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家提倡“色是神之本,神因色而显”。神能在色中所见,色能在神中所见,合神色为神,合色神为色,二者可以由一变为二,也可以由二归为一。豁达与放荡,节俭与吝啬,谨慎与拘束,简默与深险,倜傥与轻挑,慷慨与浮靡,坦白与扩野,镇静与空疏,忠厚与颟预,精明与刻薄,外表都极其相似,二者之间实则南辕北辙。所以品人不如品神,品神不如品色。
豁达的人色博大,放荡的人色涣散;节俭的人色固执,吝啬的人色紧缩;谨慎的人色镇定,拘束的人色呆滞;简默的人色和顺,深险的人色沉淀;倜傥的人色超然,轻佻的人色薄弱;慷慨的人色豪爽,浮靡的人色流窜;坦白的人色真质,犷野的人色鄙陋;镇静的人色凝固,空疏的人色顽嚣,忠厚的人色宽阔,颟顶的人色迟钝;精明的人色清秀,刻薄的人色紧促。用这些方法去识人、用人,与人相交,大概不会错。
近代人物中,在品人上有独特而深厚的功夫,当推清朝的曾国藩。江忠源第一次上门拜见曾国藩,谈话之后,曾国藩告诉身边的人:“这个人将来必定名扬天下,但因色节太强烈而不得善终。”十多年后,江忠源果然以战功名扬天下,而在庐州与太平军发生交战时,由于弹尽粮绝而以身殉难。这应验了曾国藩的话是正确的。
又一次,在淮军刚刚建立时,李鸿章带领三个人来拜见曾国藩,正好曾国藩饭后散步回来,李鸿章准备请他接见一下那三个人,曾国藩摆摆手,说不必再见了。李鸿章奇怪地询问是为什么,曾国藩说:“那个进门后一直没有抬起头来的人,性格谨慎、心地厚道、稳重,将来可做吏部官员;那个表面上恭恭敬敬,却四处张望,左顾右盼的人,是个阳奉阴违的小人,不能重用;那个始终怒目而视,精神抖擞的人,是个义士,可以重用,将来的功名不在你我之下。”那个怒目而视、精神抖擞的人,即后来成为淮军名将的刘铭传。
这两个例子足见曾国藩品人文术的高明。曾国藩品人,重视几句口诀:“邪正看眼鼻,真假看嘴唇,功名看器宇,事业看精神,志量看神采,风波看脚跟,如若看条理,全在言语中。”曾国藩又简单地将人分成四等:一等人为长方昂,二等人为稳谨称,三等人为材昏庸,四等人为动忿逐。
曾国藩品人,目的都是为了选贤任能,为了发现人才,重用人才,他品人时摒弃了江湖上那种重形轻神、重奇轻常、重术轻理的俗习。他的品人专著《冰鉴》则是重神而兼顾形,重常而辨别奇,重理而指导术,从整体出发,就相论人,就神论人,从静态中把握人的本质,从动态中观察人的归宿。讲究均衡与对称,相称与相合,中和与适度,和谐与协调,主次与取舍等等。《冰鉴》道出了人的神情之别,对品人之性情有很大帮助。如:
去掉稻谷的外壳,就是没有多大用途的谷糠,但稻谷的精华——米,仍然存在着,不会因外壳磨损而丢失。这个精华用在人身上,就是一个人的内在精神状态。山岳表面的泥土虽然经常脱落流失,但它却不会倒塌破碎,因为它的主体部分是硬如钢铁的岩石,不会被风吹雨打去。这里所说的岩石,相当于一个人身上最坚硬的部分骨骼。一个人的精神状态,主要集中在他的眼睛里;一个人的骨骼丰俊,主要集中在他的面孔上,像工人、农民、管理者、军士等各类人员,既要看他们的内在精神状态,又要考察他们的体势情态。作为以文为主的读书人,主要看他们的精神状态和骨骼丰俊与否。精神和骨骼就像两扇大门,命运就像深藏于内心的各种宝藏物品,察看人们的精神和骨骼,就相当于去打开两扇大门。门打开之后,自然可以发现里面的宝藏物品,而测品人的色质了。两扇大门——精神和骨骼,是品人的第一要诀。
古之医家、文人、养生者在研究、观察人的“神”时,都把“神”分为清纯与浑浊两种类型。“神”的清纯与浑浊是比较容易区别的,但因为清纯又有奸邪与忠直之分,这奸邪与忠直则不容易分辨。要考察一个人是奸邪还是忠直,应先看他处于动静两种状态下的表现。眼睛处于静态之时,目光安详沉稳而又有神光,真情深蕴,宛如两颗晶亮的明珠,含而不露;处于动态之中,眼中精光闪烁,敏锐犀利,就如春木抽出的新芽。双眼处于静态之时,目光清明沉稳,旁若无人;处于动态之时,目光暗藏杀机,锋芒外露,宛如瞄准目标,一发中的,待弦而发。以上两种神情,澄明清澈,属于纯正的神情。两眼处于静态的时候,目光有如萤虫之光,微弱闪烁不定;处于动态的时候,目光有如流动之水,虽然澄清却游移不定。以上两种目光,一是善于伪饰的神情,一是奸心内萌的神情。两眼处于静态的时候,目光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处于动态的时候,目光总是像惊鹿一样惶惶不安。以上两种目光,一则是有智有能而不循正道的神情,一则是深谋图巧而又怕别人窥见他的内心的神情。具有前两种神情者多是有瑕疵之辈,具有后两种神情者则是含而不发之人,都属于奸邪神情。可是它们都混杂在清沌的神情之中,这是观神时必须仔细加以辨别的。
通常观察识别人的精神状态,那种只是在一旁故作振作者,是比较容易识别的,而那种看起来似乎是在一旁故作抖擞,又可能是真的精神振作,则就比较难于识别了。精神不足,即使它是故作振作并表现于外,但不足的特征是掩盖不了的。而精神有余,则是由于它是自然流露并蕴含于内。道家有所谓“收拾入门”(去掉杂念,以静制动)之说,用于观“神”,要领是:尚未收拾入门,要着重看人的轻慢不拘;已经收拾入门,则要着重看人的精细周密。对于小心谨慎的人,要从尚未收拾入门的时候去认识他,这样就可以发现,他愈是小心谨慎,他的举动就愈是不精细,欠周密,总好像漫不经心,这种精神状态,就是所谓的轻慢不拘;对于率直豪放的人,要从已经收拾入门的时候去认识他,这样就可以发现,他愈是率直豪放,他的举动就愈是慎重周密,做什么都一丝不苟,这种精神状态,大都存在于内心世界,但是它们只要稍微向外流露一点,立刻就会变为情态,而情态则是比较容易看到的。
品人,是一个由外向内、顺藤摸瓜、追根溯源的过程。在观察人的精神状态时,也是这样,即由外在的情态举止,去探察其隐伏在内的精神色质,窥视到他的心灵深处真实的活动。这一过程虽然似乎有一种无色无味、无声无息、无形无状、无征无兆的神秘性,但还是有理可循的,绝非空穴来风,无土之木,无源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