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份了，离启程去新加坡还有两周。
国家队集训也进入了最后关头，开始了最重要的战术实战部分。自从成天艳和冯敏适应了新的三分线之后，中国队终于确立了最主要的战术体系。教练组亦也安排了三场练习赛。
首先，国家队将驱车半小时，到五环之外的中国残疾人奥林匹克体育运动管理中心，与中国聋人女子篮球队打一场练习赛。
这天上午，大巴驶出了训练局。
成天艳望着窗外的景致。来北京一个月，她只在北京市区里逛，去五环之外还是头一遭。这一路过去都是高速公路，看了一会也觉没意思，扭过头正欲闭目养神。
忽然，旁边的易达轻声一笑：“终于出来放风，感想如何？”
“啊？”成天艳怔了怔，一笑：“这话说得……”
易达笑道：“虽说对方不难对付，但她们实战经验很是丰富，不能小看。”
“聋人女子国家队啊……”成天艳想起了骆盈，她以前也进入过这支特殊的国家队吧。据骆盈所说，中国的残疾人运动员待遇远远不如健全人，大多数人鲜有高学历，更是成年之后才搞的运动，竞技水平在全世界范围内并不是最高的。
正想着，易达爽朗的声音再度响起来：“除此之外，我还想你去看看一支特殊的篮球队。”
“特殊的篮球队？”
易达点头：“就是轮椅篮球。”
一阵沉默，成天艳讶然捂住了嘴：“轮椅篮球？坐在轮椅上打篮球？”
“是。都是一群下肢残疾人坐在轮椅上打的篮球。”
成天艳不禁动容：“那么篮架高度要调低一些吗？”
“不，”易达转过头，笑意更浓：“除了运球，其他的规则和我们没两样。”
一小时后，大巴到了位于顺义区的中国残疾人奥林匹克体育运动管理中心，一行人刚进入大堂，就有管理中心的主任和聋人篮球队的领队迎上来，寒暄之后，大家在这个中心参观了一番。时值轮椅篮球队训练，大家大感兴趣，都走到了看台上观看。
却见得这支篮球队队员个个坐在竞赛专用轮椅上，一只手控制着轮椅，一只手运着球，转几下轮椅就要运一下球，磷磷轮椅声一直回荡在上空。不时有狠狠的轮椅相撞声，有的人给撞得翻到地上，有一条腿的还可以自己爬起来，失去了双腿的则得工作人员上前重新扶正了。
看了一会儿，成天艳不禁感叹：“真的很辛苦呢。”
“是，”庄红叹道：“但他们的控球功夫不差啊，而且要一心两用同时兼顾轮椅的转向与加速。”
石豪瑜点头：“坐着投篮也很辛苦吧，确实很考验腹部和上肢力量。”
易达笑道：“但想投篮却是没人能挡呢。”
“未必，”冯敏道：“你看，可以转动轮椅然后伸出手干扰对方，这样，个子高手臂长的自然吃香。”
成天艳指着球场道：“你们没注意么？他们率先用轮椅卡好了位，若给挡住很难一下子摆脱掉，轮椅控制功夫好的自然可以很快摆脱掉，否则便要靠队友配合挡拆。能灵活控制轮椅并有布阵意识的，战场上自然占上风。”
大家沉默。
“可是……他们不会感到寂寞吗？”贝贝忽然道：“我们来了这里才知道轮椅篮球和聋人篮球，也就是说，关于残疾人体育的报道几乎等于没有啊……”
“嗯……比起我们，轮椅篮球和聋人篮球确实很少得到关注，就算是登上新闻也只会登在社会版，用来歌颂残疾人的自强不息。”石豪瑜叹道。
众人沉默。
“看来，我们女子篮球的处境反倒比他们好得多。但是，他们的眼神如此的专注，眼中只有胜败，他们只是通过胜败来肯定自己的存在。我们……总喜欢给他们贴上自强不息的标签，却从来不了解他们内心深处的真正想法。”
成天艳低声道：“我们……不能怨别人不关注我们，但我们若不努力，我们自己也良心过不去。”
众人沉默。
易达见气氛僵硬，一声大笑：“你们板着脸干嘛？看，他们刚才又来了个漂亮的转向，避开了对手的冲撞，值得鼓掌呢！”
……
傍晚。国家队回到了训练局，还没顾得上吃晚饭就集体去录像室回放下午对阵聋人国家队的比赛。
虽然是一场意料之中的胜利，大家却没有笑容，只是认真地看着视频。
正如赛前易达所预料那样，一开战，柯云南就和史义琳一道取得了高度的优势，在制空权完全压制住了平均身高才1米70的中国聋人女子篮球队，第一节就以20比12领先。
然而，第二节一开始，聋人国家队突然使出全场紧逼人盯人防守，并凭着速度和灵活性彻底抹杀掉国家队的高度优势，打出了9比0的攻击波反过来领先她们一分。庄锋果断换下柯云南和史义琳，成天艳和贝贝替换出场，与聋人国家队以速度决胜负，并用石豪瑜重点盯防对方的王牌球员。
经过第三节的拉锯之后，聋人篮球队的王牌球员被石豪瑜盯得毫无脾气，全队速度和体力终于下降。第四节，易达重新上场，率队打出了14比0的攻击波，奠定了胜局。
比赛结束后，聋人女子篮球队队员居然一点也不沮丧，纷纷热烈地打手语议论着，而且看不出一丝疲劳，很显然，这场比赛对她们来说不算是高强度的比赛。
视频放完了，整个录像室陷入了沉默，聋人国家队的速度和灵活性实在很卓越，难以相信这就是一群有着听力障碍，失去了一定平衡感的残疾人运动员。
有的人暗自思忖，若没有柯云南和史义琳在第一节奠定的优势，接下来的三节她们是否还能应付得住？而且聋人国家队并没有高度的优势，却善加发挥她们的速度和防守的长处，一度给国家队带来了麻烦。
那么在世锦赛上，没有身高优势的U19国家队，又要如何打好呢？
终于，石豪瑜站起来道：“论阵地进攻的话，我发现聋人国家队的进攻落位很好，她们一直坚持三角进攻，整场的落位看起来很是赏心悦目。”
“赏心悦目？”
石豪瑜一笑：“很和谐，可以当做艺术来看了！”
众人不禁为石豪瑜的俏皮而一笑，冯敏接嘴道：“前天，关教练给我们讲过普林斯顿体系和三角进攻，我们到底适用于哪个？”
此话一出，全场人静下来了，这些体系她们其实了解得一知半解，一直无法消化掉。
易达淡然道：“战术体系是一回事，真正实行起来却又是另一回事。你把这些体系吹的天花乱坠，如果我们实战中无法彻底发挥出来，那也是等于零。”
庄红摇了摇头：“那也要看你对篮球的理解，如果实战起来只能凭着灵光一闪的偶然配合，那么这样的篮球队就无法确保胜利。”
易达呵呵一笑：“你们就算吃透了这个体系，我且问你们，凭你们的身体素质和个人篮球基础，能否将这个体系发挥出百分之百的效用？”
庄红目光一闪，沉默无语，石豪瑜接口道：“世上本无完美之事。但是我认为就现有阵容和各人能力寻找最恰当的打法，发挥出效用，比一支各个位置上能力完美却互相扯后腿的球队要强大得多。”
易达微笑：“我洗耳恭听。”
石豪瑜道：“我们有云南，对吧？那么面对小个子球队，我们可以以云南为中心来进行阵地进攻，到时候我们可以派上冯敏，用她的三分球来吸引防守，却藉此给云南创造篮下单打的机会，或者凭着云南和义琳的篮下双璧。
“如果对方人高马大，那么我们可以换上速度一流、善于奔跑的球员，来牵制对方陷入我们的步调。”
易达微笑：“战术是死的，而人是活的。”
石豪瑜颔首。
“每支队都会应用一系列战术，而能把战术发挥出百分之百效用的球队，才是最强的！”
成天艳忽然高声道：“各位，我可否说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