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名作细读:微观分析个案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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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生命的价值和尊严(4)

谐趣和情趣一样,并不一定注定是粗糙的。这篇文章有时表现得相当精致。例如,一方面她坦然地把小鸟放在阳台上,让它自由地飞翔,另一方面,又为小鸟无力飞向自己的亲人而感到“侥幸的甜蜜”。可是在小鸟有了足够的力气飞走以后,她又为小鸟“不辞而别”感到“难过”。这以后,她又期盼小鸟像文学作品中写的一样,回来感谢她的“大恩”。在这种“故人重逢”的期盼不能实现时,她又“鼻子里喷着冷气”骂小鸟:“那个小没良心的,哼!”作者坦然地把自己的虚荣写得可笑,浅薄,还带着一点自私的性质。所有这一切在幽默学中,都属于自我调侃的性质。说通俗一点,就是把自己嘲弄一番。这在西方,属于幽默的上乘。

在中国的诗文中,向来也有自嘲的范畴。比如鲁迅的《自嘲》:

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

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栽酒泛中流。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其中,第一、二、四联,就是自嘲,但这里的自嘲与《小地主》的自嘲有所不同。鲁迅的诗句,表层是自嘲,深层却是对论敌的藐视,属于讽刺之列。而周晓枫的《小地主》却是自我调侃内心深层潜在的弱点。尤其到了最后,文章说,她希望“小地主”也有一点虚荣,日后有向同伴夸耀的资本,吹吹自己年少时期在人类社会的经历,说起它曾经遇到过一个人:“虽然有时不太温柔,可是心眼还不坏。”这样的自我调侃就更有特点了。因为这不但嘲弄了自己的虚荣,而且表扬了自己的“心眼还不坏”。把调侃和自得结合得这样自然,这样的谐趣就更丰富,更经得起欣赏了。

7.附:《西游记》中动物的特点

从表面上看,《西游记》里许多人物都有超现实的神通,能呼风唤雨,腾云驾雾,尤其是孙悟空,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拔一根毫毛,要它变成什么就变成什么。这些都是不科学的,但并没有骗人的感觉,反令人感到十分亲切。为什么呢?因为这些虽然都是幻想,但却都是人的幻想,它表现的是人的愿望。

人希望能超越大自然的局限,达到更高的自由境界。

你想想看,吴承恩写作《西游记》是在十六世纪末的明朝,没有火车、汽车、飞机,连骑马都不普及,交通十分不便,外省的书生要到京城去赶考,步行带乘船,可能要用好几个月时间。一路上花费且不说,风餐露宿,一旦有个伤风感冒,也许就赶不上考期,这一误就是好几年。在那个时候,哪怕是想象一下,要是能有腾云驾雾的功夫,成千上万里路,一眨眼就到,该是多么过瘾。

所以马克思说:神话是在幻想中征服自然。

初读《西游记》的同学,要注意的第一点就是:神仙是超人的,但神仙的法术却只是人的愿望。不懂得这一点,把幻想的神话当成真实的故事,就可能读迷糊了。幻想不是科学,但幻想、想象表现了人的愿望,哪怕是幼稚的,也是心灵的财富。不僅得这一点,就很难欣赏“千里眼”、“顺风耳”、长生不老、成仙得道之类的妙处了。

建议同学们要记住的第二点是:神仙妖魔虽然是人编出来的,但并不是瞎编,那些神仙妖魔的心理其实就是人类自己的心理。神仙妖魔的内心活动都是人的,不管好心肠还是坏心眼都一样。以孙悟空为例,他本是“妖”,后来,又超越了妖,和神仙差不多。但不管他神通有多大,他心里总是充满了人情味。他不把现成的规矩当一回事,他任情率性,天真烂漫,天不怕,地不怕,乐观机智,英勇顽强,不管干什么事情都毫无畏惧感。即使打上神圣的灵霄宝殿,被天兵天将包围,他也能从容对阵,随机应变,直打得玉皇大帝胆战心惊,天兵天将丢盔卸甲。当他身处逆境的时候,哪怕面临灭顶之灾,也总是无所谓、胸有成竹,甚至装出一副老油条的样子。这种精神是一只猴子不可能有的。这和我们看米老鼠、唐老鸭觉得有趣、亲切是一个道理。有谁会把他们仅仅当成老鼠和鸭子呢?真老鼠可没有米老鼠那么多孩子气的机智,真鸭子也没有唐老鸭那么憨厚。

欣赏《西游记》还有一点要注意。那就是作者并没有把孙悟空、猪八戒仅仅当作人来写,他非常细致地突出了他们作为猴子和猪的特点,而且不乏神来之笔。比如,孙悟空打不过二郎神,就随机应变把自己变成了麻雀。《西游记》中这样写:

二郎圆睁凤目观看,见大圣变了麻雀儿,钉在树上,就收了法象,撇了神锋,卸下弹弓,摇身一变,变作个饿鹰儿,抖开翅,飞将去扑打。大圣见了,搜的一翅飞起去,变作一只大鹚老,冲天而去。二郎见了,急抖翎毛,摇身一变,变作一只大海鹤,钻上云霄来嗛。大圣又将身按下,入涧中,变作一个鱼儿,淬入水内。二郎赶至涧边,不见踪迹。心中暗想道:“这猢狲必然下水去也,定变作鱼虾之类。等我再变变拿他。”果一变变作个鱼鹰儿,飘荡在下溜头波面上,等待片时。那大圣变鱼儿,顺水正游,忽见一只飞禽,似青鹞,****不青;似鹭鸶,顶上无缨;似老鹳,腿又不红:“想是二郎变化了等我哩!”急转头,打个花就走。二郎看见道:“打花的鱼儿,似鲤鱼尾巴不红;似鳜鱼,花鳞不见;似黑鱼,头上无星;似鲂鱼,鳃上无针。他怎么见了我就回去了?必然是那猴变的。”赶上来,刷的啄一嘴。那大圣就撺出水中,一变,变作一条水蛇,游近岸,钻入草中,二郎因嗛他不着。他见水响中,一条蛇撺出去,认得是大圣,急转身,又变了一只朱绣顶的灰鹤,伸着一个长嘴,与一把尖头铁钳子相似,径来吃这水蛇。水蛇跳一跳,又变作一只花鸨,木木樗樗的,立在蓼汀之上。二郎见他变得低践——花鸨乃鸟中至贱至淫之物,不拘鸾、凤、鹰、鸦都与交群——故此不去拢傍,即现原身走将去,取过弹弓拽满,一弹子把他打个XX踵。

那大圣趁着机会,滚下山崖,伏在那里又变,变一座土地庙儿:大张着口,似个庙门;牙齿变做门扇,舌头变做菩萨,眼晴变做窗棂。只有尾巴不好收拾,竖在后面,变做一根旗竿。真君赶到崖下,不见打倒的鸨鸟,只有一间小庙;急睁凤眼,仔细看之,见旗竿立在后面,笑道:“是这猢狲了!他今又在那里哄我。我也曾见庙宇,更不曾见过一个旗竿立在后面的。断是这畜生弄喧!他若哄我进去,他便一口咬住。我怎肯进去?等我掣拳先捣窗棂,后踢门扇!”大圣听得,心惊道:“好狠!好狠!门扇是我牙齿,窗棂是我眼晴;若打了牙,捣了眼,却怎么是好?”扑的一个虎跳,又冒在空中不见……

猴子诚然机灵,把躯体的一切部位都利用上了,把尾巴当旗竿,似乎也很巧妙。在这里,猴子的机灵和人的机智似乎结合得天农无缝,但毕竟是猴子,少不了有漏洞,而这种疏忽又是和猴子的生理特点(尾巴在后)结合在一起的,几乎是不可避免的。这就很可笑,很好玩,说文雅一点就是有一点幽默感。这就成了《西游记》中的经典片段。

和孙大圣相映成趣的是猪八戒。他有猪的外形,同时又有人的情绪。他没有孙悟空那样的本事,不像孙悟空那样英勇,他长相又很丑,常常扮演倒霉蛋的角色。但他很可爱,很有趣。他参加取经队伍,坚持到了最后。他心地善良、淳朴憨厚。他也有自尊心,非常愿意表现自己对取经事业的忠心。但他也时常打自己的小算盘。他和孙悟空除了合作之外,有时也搬弄是非,做一些小动作,甚至还闹出大乱子来。幸而他能及时改正,没有把事情搞砸。但他常常动摇。遇到比较大的困难,他的动摇性就会大发作,有时就公开地要求“分行李”、“散伙”。平时他有点好吃懒做,贪财好色,又不善于掩饰,往往越是掩盖,越是出洋相,闹出了不少笑话。他是大错误不犯,小错误不断的喜剧角色。

他也是有一点神通的,甚至和孙悟空一样,也会让自己的躯体发生变化,但是他变化的灵活性是有限的,他变石块、大象、骆驼都行,却变不了轻巧之物;变个胖大汉还可以,变个女孩,头是勉强变了,“只是肚子胖大,郎伉不像”。作者把动物外形的丑和人的小毛病结合起来,显得很幽默。不过,即便有些可笑,他也还不是坏人,就是做了一些可恨的事,也还引人同情。

读文学作品,欣赏好人是容易的,讨厌坏人也是容易的。但如果要欣赏又好又坏、又可爱又可恨的人就不那么容易了。欣赏猪八戒,对于我们的智慧是一个考验。如果你既能讨厌他的毛病,又能同情他、理解他的一些小毛病,你的感情就会比较丰富了。在生活中,你对同学、朋友的感情和理解就可能更多。

把猪八戒和孙悟空各自单独看,已经很有趣,把二者结合起来看就更有趣。事实上,《西游记》最精彩的片段往往是这两个取经战友发生矛盾的时候。比如在高老庄,孙悟空变作女孩子,在洞房里退弄了猪八戒一番。后来猪八戒打不过孙悟空,又听到唐僧的大名,就同意归顺,一同往西天取经去了。临行时,猪八戒这样告别自己的老丈人:

那八戒摇摇摆摆,对高老唱个喏道:“上复丈母、大姨、二姨并姨夫、姑舅诸亲:我今日去做和尚了,不及面辞,休怪。丈人啊,你还好生看待我浑家:只怕我们取不成经时,好来还俗,照旧与你做女请过活。”行者喝道:“夯货!却莫胡说!”八戒道:“哥呵,不是胡说,只恐一时间有些儿差池,却不是和尚误了做,老婆误了娶,两下里都耽搁了?”

还没有上路已经准备好了退路,这充分暴露了猪八戒的动摇性,但在一般人,动摇是偷偷藏在心里的,而猪八戒却是公而开之、堂而皇之地讲出来的。可见他头脑简单,性情直率,这样的缺点不是既很可恨、又很可爱吗?

要读懂猪八戒,比之读懂孙悟空、唐僧,就要多一份同情心。多懂一分猪八戒,对人的同情和理解就多了一分。

《西游记》中,几乎所有的人物都有各自的本事,他们既有神性(魔性),也有人性,妙趣横生又合情合理,其他的妖精大多也是狮、虎、豹、鼠等动物变化而来,都是拟人化的动物,自然也就染上了神奇色彩。

《西游记》是在幻想世界里的虚构,但在历史上却不是一点没有根据。唐僧的原型是玄奘。玄奘的确是个高僧,他于唐太宗贞观年间从长安出发,费时17年,历尽艰辛,从天竺(印度)取回了佛经原典657部。他还口授取经的过程,让门徒记录整理,写成《大唐西域记》。后来,他的传奇经历就成为小说杂剧的素材,《大唐三藏取经诗话》是最早的雏形。最后由明朝的吴承恩写成长篇小说《西游记》。

还有一点不能忽略,道教祖师太上老君和最高统治者玉皇大帝,在宗教意义上的地位是极高的,但在小说中,他们常常表现得相当无能和昏庸,多多少少显得有点可笑。这表现了吴承恩对道家的态度。当然有时,佛祖也会被揶揄、捉弄。从这一点来说,取经的宗教意义被淡化了。

对《西游记》的主要故事,许多同学早已经有所耳闻了。但可能大多只是从影视节目或者缩写本或者连环画上看到一些片段。要真正理解《西游记》,最好还是阅读原著。但这并不是要求大家把三大本《西游记》从头到尾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完。《西游记》中有些东西,可以略略翻阅,甚至可以跳过去,并不妨碍我们理解它的根本内容。

比如《西游记》第一回,一开头就有将近一千字的神秘议论,读起来很费劲,对欣赏《西游记》并没有太重要的意义,如果不是有志于研究,就可以跳过去。

还有一些用词赋体描述人物面貌或者场面的文字,比较铺张,而且往往陷入老套,如果不急于专门研究,也可以略而不计。事实上,在流传过程中,有些版本早就把这类过于繁琐的词赋删节了。

《西游记》虽然是经典,但并不是所有的篇幅都同样精彩。大体说来,开始取经以前的部分比较精彩。一旦上了取经路,每每遇到妖魔或遭遇灾难,总少不得请南海观世音,或者西天如来佛来搭救。这些部分除了一些经典性的片段以外(如“三打白骨精”等等),故事和人物总免不了陷入一种模式。

这并不奇怪,即便是经典,也并非每一个部分都同样精彩。精彩的,就详读,有兴趣的章回,反复读。不精彩的就略读,对一些雷同的情节,一目十行地浏览,甚至跳过去,找到比较有趣的地方再读下去,也是保持兴趣的一种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