有给游客租赁马匹的人,便提议三个人骑马去那里,这样感觉更惬意一些。一路上他们在谈论着百眼井的事情,而宝音好像在想着别的什么事。

在这片高原上,景色有一种神圣的美。宝音和包绮丽见到了被阿日善说得神乎其神的百眼井,80多眼井口仿佛洒落在一个巨大的棋盘上的棋子,密密层层地分布在那里。

宝音下马后朝井眼走去,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金蝠牒,总感觉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力量在附着他。

“这块地不大,大约宽100米,长300米,但是这里却有近90眼井,有的深十几米,有的则深几十米。”阿日善介绍道。

宝音发现,这些井的井壁非常光滑,不像是人工开掘的,而且犹如一个光滑的涵管,笔直向下,四周并无用来攀爬的台阶。

“我不认为这是成吉思汗的军队在这里开掘的井。”宝音一边注视着井口,一边说。

“那依你之见,这百眼井是怎么来的?”阿日善问道。

“至于怎么来的我还需要仔细研究一下才能知道,但我断定,这绝不是用来取水饮马的井。”宝音肯定地说。

“哦?宝音博士,这么肯定地说,那一定有您的道理吧。”阿日善兴致大增。

“你们看——”宝音指着井眼说,“如果是挖井取水,怎么能这样密集呢,它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一来这样不安全,取水也不方便。想一下,整个军队的士兵和马匹的数量加起来用水量是多么大,就是二十四小时轮班来取水也要不中断地供应。这里应该人多,非常拥挤就没有安全,取水就极不方便。二来,井与井之间距离太近,会导致水量不均衡,有的水井水多,有的根本没水,反而不利于取水,这样挖水井显然不符合常理。更大的疑点就是这些井的深度不一,你们看,在300米之内的地方,却交织着不同深度的水井,80多口井……甚至更多,有些已经被黄沙掩埋,它们聚集在一处,这合理吗?就算是挖井取水,同样的深度不就可以了吗,为什么有些深,有些浅呢?这显然不符合规律。”宝音耐心地提出他的看法。

“有道理,这么说来,这个百眼井还真有点神秘了,那您认为它是如何形成的呢?不可能是自然形成,自然界没有理由唯独在这巴掌大的一块地方造出这么些深井。”阿日善提出了他的疑问。

“这个现在还不好说,不过我从您所说的传说中似乎已经明白了这些井的用途。”宝音若有所思道。

“是什么传说?”包绮丽凑上前问。

“哦,这里一直都叫作‘敖楞瑙海音其日嘎’,相传成吉思汗攻打西夏时屯兵于阿尔巴斯山。有一天成吉思汗带着108只猎狗在草原上狩猎。当时烈日当空,人困马乏,猎狗也非常焦渴。这里没有清泉也没有水井,成吉思汗心急如火,命兵器巨匠尧勒达日玛,为猎狗一眼又一眼地钻井,瞬时钻出108眼井,解决了燃眉之急。”阿日善认真地解释道。

“这是我听到过的最荒唐的传说。”包绮丽笑道,“一条狗用一口井?如果是我,我就不做那种愚蠢的事,我想只需一口井就能解决问题。”

“传说嘛。”阿日善扶了扶头上的羊绒帽子说,“一般都认为是军井,行军打仗,如果周围没有水源的话,只能钻井取水了。”

“附近没有湖泊或河水吗?”宝音突然问。

“当然有,阿尔寨石窟、百眼井、马驹湖、布龙湖以及千里沟是鄂托克旗的著名文化品牌,其中乌纳干布日都,也就是马驹湖,就在附近。”阿日善郑重地回答道,用他的衣角擦着眼镜。

“这么说来,挖掘规模如此庞大和密集的百眼井就更没什么必要了。”宝音笑笑说,“如果成吉思汗取水的话,完全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办到,他们可以去马驹湖或布龙湖,而为什么要在这里耗费时间和精力开井呢?”

“马驹湖也有一个传说。”阿日善想了想说,“相传蒙古军与西夏交战时,术赤单枪匹马,闯入敌营,被西夏军团团包围。他英勇奋战,夺道突围。他的坐骑虽然受伤但是仍然顽强地突破重围救出术赤,然后就在这个湖边死去了。术赤在悲伤中把这匹马安葬在这个湖畔。传说为了怀念心爱的坐骑,术赤还命工匠制作了一把马头琴,用这匹死去的马的鬃尾做成琴弦编创了一首赞马歌,让手下的将士们演唱和演奏。时间久了,这匹马的遗骸变成了一匹金马驹。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湖水就会喷涌出万丈光芒,金马驹从湖水中飞出,在湖边蹦蹦跳跳,后来这一带就盛产蒙古骏马了,所以才叫作马驹湖。”

“现在就去看看吧。不过神话故事我相信都是杜撰出来的,现在很多地方,没有传说也要杜撰出传说来吸引游客。还好,起码没说马驹湖中出现水怪。”宝音笑着说。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奔跑,他们骑马到了一条小溪旁,又越过小溪继续前进,最后来到额尔和图山。

“是一座山,马驹湖在山那边?”宝音勒住马问道。

“我们只能下马登山,到山顶就可以看到马驹湖了。”

“难道是成吉思汗的骑兵无法越过山岭,于是在这里开井取水的?”包绮丽说道。

“没有什么他过不去的地方,就是黄河天堑他也能过得去,别说一座山,我们是走近路穿行的,其实去马驹湖还有别的路可以走。”阿日善说。

后来,他们小心翼翼地循原路返回小溪边,顺着高低起伏的山峦行走,走了几公里地就到了马驹湖。这时他们都又困又乏,而阿日善则搭建起临时帐篷,拿出了两大包预备好的食品,有奶酪和牛奶还有干饼、熏马肉等。

“阿日善先生是有备而来的。”宝音笑道。他们席地坐到一块油布前,开始大口吃起来。

“到这种地方考察,必须要带充足干粮。”阿日善呵呵地笑着说,“天马上要黑了,我们如果回去走在路上不安全,所以我就提前准备了旅行用的帐篷,晚上我们在这里燃起篝火就地扎营吧,我带了柴油,一会儿去找些干柴来,这样也好体验一下成吉思汗当时的生活。”

“哦!我可不喜欢篝火……不喜欢野外露营。”包绮丽马上叫道。阿日善奇怪地看着她。

“我原以为你们会喜欢,在城市生活久了,过过这样的野外生活也很有乐趣啊。”阿日善看着她说。

“哦!这样的生活……”她摇摇头,想起那段不可思议的经历,她给宝音使了个眼色,就沉默了。

“我们都喜欢。”宝音看着阿日善说,“她是因为太累了,其实她早就想围在篝火旁了。”说完大家都开心地笑了起来。

篝火燃起来,他们听阿日善饮酒唱歌,这样的夜晚充满了快乐。

回到各自的帐篷,虽然在篝火旁很长时间,但鄂托克的夜晚还是冷气逼人,身上的毛毯还不足以御寒,他穿着厚厚的衣服辗转了一会儿,他想念诺敏其其格。一会儿,他又想着从哪里找到成吉思汗陵的确切答案。他甚至在想,如果再有一次那样的经历,他想去到成吉思汗死亡的那个时候,他就能跟着送葬的队伍亲自去看看,这样成吉思汗陵墓究竟在哪里就不是一个让他困扰和辛苦了多年的不解之谜了。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手里攥着那枚金蝠牒睡着了……

在一层烟雾缭绕中,一座大斡耳朵矗立在蓝天下,草原上到处是腰挎弯刀的蒙古士兵。

成吉思汗在帐中徘徊,郭宝玉、忽都合别乞和纳牙阿在一旁站着。术赤在不远的位置低头等待着父汗的进一步指示。

“木华黎在攻打金朝,那个衰落的王国已经在苟延残喘了,可是夏国这个新皇帝李遵顼负义背盟,还妄想与朕作对!”成吉思汗喃喃道。

“父汗,请准许儿臣攻打夏国,把这个无耻的皇帝给您擒到金帐!”术赤起身拜奏道。

“速不台追击蔑儿乞惕残部也没有消息,这群野狼必须歼灭,方可解除我方后患!”成吉思汗大声说,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杀气。

“父汗!请准许……”术赤说到这里却被成吉思汗打断。

“那林木中部落都臣服了吗?”成吉思汗问道。

“儿臣已将您的天威施加到了他们的头上,诸部都已经臣服,就连威望很高的部落首领塔尔浑我也给捉了回来,就听父汗发落!”术赤铿锵有力地说。

“很好!札木合死了之后,太阳汗也死了,哲别杀死了屈从律,西辽尽归我蒙古所有,这些让我头痛的敌人都被我们征服了。”成吉思汗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接着说,“我就等这一天了!西夏……”

“大汗,就让术赤将军与臣一起攻西夏吧。”郭宝玉请奏道。

“让朕想想……赛哈尔皇后……”成吉思汗低头沉思片刻说,“李遵顼投降以来,作为我们的属国,他从金国那里得到过不少好处吧,为什么向他征兵责贡,他们却置若罔闻?这其中究竟是何缘故?”

“金国虽然已是强弩之末,但西夏却不是他们的对手,连年征兵责贡,他们已经不堪重负,所以李遵顼暗中联系漠北诸部屡次与我蒙古抗衡。”郭宝玉说着,声音变小了。

“岂有此理!”成吉思汗大怒,他坐下来大声说,“朕要不看在塞哈尔皇后的情面上,早就灭了他。你马上派使臣前去传达我的旨意,这种死狗一样的皇帝,必须得用马鞭子抽他才能够调教好。哼!他若不仁就别怪朕不义!”

“哦……臣,遵旨……”郭宝玉看了看术赤,然后说,“大汗……”

这时候,镇海慌张闯入金帐,也不顾施礼就说:“大汗,大事不好!出使花剌子模的使者回来了,他们说……”

成吉思汗听到这里,看了看帐中的其他人,然后盯着镇海问道:“别吞吞吐吐,赶快说,到底出什么大事了?巴合剌在什么地方,让他来见朕!”

“巴合剌被摩诃末苏丹下令处死了!”镇海表情很痛苦地说,“而且是亦纳勒出黑亲自执行的命令”。

“什么?!”成吉思汗忽地起身,瞪大眼睛说,“朕让他通商,他的奴才亦纳勒出黑抢我财物,杀我商人,现在就连朕派去的使者也杀害了!这头野驴子是不是不想活了?”

“父汗!”术赤愤然起身奏请道,“花剌子模欺人太甚,他们分明就不把我们蒙古放在眼里,请准许儿臣率兵征讨!”

“欺朕太甚!”成吉思汗看着术赤说,“术赤,这一仗不打也得打!不过,你和郭宝玉先去西夏征调兵马,回来之后,随我一起出征。”

“遵旨!”术赤和郭宝玉正要出帐,却被成吉思汗叫住了:“等等!”术赤和郭宝玉又转身站立,不解地望着成吉思汗。

“记住,能不打就不要打,只要他们肯征调纳贡,就放过他们,等征讨花剌子模之后我们再找他们算账。”成吉思汗目光深邃,若有所思地说。

术赤想了想,与郭宝玉走出帐外,他们调兵当夜就向西夏进发。

“大汗,一定要西征花剌子模吗?”耶律楚材在最后退出金帐的时候小心地问道。“耶律楚材,你一定要记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们害我商队,杀我使者,此仇不报朕何以为汗?”成吉思汗背着双手说,“战场的尘土是我们的鼻孔不可缺少的气息,对战斗的热爱是我们蒙古勇士赖以生存的食物!除了取得荣誉和胜利以外,我们没有也不希望有别的生活。耶律楚材,这便是朕的精神信条,朕必须为它们贡献朕的一切。”

耶律楚材闻言只好沉默,退出金帐。

次日,成吉思汗御驾亲征,命察合台、窝阔台、拖雷、速不台、耶律阿海、哲别、失吉忽图忽同行。

西夏的悲惨下场即将开始。

西夏太子李德任在朝议时说:“联蒙抗金乃是下策,无异于自断手足,引颈就戮也。夏、金唇齿相依,可使蒙古望而生畏,不敢犯我疆界,然我弃金降蒙,继而与金为敌,真乃愚蠢之极!今蒙古日甚强大,吞噬金国半壁江山,岂不知唇亡而齿寒,金亡则我危矣!圣上可遣使与金修好,立约盟誓,共击蒙古,唯此是长久之计也。”

然而李德任的建议却遭到大多数朝臣的反对,并被李遵顼驳回:“逆子乱言误国!岂能与金贼结好,朕宁可与蒙俯首称臣,不与金贼为盟。”太子只好退下,郁郁叹息。

但是不久他们就听到了术赤和郭宝玉大兵压境的消息,听到这个糟糕的消息之后,李遵顼仓皇逃往西京,临行前又做了一件错事,那就是废黜了李德任的太子位,立次子李德旺为太子。被废的太子李德任不愿与皇室同逃,请奏镇守中兴府,皇帝准奏,并命嵬名令公和籍辣思义为副将,与李德任守城。西夏军匆忙而沉重的脚步声在城楼上来来去去,也在通向各个碉堡和防御点的狭窄曲折的过道中回旋震荡,还有嵬名令公和籍辣思义催促部下或指挥布防的吆喝声。

面对强悍的蒙古军,这个被废的太子沉浸在痛苦的思索中,他命人传来膳食,准备同饮一次。四个戴着面罩,穿着长袍的侍者抬着一张放满菜肴的桌子,它们的出现和香味使他顿时精神振奋,消除了他对不舒服的一切抱怨。

“殿下,蒙古人兵临城下,而您却在这里饮酒作乐,我不知道您想做什么。”嵬名令公嘲笑道。

李德任冷笑说:“你一个曾被蒙古人俘虏过的败军之将,却来教训我,你如果想献城也可以,但要等我喝完酒。”

“殿下这是什么话,我虽然曾被俘,但我忠心为国,绝无二心。殿下疑我与敌交好,今天唯有战死方能证明我的清白。”嵬名令公跪拜道。

“好!”李德任放下杯子,上前扶起嵬名令公说,“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但是我现在不想与敌军作战。”

“这是为何?”嵬名令公不解地问。

“好汉不吃眼前亏。”李德任徘徊着说,“我听说花剌子模杀了铁木真派去的使者,他现在正在为此大怒,并决定去征伐花剌子模。有句话叫作哀兵必胜,敌人的心里都充满了仇恨和愤怒的火焰,这个时候最好不要激怒他们。蒙古人来无非想从我们这里非法榨取一笔钱罢了,贡品和人马我都统统给他们,等他们西去之后,我们再细细计较。”

“殿下远见,但是现在如何做?”嵬名令公问道。

“就让籍辣思义将军去敌军营中和谈,让他告诉铁木真的儿子术赤,我们愿意让步,给足够的贡品和人马来满足他的贪欲,就像我们遇到真正的强盗,也不得不这么做一样。让他张口吧,只要他的勒索符合我们的力量,我们就可以满足他。”

嵬名令公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就要往外走。

“暂且留步。”李德任喝下一杯酒说,“告诉术赤,其实我根本不怕他,等他们下次来我就向他们提出挑战,在任何地方都可以。”

李德任的话得到了嵬名令公的赞赏,认为这是太子精神上复活的不容置疑的迹象。

“好吧,我让籍辣思义如实转告。”嵬名令公说,“现在请您安心用膳,末将告辞了。”

很幸运,这样的结果符合成吉思汗的想法,在得到了一大笔贡品和三千骑人马之后,满意地退军而去,几天之后在沙州与成吉思汗主力会师。

远在西域的花剌子模苏丹摩诃末和他的臣子亦纳勒出黑正在玉龙杰赤城的宫廷里酣歌醉舞,却不知成吉思汗的十万大军已经跨过伊犁河正日夜兼程朝他的王国杀奔而来。

然而亦纳勒出黑没想到杀身之祸即将来临,显然目空一切的摩诃末苏丹也想不到蒙古人这么快就打到了城门口。享用这顿温柔的饮食还没多久,耳中便传来了一阵号角声,打断了他们脸上最后一丝笑容。号音重复了三遍,响得山摇地动,仿佛成吉思汗的军队已经破城而入,要用他的铁骑摧毁宫殿和塔楼,使整个城堡化为乌有了。摩诃末苏丹从镶有纯金和宝石的桌子边一跃而起,跑到窗边瞭望,但重重的殿阁挡住了他的视线,号声却来自城堡以外。

亦纳勒出黑意识到大事不好,但他并不敢说出自己图财害命的事。他有点战栗了,他没想到蒙古人真的会打上门来,而且来得如此神速。他无法想象那是一些什么样的士兵,又是如何通过铁木儿忏察(今新疆天山果子沟)这个鬼门关进入阿力麻里的。他当然不知道如狼一般有耐力的蒙古铁军在十几天前就做到了。察合台与他的将士们理石开道,砍木修桥,共修筑48座可容两辆车并行的大桥,顺利度过了铁木儿忏察这个天然屏障。

“陛下,他们来得太快了!”亦纳勒出黑叹息道。

“我现在明白我的国是多么脆弱,简直是不堪一击。西波斯等很多城市归顺才短短几年时间,我们的很多城市在我的怀抱中时间都太短了。布哈拉城和撒马尔罕城接受我的统治才短短六年时间,他们的人心未必都向着我,所以导致蒙古大军长驱直入,很快我所在的这座城市也将被蒙古军占领。伟大仁慈的安拉啊,我到底做了什么,您要让这些残忍的蒙古人来惩罚我?”摩诃末苏丹沮丧地说。

摩诃末苏丹此时才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烦躁不安,恨不得立即投身到战斗中去。

“要是我还年轻,还能走得动,我就可以去城外看到这场勇敢的搏斗可能怎么进行了!要是我能拿起弓来朝着敌人射一支箭,或者举起利剑和战斧挥舞一下就好了!可是现在这都是痴心妄想,伟大的安拉已经不再庇护我了,我已经没有力气,也拿不动武器了!”

“不要这么说,伟大的苏丹……”亦纳勒出黑说,“铁木真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虽然他的大军能来到我们的城下,却无法进入我们的城堡。”

“黑尔汗,你难道瞎了还是聋了?”摩诃末苏丹焦躁地说,“敌人既然能来到城下,就能进入城堡,进攻随时都会开始。我听到的只是风暴在宫外的呼啸,但它立刻可能变成一场狂风暴雨席卷而来。我真想到宫外看看!”

殿门忽然打开,王储扎兰丁急入,他有健美的身材,长长的脸上总带着坦率正直的眼神,并留了一头黑色的长发。

摩诃末苏丹大惊失色道:“难道那些来自遥远东方的蒙古人已经进宫了吗?”

“父王,蒙古人还没有来到这座城市。”扎兰丁马上说,他希望摩诃末苏丹能够平静下来。

“我听到了号角声,听到了兵马走动的声音。”摩诃末苏丹说。

“父王,那是我向城市发的警报,我组织了军队和人民,随时等待抵抗侵入的蒙古人。”扎兰丁说。他的一举手一投足,无不散发着既优雅又强健的魅力。

“敌人还没来,可你已经使我的子民人心惶惶,你扰乱了军队安定的心!你让我如何平安地逃离这座即将被攻陷的城市?”

“父王,如果我们不抵抗,蒙古人很快就会进城了,讹答剌城已被成吉思汗的儿子察合台和窝阔台攻陷,他们杀害了那里的男人和孩子,抢走了那里的妇女。而成吉思汗已经在布哈拉城里正在与抢去的女人饮酒作乐,如果我们不把这群恶魔赶出花剌子模,他们很快就会攻打玉龙杰赤城。”扎兰丁镇定地说。

“哦,安拉!我的母亲你的祖母花剌子模的太后就在撒马尔罕,希望仁慈的安拉能够保佑他们。”摩诃末苏丹说。

“安拉是不会保护弱者的,父王!现在您就下旨,号令军队和子民为我们的国家而战吧!”扎兰丁激昂地说。

“好吧,我现在才发现我已经老了,就让我把国王的一切权柄都交给你吧,你现在已经是年轻的国王了。”摩诃末苏丹说,“乘蒙古人还未到这座城,你得把我送出宫去,我要去撒马尔罕城陪伴你的祖母,让她少一些惊慌和恐惧,我要远离那些可怕的魔鬼,我向安拉祈祷,希望伟大的安拉赐给你勇气和力量。”

“尊敬的父王,您不能离开这座城市,您的离去会让你的子民失去攻击敌人的信心,更会让魔鬼狂笑着扑向这里。”扎兰丁说。

摩诃末苏丹并没有听取扎兰丁的劝告,而是携带财物与宫中一行六百多人去了撒马尔罕城。心存侥幸的摩诃末苏丹并没有想到,两个月后,蒙古四路大军已会师于撒马尔罕城下合围撒马尔罕。

心烦意乱的摩诃末苏丹正在和自己的女侍卫伊戈娜饮酒作乐,她头发金黄,脸庞的轮廓鲜明而柔和,并有一双犹如夏日天空般湛蓝的眼睛,伊戈娜美得就像是一朵绽放的莲花。她希望保护摩诃末苏丹,她全心全意所爱的人。城外的喧嚣声已经将女乐师们演奏的乐曲淹没。他们走出宫殿门口,来到一个可以眺望到城堡外的楼阁。

“哦,安拉,发生了什么事,让我去看看,难道是魔鬼闯进宫中了吗?”摩诃末苏丹惊慌地站起身,朝窗子前走去。

看到他焦急万分,她坚定地说:“陛下,还是让我站在窗前,把外面发生的情形告诉您吧。”

摩诃末苏丹看到了从外面射进宫的弩箭,惊愕地大叫起来:“蒙古人来了!每个窗口很快就会成为弓箭手射击的目标,一支流矢也可能……”

“陛下,我不怕!”伊戈娜嘟哝道,马上迈着坚定的步子跨上了两三级石阶,向他所说的那扇格子窗走去。

“伊戈娜!亲爱的伊戈娜!”摩诃末苏丹喊道,“不要冒险,这可能造成伤亡,万一发生什么,我会终生遗憾的,至少用那个旧盾牌挡一下,尽量使自己不要暴露在格子窗前面。”

伊戈娜以出奇的敏捷,把一面巨大的旧盾牌遮住窗口的下半部,这样她既可以用它保护自己,又可以躲在它后面,窥察城堡外面的活动,向摩诃末苏丹报告攻城部队进行的各种部署。她这时所处的位置对这一目的是特别有利的,因为这时她与主楼构成的角度,使她不仅可以看到城堡周围的区域,而且那个可能成为第一个进攻目标的外围工事,也在她的视线之内。这个外部碉楼并不太高,也不太大,它的作用只是保护城堡的边门。这类碉楼由城堡的壕沟与主堡隔开,万一它被攻占,随时可以曳起临时吊桥,切断它与主要建筑的交通。碉楼有一个出击口,与城堡的边门处在一直线上,整个小楼周围筑有一道坚固的木栅。从驻守这个据点的人数上,伊戈娜不难发现,守城部队对它的安全比较担心,进攻者几乎就集结在与工事遥遥相对的地方,从这点看,很清楚,它已被选定为进攻的突破口。

这些现象,她迅速通知了摩诃末苏丹,并且告诉他:“城下布置了弓箭手,士兵像海水一样多。”

“打着什么旗子?”摩诃末苏丹焦急地问。

“我没有看到什么旗子……”伊戈娜回答。

“简直是咄咄怪事,”摩诃末苏丹咕哝道,“要进攻这么一个城堡,却没有一面军旗,不打旗号!你看到指挥这行动的人吗?”

“那是一个勇猛的骑士,穿一身黑盔黑甲,十分明显,”伊戈娜说,“只有他从头到脚的武装很特别,由此可见,整个行动是他指挥的。”

“他的旗帜上画的什么图案?”摩诃末苏丹问,危机到来的可怕的消息使他感到惊慌。

“好像在黑色的旗帜上画着一根长矛一样的图案,还有狼……”

“哦!安拉,难道安拉对我的惩罚已经到了么……”摩诃末苏丹大惊失色。

“进攻的锋芒指向城堡的另一边。他们好像随时在准备冲锋,安拉保佑我们吧!多么可怕的景象!冲在最前面的都手拿巨大的盾牌,头上顶着防御用的木板,跟在后面的便挽着弓前进,哦!安拉,饶恕你所创造的人类吧!”伊戈娜叫道。

就在这时,她的描述突然被进攻的号音打断了,那是一阵尖厉的号角声,撒马尔罕守城的人也立即从城楼上吹响了军号,那是对敌人的进攻表示藐视的号音,其中还夹杂着沉闷的咚咚声,一种铜鼓发出的声音。

双方的呐喊更扩大了那恐怖的声浪,进攻的蒙古人喊道:“成吉思汗万岁,成吉思汗万岁!”

而守城的花剌子模将士们也喊道:“伟大的摩诃末苏丹万岁!让我们以安拉的名义,将这些侵犯我们的异教徒赶出去,杀死他们!”

然而决定胜负的不是呐喊,城外发动了猛烈的进攻,被围困的城堡也展开了同样猛烈的抵抗。蒙古弓箭手们在森林的狩猎活动中训练有素,现在发挥了弓弩的强大优势,用当时恰如其分的说法,真可谓是“箭如雨下”,防守者全身的任何部分一旦暴露,立刻会给他们的长箭射中。这密集的射击气势凌厉,持续不断,每支箭有各自的目标,同时射向胸墙上的每个洞眼或窟窿,射向每个窗口。不论那里有没有人防守,只要可能有人,都会遭到射击。结果守兵死了几百个,还有一些受了伤。守城将军怯失力汗和两个伙伴的部下,自恃盔甲在身,而且有城墙掩护,在防守中表现得相当顽强,几乎与进攻者不相上下。他们用强弓硬弩、投石器和各种射击武器,回答对方密集的飞矢。由于进攻者缺乏必要的掩护,他们的伤亡比他们造成的伤亡大得多。箭和飞射物的啸鸣,只有在某一方遭受重大损失引起惊叫时,才会暂时停止一会儿。

“我只能躺在这里,像一个卧床不起的病人。”摩诃末苏丹喊道,“这是一场决定我生死存亡的战斗,我却无能为力,只得靠别人去进行!仁慈的伊戈娜,请你再看一下窗外,但要注意,别给下面的弓箭手当作射击的目标。请你再看一下,看他们是不是还在进攻。”

伊戈娜经过这段时间的精神准备,已把生死置之度外,重又坚定地走到了格子窗前,但把身子隐蔽在一边,不让下边的人发现。

“伊戈娜,你看到了什么?”摩诃末苏丹又问道。

“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片密集的飞箭,使我的眼睛都花了,连射箭的弓手也看不到。”

“哦!”摩诃末苏丹说,“如果他们不能靠强大的实力向城堡发动攻势,单凭射箭是攻不破石墙和堡垒的。找找那个举着长矛的骑士,美丽的伊戈娜,看他在做什么,因为他怎么做,他的部下也会怎么做。”

“我没有看到他。”伊戈娜说,一双灰色的眼睛依然凝视着他。

“怯失力汗在哪里?这个无耻的懦夫!”摩诃末苏丹表示厌恶地喊道,“难道在暴风雨到来的时候,这个舵手却离开了他的岗位吗?”

“他没有离开,没有离开!”伊戈娜答道。“现在我看见那个举着长矛的骑士了,他带着人逼近了碉楼外面的屏障篱。他们正在拔除木桩和栅栏,用斧头砍倒屏障篱。他那高高的旗帜在众人头顶飘动,像乌鸦在堆积尸体的战场上盘旋。他们在篱墙上打开了一个缺口……他们冲进去了……又给顶回来了!怯失力汗率领一队兵守在那里,我在密集的人群中看到了他高大的身子。他们又向缺口冲去,双方展开了肉搏,一个对一个争夺通道。安拉啊!这是两股猛烈的潮水在搏斗,两股相反的风浪在互相冲击!”

她从窗口变转了头,仿佛再也不敢看这可怕的场面了。

“再向外边望一下,伊戈娜。”摩诃末苏丹误会了她回过头来的原因,于是急忙说,“现在大概放箭不多了,因为双方已在展开肉搏。你再看看,现在危险不大了。”

伊戈娜又向外望了一下,马上惊叫道:“安拉啊!怯失力汗和另一个年轻的骑士在缺口搏斗呢,他们的部下在旁边呐喊助威,注视着搏斗的进展。安拉啊,救救被压迫的人吧!”接着她发出了一声尖叫,大喊道;“他摔倒了!……他摔倒了!”

“谁摔倒了?”摩诃末苏丹大声问,“看在安拉分上,快告诉我谁摔倒了!”

“怯失力汗。”伊戈娜答道,她有些泄气,但接着又高兴得大喊起来,“不对……不对!光荣归于万军之主的安拉!他又站起来战斗了,他一条胳膊仿佛有二十个人的力气似的。他的剑断了——他从一个士兵手里夺过一把长斧,他不断挥舞着它,把蒙古那个年轻的将士逼得步步后退。那个大个子弯了一下腰,站不稳了,像一棵大树已被伐木工砍得摇摇欲坠,他倒下了!”

“蒙古将军吗?”摩诃末苏丹喊道,他的眼里显出了忧郁的神色。

“对,蒙古将军,”伊戈娜答道,“他的人赶来救他了,傲慢的长矛骑士跑在前面,他们人多,逼得我们的勇士只得住手。他们夺走蒙古将军,把他抬进了营地。”

“进攻的人已拿下了屏障篱,是不是?”摩诃末苏丹问。

“拿下了,拿下了!”伊戈娜喊道,“他们已在攻打外堡的城楼,一些人在架云梯,其他的人蜂拥而上,拼命想踩着彼此的肩膀爬上城楼。石头、圆木、树杆纷纷落到了他们头顶,受伤的人马上给送往后方,新来的人又代替他们参加进攻。伟大的万能的安拉啊!你把自己的形象给了人类,为什么他们这么残忍,要消灭自己的弟兄呢?”

“伊戈娜,别那么想。”摩诃末苏丹说,“现在没有时间想这些事。谁退却了?谁在向前推进?”

“云梯给推倒了,”伊戈娜答道,身子瑟瑟发抖,“战士们趴在地上,跟压伤的爬虫似的。守城的一边占了上风。”

“安拉啊,帮助我们吧!”摩诃末苏丹闭着眼睛嚷道,“蒙古人退却了吗?”

“不,没有!”伊戈娜大声回答,“他们表现得很英勇。长矛骑士逼近了边门,他把门打得震天响,在一片喊杀声中还可听到。石头和圆木冰雹般向这位勇士打来,可是他毫不理会,只当它们是鸡毛或飞絮!”

“凭默罕默德先知起誓。”摩诃末苏丹说,他瞪大眼睛,脸色苍白地说,“我敢说,全世界也许只有一个人能够这么战斗!”

“边门摇动了。”伊戈娜继续道,“它坍了,他们冲了进去,碉堡被占领了。啊,安拉!他们把守兵从城楼上扔了下来,扔进了壕沟。”

“哦!那吊桥,那连接城堡的吊桥,也被他们攻克了吗?”摩诃末苏丹大声问,“也许我现在应该离开这座城市,远离这群魔鬼。”

“没有,陛下,还没有。”伊戈娜答道,“长矛骑士一过桥,就把它破坏了,只有不多几个守兵与他一起逃进城堡。你听到的尖叫和喊声,便说明了另一些人的命运。我看,要在战斗中取得胜利还很困难呢。”

“伊戈娜,现在情况如何?”摩诃末苏丹焦急地问,“你再向外看看!现在不是害怕流血的时候。”

“陛下,进攻暂时停下了。”伊戈娜答道,“蒙古人占领了碉堡,正在休整,守城部队虽然还在断断续续向他们射箭,可是不能伤害到他们。”

“那个长矛骑士,他就是成吉思汗……”摩诃末苏丹又自言自语似的咕哝道,“我敢说,没有第二个人会这么勇敢,伊戈娜,你没看到长矛骑士还有什么别的标志吗?”

“没有。”伊戈娜答道,她看得目瞪口呆,动也不敢动。我看不到他还有什么其他标志,不过只要看到他打仗时那浑身是劲的样子,我想,哪怕他在千军万马中,我也能识别他。

“伊戈娜。”摩诃末苏丹说,“毫无疑问,他们只是休息一下,以便积蓄力量跨越壕沟。他们是不会迟疑犹豫的,不会让一场英勇的战斗前功尽弃的。我不得不离开这座城市了,这真是太可怕了!”

“陛下!”伊戈娜转身离开了窗口,走近他说道,“您这种对目前的虚弱状态无能为力的怨恨,必然会对您的国家产生不利影响。您不能离开这座城,您应该指挥将士们,与坚守城池的十一万将士并肩作战!”

“哦!伊戈娜!人是定位在大自然的其他动物和植物以及矿物之后,因为只有狂妄的人类才会企图扭曲生命。”摩诃末苏丹答道,“你不知道,我现在老了,如果我能再年轻一些……”

“陛下!世界的征服者苏丹!”伊戈娜摇了摇头说,“既然这样,那么就请陛下起驾吧,我护送陛下从秘密通道离开这里!他们即使能包围这座城,却无法知道您的逃生通道,现在就走,再等下去就来不及了!”

于是,摩诃末苏丹在贴身侍卫伊戈娜的护送下穿过几公里的通道,准备带领人马逃往西北方向的巴里黑城。可是通道出口处那座石头垒起的阁楼已经被两个蒙古兵守住了,显然他们并不知道这里连接着一个地下通道,一直通向撒马尔罕城里的摩诃末苏丹的行宫。伊戈娜只好耐心地等着天黑。夜幕落下,伊戈娜一寸一寸静悄悄地爬行,直到接近南侧的蒙古兵时,她才起身往蒙古兵的颈椎用力一击。蒙古兵倒下了,她也不多想便带着摩诃末苏丹冲了出去。

他们跳上了较健壮的那匹马,然后牵起了另一匹马的粗糙缰绳,他们只有自求多福了。两匹马走进了一条两旁布满碎石子的小径。这里的地形相当险恶,在烧黑的巨岩之间有一个个凹洞,洞内流沙飞旋,就像是地狱里用来惩治恶人的锅炉一样。

整整一夜,第二天下午他们才精疲力尽地来到巴里黑城外的一个地方。摩诃末苏丹下马坐在地上休息,他远眺着眼前的景致,他感谢安拉,让他得以生长在这片融合了沙漠与农田之美的神奇土地上。金黄的麦穗闪闪耀眼,棕榈树绿得令人陶醉,它的冠冕下流淌着有助农田水利的暗木河之水,并遮蔽了平静村庄的一栋栋白屋。祖祖辈辈的花剌子模人所开垦的黑色土壤,长出了果树和小麦还有亚麻。酪梨树与无花果树竟相媲美。暗木河岸有郁郁葱葱的绿草和芦苇。沙漠中的植物只需要一点雨水就会冒了出来,水资源能在沙地深处储存几个星期之久,但是只有依靠占卜的小棍才能找得到。伊戈娜找到了一块潮湿的地方,跪下开始用手挖了起来,终于挖到了水。她先用手掬水止渴,脱下缠腰布用水洗干净,然后搓自己的身子,她没忘记用羊皮袋装满珍贵的水。

摩诃末苏丹的嘴唇干了,舌头也肿了,他实在没有力气了。如今除了祈求神灵保佑之外,还不能再奢求什么。他想象着自己正和宫中的后妃们在一处绿野乡间散步,耳旁鸟语啁啾,并有暗木河串流。如此一来现实的景致也就不那么艰险,他的脚步也变得轻盈起来,他沿着一条干涸的河床走到一座陡斜的山丘脚下,一片光秃间,却屹立着两棵棕榈树,景象极不协调。

伊戈娜提着灌满水的羊皮袋子恭敬地递给他,他眼睛都没抬,仰起脖子咕咚咚喝了起来,然后倒地就睡。当他一觉醒来,太阳已开始西沉。他忍着头部的涨热和肌肉的疼痛继续往巴里黑城的方向走,山谷却是那么远,那么遥不可及。

“走吧,远离那些魔鬼,远离他们。”摩诃末苏丹不停地唠叨着。

金发碧眼的伊戈娜听到这些话,再加上一路上狼狈的奔逃,她实在怒气难消,因为她看到原本头脑灵活、热情奔放的情人摩诃末苏丹,如今竟成了闷闷不乐、唉声叹气、萎靡不振的老人。她与花剌子模原本是势不两立的,因为她是古尔王朝的希哈布·阿德丁·摩诃末国王最小的女儿,在摩诃末苏丹征战阿富汗加兹尼城时,她被他所俘虏。她的美貌救了她一命,她成为摩诃末苏丹的女人,成为他的侍卫。再后来,摩诃末苏丹心血来潮让她恢复了自由身,但是她却不走,她留恋和他在一起的感觉,也许因为摩诃末苏丹与她的父亲同名,使她不仅感受到了父爱,而且感受到了他对她丈夫般的疼爱。

在成吉思汗的大军还没来到花剌子模时,当时的他不乏活力与斗志。然而自从他要面临国破家亡的命运时,他就把自己封闭起来,既不吃东西,也不再看她。

“陛下,您何时才能重生?”在巴里黑城的行宫内,她忽然问他。

“等黑尔汗回来的时候。”摩诃末苏丹说。

“黑尔汗,又是黑尔汗!您难道还不明白吗?就是因为他如狼一般的贪婪给您的国家造成了灾难,蒙古将领哲别已经除掉他了。”

“哦,安拉,仁慈的安拉,杀人是非常严重的罪行,杀人者将永世不得超生。”他闭上眼睛喃喃着。

“陛下,那么,您还在犹豫什么,应该联系扎兰丁,我们应该阻击敌人,恢复我们的国家。”她劝道,她就像枯萎的花朵。

“哦,撒马尔罕有消息吗?等巴力失马思汗回来后再说吧!”他摇摇头说。

“尊敬的陛下,我不得不告诉您一个痛心的消息,也许您会因此失望,但我希望陛下您能振作!”她有点着急,站起身来。

“难道东方的魔鬼攻陷了撒马尔罕城吗?”摩诃末苏丹说得很平静。

“对!再也没有什么撒马尔罕了!塔孩汗、巴力失马思汗、八剌汗、撒儿昔黑汗,他们都已经战死了!”她大声说。

“什么……”他惊愕地捂住自己的脸,过了一会儿又问,“阿勒巴儿汗在哪里?”

“逃去了玉龙杰赤,我想他是想和扎兰丁抗击敌人。”她睁大眼睛说。

“就让仁慈的安拉去惩罚这些魔鬼吧。我要远离他们,我要去海边,我现在很想看到大海。只有大海才能让我的内心恢复平静。”他喃喃道。

“陛下,生命只有一次,陛下,就在此时此地您别再有那些念头了,逃跑只能使敌人越来越强大,只有奋起抗争,才能打败敌人,让他们知道花剌子模人的英勇,他们才会退去。身为花剌子模国的苏丹,难道您不打算让自己的生命在战火中烧化,献给您的子民和伟大的安拉吗?”她耐着性子温言相劝。

“到处都是蒙古人,我们怎么能打败他们,他们就像魔鬼,哦!无法战胜的魔鬼!”他烦躁地大叫。

“哦!安拉……”她失望地盯着他说,“我一直以为您是为人伸冤雪恨的使者,是受压迫者的救星,是专制暴力的拦路石,可我不能跟着一块冷冰的石头,您要是再这样,我要走了!”

“好吧,你走吧,为何要跟着一个失去一切的国王,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他绝望的眼神仿佛能穿透她的眼睛。

伊戈娜跪了下来,将他拦腰抱住,抽泣道:“陛下,您现在已经语无伦次了,您的敌人越来越多了……”

“走吧,我们走吧,现在的局面不是你能改变得了的。”他说着站起身来。

忽然外头有人叫门,伊戈娜冲到窗户边一看,原来是巴里黑城守将。守将大声说:“跟我来,蒙古人就要攻进来了。”

在逃跑中,摩诃末苏丹与蒙古军火拼,但是一败再败,只好狼狈逃到宽甸吉思海,来到一个叫额别思宽的岛屿上。国破家亡的现状让摩诃末苏丹心灰意冷,他在一次高烧后奄奄一息地说:“我就要死了,却没有一块葬身之地。”

接着伊戈娜向摩诃末苏丹的卧榻看了一眼。

“他睡着了。”她对身边的侍女和侍卫们说,“精力的消耗和精神的折磨已弄得他疲乏不堪,一出现暂时的松弛他便沉入睡乡了,他永远地睡着了。我这么看他,是最后一次看他,这是罪恶吗?你们看看吧,即使在睡眠中,那种英勇的情绪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脸上了!他不再动弹!还有我的父亲!我的父亲!你的女儿真是罪孽深重,为了这个懦弱的国王竟然忘记了您的苍苍白发!我是个丧失天良的孩子,把消灭我们古尔王朝的仇人看得比父亲您更重,也许我的罪过正是安拉的愤怒降临在我身上的表现!我忘记了古尔人的灾难!我一定得把这种愚蠢的念头从我心中赶走,哪怕这会使我的每一条神经都感到不能忍受!”

痛心疾首的伊戈娜接着跪在他的尸体旁大哭道:“陛下,我恨你的软弱和无能,恨你的权势和荣耀!我恨你的国家,能够亲眼见到花剌子模人饿死,妇女和孩子痛苦呻吟,是我一生最大的快乐!陛下,你别以为把我关在这个天堂的假象里就能抚平我的怒气,我越来越愤怒!现在我只希望花剌子模灭亡,不论是被你那些各怀鬼胎的臣子消灭,还是被蒙古人所消灭,这些都已经是无所谓!”

花剌子模太后秃儿罕逃往哈伦堡。哈伦堡被哲别、速不台围困,半月后哈伦堡缺粮断水,太后秃儿罕令开城投降,蒙古军屠杀了所有被俘的摩诃末苏丹的儿子。成吉思汗命术赤和察合台进攻玉龙杰赤,并承诺在破城之后封赐给术赤,术赤为给自己保留一个完整的都城而主张广施仁义,而察合台的汗国被确定在撒马尔罕,因此他想在破城之后劫掠财物,并且鼓励士兵强暴花剌子模的妇女。术赤却不同意,因此与察合台相互掣肘,相持不下,整整七个月都没有攻下玉龙杰赤,成吉思汗为此大怒,撤掉术赤的统帅职务,任命窝阔台为帅,限期一个月拿下玉龙杰赤,扎兰丁在内外夹击中逃跑。

在岌岌可危的玉龙杰赤城,很多年轻人就在这一天争相结婚,并且邀请人们来参加结婚典礼,年轻的情侣希望在死的时候挽着手一起进入天堂。

新郎和新娘的家人倾其所有,请所有人来用餐。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食物,现场装饰着缤纷的花朵,回荡着好听的音乐。人们流着泪围绕在新郎和新娘的周围,唱着凄凉的民谣。

新郎和新娘们肩并肩地走在一起,脚步一致,手的关节互相轻微摩擦着,都在凝视着对方的眼睛,他们似乎看到了一样的爱和诺言,就像望进一个正在凝视天堂的人们的眼睛。他们渴望着生命、婴儿、农作物。是的,生命!永远活在和平中的生命!

有一位长者的声音有点沙哑,他举起手说:“愿安拉慈爱的笑容照耀着你们,愿安拉时时在你们身旁,愿安拉赐福于你们,并且看顾着你们,永远赐予你们喜悦与平安。”

爱人们拥吻着。破城之后,血流成河。

正当新郎新娘们陶醉在自己的美梦时,他们听到马蹄和喊叫的声音。随即就出现了很多蒙古骑兵,带着各种颜色的旗帜。领头的是察合台,他头上插着羽饰,盔甲也闪闪发光。

婚礼的客人全部都安静下来。骑兵们骑到了新郎新娘们的面前。察合台的脸形丰满,胡子上方的脸颊则又红又肿,他在马上站了起来,然后大声宣布:“我们是来执行初夜权的!身为领地的主人,我们将要在他们的新婚夜与新娘同睡一宿,来祝福他们能白头偕老。”

微风轻拂过树梢,马甩了甩脖子,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敢发出声音。他们知道,破城而入的蒙古军是有初夜权的,他拥有土地,而事实上他也拥有人民,他可以要求任何一位平民男子为他在一年里作战一个月。

新娘们的父亲和母亲,冲上前来大喊道:“不,不,我的安拉!”

那些骑士都握着弯刀,他们是有备而来,他们的弯刀都对准了这些人的身体。

“初夜权是我们蒙古人的权力!”察合台平静地说,“或许你们还不知道对领主应该履行什么义务,别让我们手中的弯刀提醒你们!”

新娘们感觉到新郎们的手臂忽然拉紧起来,有几个新郎的父亲和新娘的父亲已经冲出去手无寸铁地跟蒙古骑兵打起来。他们想要抓住马缰,把骑士们拉下马来,但一眨眼的工夫就死在他们的马刀下。天空中降下雨来,仿佛上天的泪水在下降的过程中冰冻了起来,母亲跪在尸体旁放声大哭,父亲啜泣着。

新郎们都集中赶到了一个地方,遭到了集体斩首。新娘们也被集中起来,但她们都在哭喊着劝退自己的父母,她们似乎已决定去陪蒙古军睡上一宿来拯救她们所挚爱的生命。

然后她们噙着泪水离开各自的父母,自愿被一些骑兵拉上马背的后座。他们骑走了,她们没有回头。

那些新娘的父亲们在骑兵离开之后,觉得自己好没用。新娘的妈妈们被一群妇女安抚住,但是她的嘴里不停地哭喊着;新郎的父亲眼眸噙着泪水,看着地上已经流干了血的儿子,嘴唇闭得紧紧的。

大火迅速蔓延到了城堡的各个部分,点燃这场大火的察合台站在塔楼顶上。蒙古士兵们把城内所有的男人都赶出了他们的家门,除了老人,很多年轻男人都遭到了屠杀。然后把他们掠来的女人接到原本属于那些被屠杀的年轻人的床上,执行初夜权的律法。初夜权满足了他们对年轻女子的胃口,但他们仍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年轻的女人。

年老的妇女们已经不再流泪,她们满头白发披散在脑后,眼睛炯炯发亮,报仇泄恨的念头与精神错乱的怒火交织在一起。她们举起可以拿到的任何工具在头顶挥舞,仿佛她们是命运女神,掌握和操纵着城堡中所有活着的人们的生命之线。在那场大火和屠杀中,她们高唱着粗野的赞歌:

花剌子模的儿子们,

伟大的安拉让你们磨快手中的钢刀!

花剌子模的女儿们,

伟大的安拉让你们把手中的火把燃烧!

磨快钢刀不是为了在宴会上切肉,

而是砍向闯入我们家园的魔妖!

燃烧火把不是为了照明新婚的闺房,

而是发出蕴藏着怒火的青光。

磨快钢刀吧,恶狼在长啸!

燃烧火把吧,魔鬼在吼叫!

花剌子模的儿子们,磨快你们手中的钢刀!

花剌子模的女儿们,让火把在你们手中燃烧!

乌云覆盖了玉龙杰赤的城堡;

铁鹰驾驭着乌云在咆哮,

而为它们准备好的棺材已经摆好!

玉龙杰赤的女儿们保卫安拉的荣耀,

花剌子模的儿子们以安拉感到自豪。

花剌子模的儿子们,

敌人嘴脸狰狞扑向你们新娘的怀抱,

戴盔缨的恶狼要在闺房里睡觉。

黑暗降临在花剌子模的城堡,

浓密的乌云在玉龙杰赤城笼罩,

血剑劈开了我们的衣帽,

火焰吞没了我们的住巢,

哭喊消失在它们的狂笑。

一切即将化成尘屑!

花剌子模的民族消失了,

摩诃末苏丹的名字消失了,

但是花剌子模的儿女们,不要向命运告饶!

让你们的刀剑劈向敌人的头脑,

只要一息尚存就将敌人打倒,

既不怜悯也不窜逃,

因为复仇的机会转瞬没了,

憎恨本身也难免云散烟消!

我们同样去安拉身边报到!

什么也阻挡不住烈焰奔腾,熊熊大火冲向夜空,把周围遥远广袤的一片乡村都照得通明。房屋挟带着烧红的椽子和屋顶,一个接一个地倒坍,火光把他们和他们的武器都照得泛出了暗红的光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察合台凌空站立着,从他选择的高处挥舞胳臂,发出一阵阵狂笑,仿佛他就是花剌子模的国王,正在指挥屠杀,指挥点燃的这场大火。

战利品确实不少,大量的金银器皿、贵重的盔甲和豪华的衣饰,在这样的收获面前,他们是任何危险都吓不倒的。然而团体的纪律是严格的,没有人敢冒险私自吞没任何一件东西,现在它们全都汇集在这儿,听候首领的处置。

沉静笼罩了一切,这时传来了察合台的声音:“欢呼吧,勇士们!摩诃末苏丹的巢穴覆灭了!请大家带着各自的战利品,前往我们的集合地,因为天亮以后,我们还要继续战斗!”

玉龙杰赤的王宫内。成吉思汗默默地盯着眼前这个自称是扎兰丁妃子的女人,他一直都在怀疑,扎兰丁不肯放弃战争,是否因为眼前这个女人。而伊戈娜是自投罗网的,她不愿玉龙杰赤的百姓死于一场浩劫。就在这个时候,刚刚即位的扎兰丁国王正亲自在八鲁湾指挥大规模的作战准备,打造兵器的人捶制胸甲,磨利长枪,以及冶炼刀剑。

第二天,他们在这里遇到了失吉忽秃乎率领的三万兵马,就在对面,他们如潮水般冲了过来。

扎兰丁国王的命令声不时可以听见:“花剌子模的勇士们,集合部队,让我们把这些强暴你们的母亲和妻子以及妹妹们的强盗赶出暗木河以外!”

“冲过去!”扎兰丁策动马匹,奔驰出去,接着他的军队开始涌向敌阵。

长剑呼啸的声音,士兵们死亡时的哀号声,以及剑刃切进人骨的声音,头颅滚了出来,停在马蹄下。蒙古兵被这个突击一时弄乱了阵脚,不知如何应对。扎兰丁在厮杀了一阵后,坐在马背上看着蒙古兵四处奔窜,他们不是被一刀砍死,就是自动跪下来投降。

失吉忽秃乎率领的三万兵马全军覆没,而察合台的儿子木阿秃干也在范延堡外围阵亡。扎兰丁的兵士们欢呼着,沉醉在刚获得的胜利里。

成吉思汗望着躺在龙榻上的伊戈娜,等待着她的赞美。她的胸部坚挺、双腿修长、手脚柔嫩细腻、躯体玲珑有致,看得宛如畅饮玉液琼浆,艳光照人,完美而动人的身材在薄薄的内衣下显露无遗。

听到门外的战报后,成吉思汗推开伊戈娜,大怒道:“抓住扎兰丁!屠尽范延堡的所有活着的人,把这里夷为平地,使其寸草不生!”

如火一般的反应将她淹没,突然她抬起眼来,发现经历了太多战争的老人正在凝望着她,眼睛一眨不眨,几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伟大的成吉思汗,是什么使您的怒火要烧毁这座城市,难道屠杀手无寸铁的人民就可以平息你的怒火吗?”她忍不住恐惧感的侵扰,终于说话了。

“由于他们的顽抗,使朕永远失去了心爱的孙子!”成吉思汗的眼睛红了。

美丽的伊戈娜说:“当死亡使坚强的战士的长矛折断,快速的战马倒地时,它又能留给战士什么呢?身为汗王之王,您的事业除了使您流尽鲜血,受尽痛苦和辛劳,流尽眼泪以外,还能给您什么呢?”

“留给朕什么?”成吉思汗镇定地说,“留给朕的是荣誉,它还可以给死后的朕增添光彩,让朕的名字永垂不朽!”

“荣誉……”伊戈娜继续说,“难道人生的目的只是要成为英雄吗?难道牺牲一切美好的感情,给自己的一生和别人的一生制造悲痛,便是为了这些吗?”

“自由也只有在它的长枪和刀剑的保护下才能生存。”成吉思汗不耐烦地答道,“你是在议论你根本不懂的事,我们把荣誉看得比我们的生命更贵重千百倍,它使我们可以战胜痛苦和折磨,它教导我们不怕敌人,只怕失去英雄的荣誉。你不能理解这些,当一个人出生入死赢得他的荣誉时,只有深爱他的人才能理解他、鼓励他!”

“花剌子模人在保卫自己的国土中也有英勇的表现。”伊戈娜用伤感的声调说,“但是哪怕在花剌子模还作为一个完整的国家存在时,除了遵照安拉的命令,或者从压迫下保卫祖国以外,花剌子模不想打仗。现在军号声已不能唤醒花剌子模王国的后代,花剌子模的儿女遭到了凌辱,成了仇恨和军事镇压的牺牲品。”

“你说这些话,难道你就不怕朕杀了你?”成吉思汗问道。

“大汗,您不了解我的内心。”伊戈娜自言自语道,“我批评了您这位充满幻想的蒙古英雄,您认为我心中只有懦弱和卑贱,其实您错了,我自愿来到您的身边,并愿意献上我的身体,这都是为了花剌子模的人少流一点血,只要能从屈辱中挽救花剌子模人的后代,哪怕我的血一滴一滴地流掉、流干,我也心甘情愿。是的,只要他们能从您的刀下获得自由,我什么都可以牺牲!”

说完,伊戈娜用面纱紧紧蒙住了脸,她看了成吉思汗一眼,她半垂下眼睫毛隐藏起她的表情,然后在远离龙榻的地方坐了下去,背对着他,她已经咽下了早就准备好的毒药,然后慢慢地倒地,嘴角上流下鲜血,像一朵硕大的、美丽的红玫瑰。

十一 成吉思汗之死

你若是留在我们中间,

我们依旧能够看见——

你拉弓射箭!你拉弓射箭!

在蓝天碧云之间,绿草碧水之间,

你的英姿一定非常好看!

你手握凝血降生在伟大的不儿罕山,

你用矫健的身躯跨上烈马征服了整个草原!

而你却非要去见长生天!

岁月啊,只是一半宿怨,

斡难河与克鲁伦河,

咆哮奔流在不儿罕山间。

伟大的长生天的孩子啊,我亲爱的孩子!

草原的凄风低诉着他的不幸和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