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当年不能体谅她的苦衷深感愧疚,为当年的不成熟自责后悔,为这些年来她受的委屈痛心难过。握住她的手,垂眸说:“钟笔,对不起。”五年来,他一直想亲口对她说,总算还有这个机会让他弥补。
他刻在心里的这个女人,曾经重重给了他一巴掌,可是他没想到头来她爱的却是自己。
钟笔开始一愣,随之明白过来他是在道歉,虽然不知他具体所为何事,鼻头猛地一酸,几欲落泪,反握他的手,“不不不,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跟左思结婚,无论何种理由。是我自己糊涂,意志不够坚定。其实袁蓝骂我骂的没有错,我当时确实爱慕虚荣,怕吃苦,怕受罪,贪图左思的权势财富。如果我熬一熬,挺过去了,或者跪下来求他,也许不会是今天这个局面。”她是如此后悔,她错在不该嫁给他。
可是,事实不只是这样。
张说紧紧抱住她,下巴蹭着她的头发,声音沙哑:“我不该跟你分手。但是现在,再也不会了。无论前面是龙潭还是虎穴,钟笔,相信我,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第二次。”他不会再放开她,哪怕最后一无所有。
他们是同一类人,吸取教训,引以为鉴。
钟笔没有说“我相信”,她只说:“谢谢。”
她还爱他,可是她已配不上他。如今的他们,天差地别。
不一会儿,魏建平赶来,还给钟笔带了一大捧娇艳欲滴的黄玫瑰。她笑着收下,“魏建平,你不要以为一点小恩小惠,我就原谅你了。”黄玫瑰的花语是道歉、象征纯洁的友谊,她知道。
宽恕是帝王般的美德。
她还牢记着当年魏建平半夜送她去医院急诊,排队,挂号,交费,帮她量体温,领着她去阴森黑暗的地下室拍X片,东奔西走,寒冬的夜里,满头大汗。
为人处事,雪中送炭者切不可忘,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魏建平连连点头,“当然,当然,我会继续以实际行动表示我的歉意的。现金好不好?足够诚意。”当真掏出一叠的百元大钞。
当天晚上他便后悔了。他不知道自己当时发了什么疯,非要跟钟笔过不去。张说曾经所受的痛苦,都过去了,就当是他们二人之间的爱情考验好了。现在他们要旧情复燃,又有什么不可以呢?不过是缘去缘又回罢了。破镜重圆,本是一件好事啊。他想起张说当时义正严词说的一番话,像被人兜头兜脑浇了一盆雪水,顿时清醒过来。他自己之所以和小薇结婚又离婚,也并不是单纯的谁对谁错的问题。他现在仍然在反省,是他做的不够好吗?
他觉得自己应该给钟笔一个交待。他亦不过是一个罪人,有什么权利去定别人的罪?每个人都有苦衷。人在红尘,身不由己。
他归结于酒后失心疯,离婚后遗症。
人有时候会做出一些连自己都吓一跳的事来。
他有点不敢见钟笔,于是让张说投石问路。做了这么过分的事,他怕钟笔不原谅。但是当听到她说“有话当面说”时,语气轻快,爽朗一如往昔,心头的大石顿时放了下来。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幸好,幸好。
古人曾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改之,善莫大焉。
钟笔见了大把火红的钞票,不由得骇笑。知道这个时候不便拒绝,也不跟他客气,移步至三楼的女装部,拉着他一起当参谋。挑挑拣拣半天,只买了一件V领湖水蓝无袖上衣,几人说说笑笑,兴尽而返。
第二天她还抱着枕头跟周公约会时,电话响,是宾馆的座机。她以为是工作人员,迷迷糊糊接起来,“喂——”抓了抓早已乱成鸡窝的头发,美梦被打断,心情很不好,口气冲冲的。
左思的声音平静地传过来,“纱纱,我不介意你不在家,但是你要注意你的言行举止。”宛如地狱撒旦,突然降临。
钟笔没想到是他,瞬间醒了过来,从床上一跃而起,一脸戒备,“什么意思?”这个老男人,一大早就跑来骚扰她,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难不成欲求不满?
很快她便知道原因了——当她和张说拥抱的照片登在某家娱乐报纸上面的时候。
一版是某歌星逛商场的报道,另一版便是她和张说。这个记者好样的啊,一石二鸟,一箭双雕。她的头伏在张说胸前,长发遮住了脸,看不清样貌;张说虽然侧对观众,但是一眼便可认出他是谁。标题是“天上人间,神秘女郎?”
看来张说最近名气大噪嘛,连娱乐记者都注意起他来。
但是就算她行为不检点又怎么了?左思凭什么管她?也不看看他自己——难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左学看她呆呆坐在床上不说话,哼了句:“蓬头垢面,状如女鬼。”母亲跟别的男人上报纸头条,他可不觉得有什么光荣。
钟笔瞪了他一眼,爬下来洗漱。刷牙的时候,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的女人苦笑,当真是风水轮流转啊,没想到她钟笔有一天也成了娱乐大众的人物。
吃早餐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左思为什么不打她手机,偏要打宾馆的电话。他在向她暗示,她的一切都是他的,他对她了如指掌,即便她人不在香港。
钟笔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冷透心扉。
不不不,左思不是如来佛,而她也不是孙悟空,只能在他的掌中翻滚跳跃,做跳梁小丑。如今的钟笔,早已脱胎换骨,焕然一新,无所畏惧。
有一句至理名言——无欲则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