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只落后两分,太好了!”休息的时候,成天阳眼中含着泪,看着大家。
成天艳轻轻喝了口水,她只是凝视着苏林那一边。
那个空白的位置。
庄红你……第四节不能再上场了吗?
……
谈雅永低下了眼帘:“没想到华东首席后卫居然倒下了,这么一来,难道苏林会——”
冯敏无言。
关云更无言。
俞教练往后面靠了靠,叹息:“真是的……情景重现,又一个王牌被顽强的翔光队逼下场了,而且还是华东第一球员。华东后卫双璧,就这样全部倒在了翔光面前吗……”
黄融抓了下头发:“越发……看不懂了……”
……
唔……
许多人说我的笑容很灿烂,让人舒服。
但是,还有少数人说我的笑容很不真实──毕竟太美太灿烂总是不真实的。
这些少数人说得很对。笑容,只是我的面具。
他们知道,但这也不表示他们也知道我心中的痛。
我的痛,就是一直活在别人期望的阴影下。
我觉得,我的自我,好象被劈成了两半,一半是真实的我,正离我远去;另一半是不真实的我,却日益占据着我的肉体。
可悲的是,许多人只看到我不真实的一半,而拒绝再看我真实的一半。
我真实的一半,其实是非常幼稚,非常不成熟,但是,为了篮球队,为了我那个所谓天之骄子的形象,我必须装得非常优雅成熟懂事。
两年前,目睹着我最强的对手倒下之时,我突然感觉到了空虚。
没有对手的空虚。
空虚?不会吧!你们当然会感到高兴,因为没了对手,要卫冕简直易如反掌,你们也愿意看到苏林永远立于不败之地嘛!
所以我拼命打球,不是为了赢球,而是让你们看看,我们一直就是天王球队呀!
因此,打篮球的初衷逐渐被我遗忘。
每天站在特别为我们建造的崭新的篮球馆里,看着学妹们矢志继承苏林的不败神话时,我却心有恐惧。
一种生怕她们变成我的恐惧。
但,我又能做什么呢?
我打球,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呢?
……
庄红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了面前一张脸。
石豪瑜的脸。
石豪瑜正看着她。
两目相视。
久久地。
最后庄红猛地向右边翻身,不愿石豪瑜看到此时她狼狈不已的模样。
但是石豪瑜动作更快,早按住了庄红。
“你!”
石豪瑜摇了摇头,低沉地道:“逃避无助于解决问题。”
“我……”
石豪瑜放开手,凝视着庄红:“我理解你此时此刻的感觉。”
庄红摇了摇头:“你不理解。”
“我理解。”
“你一点也不理解。”
“不,我真的理解,真真正正的理解。这就是为什么我在这里。”
庄红闭嘴,不说话了。
石豪瑜伸出手细心摸着她的额头,庄红这才发现她的额头已经给绑上了绷带,很显然,这些都是石豪瑜亲手绑的。
“唔。”庄红忍不住呻吟了一下。
“痛吧?刚才那声音真的很响。”
庄红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石豪瑜。
“已经第四节了。翔光最终反超了。”
一阵沉默。
“你不意外?”
庄红闭上了眼睛。
石豪瑜轻轻一笑:“呵呵……没想到你最后居然落入了和我一样的处境里。不同的是我再也没有上场的能力,而你还有。”
“可是我心死了。”
石豪瑜沉默地看着庄红。
“我……倒下之前,好像回想到了两年前那一幕。”
“……”
“我到底,为什么要打篮球?为什么要一直苦苦保持王者的骄傲和荣耀?我倒下的时候,我居然觉得很轻松,就如你那天所说,要有人给你狠狠的打击,彻底打回原形,然后忘记所有的荣耀和骄傲,从头开始。”
“……”
“你会笑我很傻,对不对?一想到这一切在我手中结束,我居然很释然。”
“这不是你。”
“对,这不是我。是吧,大家眼中的庄红,应该是自信满满,永远不让对方有任何机会可以挑战王者地位的那个华东第一球员。”
“你很逊。”
怔了一下。
“真的很逊。”
庄红忽然大笑起来了:“你一个在预选赛落败的人,有资格说我逊?”
石豪瑜居然也大笑:“没错,你我都很逊。我在预选赛就输了,彻底输了。而你,在这万人瞩目的舞台上,把你的未来也一并输掉了。被同一个人和同一支队。我们有何资格并居华东后卫双璧?”
“华东后卫双璧……”
石豪瑜的脸隐入到阴影里:“所谓华东后卫双璧,其实也不外如是。都害怕失败,都想办法推卸责任。而成天艳与她的队友却都是顶天立地的人,面对绝境,依然勇敢面对一切。就这一点,你我******逊毙了!”
庄红看着石豪瑜,这是石豪瑜第一次吐出脏话。
“你可以不在意华东后卫双璧的尊严和骄傲,但如果你愿意让她就此超越你,那我也没什么可说,我就真的永远退出篮球场。你也可以永远离开了。”
庄红看着石豪瑜。
“那样,你我都干净了,再也了无挂碍。”
“哈……哈哈哈哈哈!”庄红放声大笑:“你这是什么呢?激将计?”
“你说呢?”石豪瑜静静地看着庄红。
“哈哈哈哈哈……我头部受伤,躲在休息室里,能做什么呢?”
“还有时间的。”石豪瑜嘴角扬起了弧线:“你如果想成为狗熊,我在这奉陪。”
庄红直起身,头深深地埋入了毛巾中,良久。
一时无语。
庄红忽然抬起头,看着石豪瑜:“你知道吗,两年前那次,我……可能是故意的。”
“哦?”
庄红低着眼帘:“我一直无法弄清楚那次一瞬间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是吗?”
“如果必须要让对方的王牌下场才能获得胜利,这样的胜利……到底有没有意义呢?”
石豪瑜轻声笑了:“你认为你是故意的,是么?”
庄红没有说话。
“你错了。不,你我都错了。是你我都毫不退让,都有着自己的荣耀和骄傲,并且都在誓死捍卫着,没有什么故意不故意的说法。”石豪瑜抬起头,目光越发清亮:“那次你只是想阻止我,身体才作出了那样的反应。而我只是想强行突破你的防线而视野空前狭窄,身体同样不受控制,所以只是我咎由自取而已。你如果非要认为是你故意的,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庄红冷冷地笑了。
“没错,你我都太过骄傲,都没有把彼此放在眼里,尽管我们并列为华东后卫双璧,但你我彼此根本不惺惺相惜。”
“……”
“呵呵……直到另一个人的出现,成为不可逾越的巅峰,高高地把你阻挡在外。再后来,成天艳这个人出现了,她打败了我们,然后在今天的比赛把你们逼到了这个地步。你我的骄傲就要被她们毁去,你我彼此还有什么意义呢?”
庄红无语。
石豪瑜凝视着庄红:“你知道吗,其实你们的情况也没这么槽糕。我过来的时候,浩奂又盖下了一个火锅。我从来没有看见她的神情,那是倔强、不甘心的神情。我此时才明白了,为什么我们浦东永远打不败你们。因为你们苏林每年总有核心球员成长,高二的容成美,高一的那琦,而且没有你,他们也能在副队长陈浩奂的领导下,抛弃所有不快,为王者的荣誉而战。”
庄红没有说话。
“所以,你们苏林才是王者,真正意义上的王者。我们浦东连续三年都不能打败你们,是因为浦东只有我一人,而你们苏林却有五人,不,十二人。而且,你可以怀疑你的目的,她们却目标坚定,就是捍卫荣耀和骄傲,没什么快乐不快乐之说,只要她们的快乐也是建筑在捍卫荣誉上。
“你们苏林的板凳深度,是华东第一,所以,决定了没有你,她们也能战斗到最后一刻也不放弃,也不会输得很难看。”
庄红仰起头,看着石豪瑜,彷佛要狠狠地看进石豪瑜的内心,良久才道:“……谢谢。”
石豪瑜看着庄红。
“是时候了。”
不错,豪瑜说得对,没有一个球队是可以永远辉煌的,就是像我们,板凳深度最高的球队,也总有一天会从宝座上跌落下来的。
那么,打球是为了什么?
荣誉?骄傲?还是仅仅为了快乐?
很多年了,没有尝过快乐的滋味。只是……机械地打球,机械地训练,机械地执行着种种战术。
是不是我不善于寻找快乐?
是不是我遗忘了快乐篮球?
还是?
夜阑人静,品味着几年来的一切,我忽然发现,其实我的快乐,就是在于当我有了不少新的关于战术的点子,在于当我练成了独门秘技的时候,在于当我妙传,让队友轻松得分的时候。
甚至——
当我一次又一次地突破自己的极限,追寻那个巅峰的时候。
所以真的应该责怪自己,明明身边有这么多的快乐,却毫无感觉。
于是打球变成了负担。
谢谢你,我现在找回了快乐,也知道我打球的意义在哪里。
所以请你们好好看着吧,我,一个全新的庄红,即将出现在你们面前……
门,拉开了。
柔和的灯光洒下来,洒在了庄红的头上。
还是潇洒的分头,虽然被白色的绷带所掩住了不少,却反倒平添一种英气。
苏林众人转头看向了庄红,面露欣喜。
翔光众人转头看向了庄红,面露惊异。
观众看向了庄红,面露敬意。
庄红微微一笑,大步走进球场。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