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拯救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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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根的素描

根的世界便是绿色世界。

倘若地球的土壤中没有各种各样的森林和小草们的根,这个世界便仍然是没有人的荒凉世界。

从根本上改变地球面貌的是根。

从根本上促使动物及人类出现的是根。

今天,当我们面对每一根小草或每一棵树木的根系的一枝一节时,都应该满怀敬畏,那才是我们老祖宗的老祖宗啊!

虽说科学家在不断地研究根的功用,但,迄今为止,我们还很难或者几乎无法度量一棵参天大树的根系的全部。作为参照,只能是一些植物根系的长度,草的根系与根的根系差别极大,那是不能等量齐观的,但也约略可见树木的根系将是庞大到何等规模了:

国外的资料说,一株燕麦生长四个月后便长出了608公里长的根系,即平均一天长4.8公里;整个根系由1400万条分开的根组成,共有根毛140亿根。

一株西红柿幼苗,它的主根在条件相宜时以每天3.14—7.50厘米的速度生长。

一棵一年生的苹果树苗,有38000条侧根;一株於到8片叶子的玉米,其侧根为8000—10000条之多。它们的整个根系便无从计算了。

一种生长在沙漠中的骆驼刺,它的根能向下生长到30米。还可以用另一种可计的数字来促使人们去想象树木的根系,当然所有参与想象的人都会得出相同的结论:这是无法想象难以置信的繁杂、庞大而又精巧的地下根系结构。比如,一棵成年的桦树,在夏季通过20万张叶子每天释放的水分达3400升!而这3400升水的每一滴都是由不知其数的根毛在地下吸收,并送达根的输导组织,再送到茎,由茎送至20万张叶子的每一叶。

绿色植物种类繁多,外形也千差万别,使分类学家不胜烦恼,若倘以根的类型而区分,那就简明扼要多了:直根系植物和须根系植物。

一切的纷繁,探求到根本时,便简单了。但,人类的悲哀却总是因枝叶而惶惑。

直根系有粗壮的主根,并和从主根生出的各级侧根组成的根系,像松树、柳树等等。

须根系的主根会适时地停止生长自行萎缩,而代之以茎基部产生的大量不定根,再由这些不定根继续生出分枝,整个根系的形状如同大把胡须,称为须根系,如小麦、水稻、玉米等。虽说根系的主要分类只有简单明了的两大类,不过为着千方百计地固定植物及输送养料,在不同的生存环境中,便又有了形状千奇百怪的根。你看螺旋松的高跷根雅致地弯曲着,其实它只是为了支持顶端沉重的树体。我曾在福建的马尾见过榕树及三角梅,也读过不少赞美榕树的文章,但据我所知,榕树又称绞杀树,这是树木世界中最有争议的一种树,因为榕树在寄主枝上开始生长,并向下长出根的网络直到地面,一旦在土地中固定,这些根便愈长愈粗壮。几十几百条支持根包围寄主树并最后将其扼杀。不过无论如何,榕树的支持根是壮观而独特的,它或粗或细,似藤似木,在它们支持着的巨大的树冠下,一株榕树便会给人如在森林的感觉,每株榕树实际上是由单个而又互相连接的以树根为树体组合而成的大树丛。

山里人称落羽杉的呼吸根为“膝盖”,在通气不良的土壤中它们冒出地面以吸取更多的氧气,这些“膝盖”有的可高达0-9米。

一种名叫白星海的长在沼泽、河畔的植物,可以从寄主树上悬垂而长,直到水面,然后在末端生出网状根系吸水,这种根被称为气根。

除了那些看得见的根,还有更多看不见的根之外,实际上人类还是一支食根者的最大的队伍。这是一些外形与功能有了很大变化的根,但它们还是根,属储藏根一类。比如甜菜、萝卜、胡萝卜以及土豆等,它们的主根特别庞大而且肉质肥厚,贮存了大量的淀粉与糖类,成为人类生活之必需。

吸水,大量的吸水,是所有根系的最基本又是最了不起的功能。

森林也罢,草原也罢,路边的野花小草也罢,能使它们生机盎然的首先是水。

一棵向日葵的短暂的一生,所需要的水是150公斤。

一棵水杉呢?一颗银杏呢?一棵雪松呢?南方与北国的森林、森林中的灌木、草丛等等呢?维系这绿色世界的水是如何从根部吸上来的?要知道科技进步和现代化除了更加迅速地摧残森林之外,谁听说过人们帮助树根从地底下吸水来着?

根的观察家告诉我们,根的最活跃的部分是根尖,也称根毛区。根尖长不到3厘米、细若丝线,根尖虽然娇嫩,但能深入表土之下几米,并且还会转变方向,根尖顽强地与土粒依附着,如不受到强制性的破损,绝不与之分开。根系中的每一个根尖都有一顶保护帽,形同战盔,以为保护;围绕保护帽的是一层油状液体,使其足够粘滑地在土壤中游走。或可把根尖比作是一个孩童的娇嫩的手指,探物时如太硬太烫便绕开,在松软的土壤中则以瓶塞钻的运动进行钻穿活动。

即便是参天大树的地底下的根尖也是细微的。

根尖的每一条根毛即是一个细胞,长度在80—1500微米之间,直径为10微米左右,它紧紧依附土壤颗粒,当根尖行进时根毛便吸水,根尖在行进过程中,再生出新的根毛。数天或几周后老的根毛开始死亡,新产生的根毛变得成熟,这部分根便不再吸收,而是专司支撑并把水分和养料输送到树干。但,新的根尖及根毛正源源不绝地产生;不可理喻的只是,谁为之如此缜密地进行分工协调?

据测算,在豌豆幼苗的地下根毛区,每1平方毫米就有230条根毛,苹果为300条,而一株黑麦每天平均生出的根毛是11900万条。

曾经使几代植物学家困惑至今仍然神秘的是:植物根系如何从土壤中吸取水分,并在植物体内背着重力向上运行的呢?今天一般认为,根部有一种压力,称为根压。根的细胞浓度高于土壤溶液浓度时,水分便通过渗透压的作用从土壤进入根的细胞。有实验者把测量压力的仪器装接在沿地面切断的茎上,得出的数据是,草本植物的根压一般为1一2个大气压,而高大树木的根压竟高达6—7个大气压。此外,水分从根部上升还有赖叶子的蒸腾作用,大量的水分从叶子表面特别是通过张开的气口蒸发掉,这时部分叶肉细胞由于脱水只得从邻近的细胞紧急调水,如此,便通过这种接力的方式生出拉力,使水分在树木的输导系统中不断往上输送。

你只能说,这一切真是太神太妙了!

何是,你不必细问:根压是谁给定的?“接力”的倍号是谁发出的?不知道,没有人能说得清楚。偌大一个世界怎么能没有奥秘呢?有时候,说不清楚要比说得清楚更科学。

唐山地震之后,我曾先去天津再去唐山采访,当时的一个强烈的印象是:所有人造的建筑统统夷为平地了,但,有几棵树还站着,更多的是一样连根拔起的树。

对这些已倒和未倒的树的观察告诉我,能使一棵树稳固于大地之上,也谈何容易!一棵并不粗壮的树干会轻而易举向上长到30米,然后是枝条向四面八方分杈形成树冠。在通常情况下,我们见到过摇摇欲坠的因为施工、用材拙劣而形成的危楼,但,我们不会看见摇摇欲坠的树。这就是通过各个方向的分枝,紧紧抓住土壤深人其间使土壤的块粒挤紧,成熟的根通过它们增加的直径保持对土壤的坚强压力,因而能托举树干与树冠,使之稳固于天地之间。

唐山地震中我见到的倒下的树的根系,都是靠近地面平行地展开的,但有几株核桃树却岿然不动,它甚至不知道唐山发生了什么。不过在瓦砾与死尸之间,它总是显得孤独而凄凉了。显然核桃树的根太坚强了,坚强到能与7级地震抗衡,这种树木有主根,深入土中之后,每一主根有一中央轴,像倒置的树干由上面下逐渐变细,生出侧根,侧枝再分枝,每一侧根具有生长顶端即根尖。林学院的专家告诉我,这样的树的根系,除了比地面上的干、枝、叶更庞大外,实际上是一株倒过来深埋在土壤中的活的树木,但,它们毕竟是根。你只需想象你见过的水塘边上树的倒影便约略可知根的艰难负重了,而且大概谁也想象不出这些根今后还会走多远。

根的艰难是与根的伟大相随相伴的。

除了已经写到的根系固定植株、吸收水分及矿物质之外,每一个根系都是一座有机物质转化的当今科技所望尘莫及的精密制造厂。已知的分析认为,根系生产的有组成蛋白质的谷氨酸、天门冬氨酸和脯氨酸等多种氨基酸;有各类植物激素,如吲哚乙酸、细胞分裂素及少量乙烯;根从土壤中吸取二氧化碳,还能生产出苹果酸。

有些植物的根上能长出不定芽,由此再发育成新的植株,有了根的这一特性才有根插法繁殖的蔷薇、李树及橡胶草。

根瘤是一种更加奇特而有趣的现象,有的根系能与土壤中的某些微生物巧妙地结合,办起共同的“肥料加工厂”。大豆和豌豆等豆科植物的根系,在土壤中常能吸引许多根瘤菌进人根内繁殖。豆类根系的皮层细胞也因受到入侵根瘤菌的刺激,增生大量新的细胞,从而在根的表面常常鼓出成串的瘤状突起,这就是根瘤。

根瘤菌从根的皮层细胞中吸取碳水化合物、矿质盐类和水分,并且在固氮酶的作用下,将空气中的游离氮与根细胞中的糖合成,源源不断地供给植物享用。例如花生,它的一生约有30%—-66%的氮肥是由它自身根部的根瘤提供的。

豆科植物以外,还有四百多种非豆科植物,如赤杨、杨梅、咖啡树等也能与固氮微生物共存。

至今还难以完美地解释的是,此种地底下的植物根系与细菌或真菌的共依共存、互利互惠,是某种机制决定的呢,还是偶然的相互利用?使人困惑的是,此种共生现象还可以在许多植物中发现,不过它们却是舍弃了固氮菌而是与土壤中的某些真菌共同生活,形成菌根。真菌菌丝在植物幼根末端表面形成一个鞘状结构,部分菌丝则深入到根皮层的细胞间隙中,这种菌根被称为外生菌根,在松树、冷杉、椴树和栎树的根上均可发现。还有一类是内生菌根,即真菌菌丝侵人到根的皮层细胞中安家落户,比如草莓、苜蓿、桑树等。

一种宽泛的解释是,即便在地底下,生物的多样性也是与生物生存方式的多样性密切不可分开的,因为我们已经知道,单一生物物种的单一生存,在自然界是不可能的。也就是说,一个孤独的物种便是走向灭亡的物种,一个绝对孤独的物种是绝对要灭亡的物种。

我们从根瘤的共生现象中甚至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如是不危及本物种的种性及安危的“入侵”,在自然界是被默认而且受欢迎的,此种情况与今天世界上的“开放”或“交流”多少有点类似,不过又不能同日而语。比如自然界中的无论动物还是植物,都不会试图走向各种各样的一体化,实际上所有的种类都只能以自己的个性而存在,个性的消失也就是存在的消失。

三月的春风正叩响着我的窗棂,透过窗户夜的漆黑,这个钢筋水泥组装的城市,并没有能够阻挡我遥想并且倾听大地的热气以及林中的融雪。亲爱的读者,我想为你叙述、描绘由各种根系托举的森林的生命之网,那是为了让我们的灵魂更加贴近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