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一头碧丝垂下,还是玉人一个。这玉人,是善妒的人。真姐儿对着镜子里自己噘嘴,我本性妒,卧榻之侧不容他人。
见沙漏已近二更三刻,因赵赦还没有回来,真姐儿想着今天也是交待,明天也是交待。让人就喊赵如和赵意过来:“有两个人自游园那天晚上,就在王府门外不时偷看,明天去查查,带他们来见我。”
月华已见露水,赵赦在房中看过先生们拟的赏赐折子,觉得还算满意。再看到打仗后方的奸商,不得力的官员名单时,也点一点头。
这上面,不乏有商少阳的人。他兄弟四人,死了一个,还有三人。这三个人在商少阳打仗时,派到前线在流矢中又死了一个,余下两个不可能会老实。
手指点在郑忠武名字上,俞道浩道:“这是商王三弟的家臣,”赵赦浓眉耸起:“我记得他们名下的家臣有互相通婚的,也有一个姓郑的?”
“是他的弟弟郑忠文。”俞道浩说过即明白,含笑提笔:“我改过来。”俞先生这就全都明白,一气改了三个名字。
送给赵赦看过,安平王满意:“敲打他一下,让商少阳自己想去。”再问展祁:“展王妃处可有信来?”
“有易世子在,他抢不走那孩子,王爷请放心。”展祁这样说过,赵赦也很满意,对还执笔的俞道浩道:“余下的粮草,再给易世子加一成送去。还有白石王处,劝他今年一定归位。”
俞道浩满面笑容答应着,重新写好这个公文,送给赵赦看,俞先生又出策道:“宫中消息皇上病越发的重不能理事,颂殿下大权在握,即位没有悬念。王爷,此时是您韬光隐晦的时候,急流之中,理当后退一步。”
烛光在窗缝进来的微风中闪了一下,要试着去感受那微风时,却又不见。赵赦细想自己这几年,仗打的得意,人没有宰几个,也震吓了商少阳,威慑了霍山王。
新老皇帝交替之即,是趁热打铁,还是激流当退?
一抹笑意从眉间闪过,赵赦问先生们:“你们全商议过了?”展祁也道:“我们商议过,王爷后退一步最好。”
“说来我听听,”赵赦微闭双目,看上去似在养神,常跟他的幕僚们全知道,这是王爷在认真倾听的时候。他虽然不看人,那耳朵却是支起来的。
展祁和俞道浩等人互相看过,由新进军机幕僚的先生华允诚开口回话。华允诚原本一直在京里,后来打仗时幕僚奇缺,一直谨慎的华允诚由京里调到军中,对安平王的权威也更为明白,也就更为尽心。
今天由他来进言,是先生们事先说好的,华允诚自己在家里也演练过数次,免得在王爷面前怯场。
此时,他初开始还是有些怯怯,声音也有些低:“回王爷,颂殿下年青,”说到这里,把声音略提起来,这才是中气十足听上去有底气的声音:“有句话叫小马儿乍行嫌路窄,颂殿下因为年青,必定有许多抱负在心中,又因为年青,行事中也许有欠谨慎的地方。这时候,咱们理当后退一步,再在诸事上对颂殿下是依从一半儿,反驳一半儿,”
“依从哪些,反驳哪些?”赵赦还是老僧入定的样子,突然开口问出来。华允诚流利起来,这下面有些主意也是出自于他,他侃侃而谈:“殿下总有不能兼顾的地方,王爷理当依从,让别人去指出殿下错误。殿下之明见,有不足的地方,王爷理当反驳再补充周全,这时候是王爷尽忠心的时候。”
赵赦笑了笑睁开眼,意味深长地道:“老臣多傲慢,你们这主意,是绝妙好主意。不过,不能算占先,王妃在数月前,就有这样的话出来。”
书房中先生们原本正襟危坐,当下一起站起长揖:“王妃睿智,非比常人。”赵赦十分得意:“那是当然。”眼角扫到俞道浩和展祁,又把他们顺便也贴上金:“这也有先生们的功劳,还有京里的张先生之功。”
展祁促狭上来,对着赵赦躬身行礼:“这是王爷教导之功,晚生何功之有。”俞道浩一听就来了精神,也跟上道:“晚生不敢贪功,这全是王爷教诲。”
“全是你们的功劳。”赵赦和先生们绕着圈子,两个贫嘴的先生再道:“全是王爷之功。”安平王道:“好,你们那份儿赏赐,全抹去吧。”
先生们轻笑,展祁踌躇过道:“这赏赐,还是要拜领的。”俞道浩堆笑:“功劳不敢擅专,赏赐全给我就行。”
赵赦手指着他们哼一声:“你们两个人,”再看看华允诚,又夸奖先生们一句:“你们也能提携后进。”华允诚咧开嘴,受这书房里轻松气氛所带,也来上一句玩笑:“我的赏赐,请王爷尽数给先生们吧。”
大家呵呵笑声中,赵赦对着外间烛火看看,提声道:“小郁,”郁新进来,这小郁是一开始来时有人这样喊他,发展到现在,是除了王妃全这么喊。
“你最近会过哪些人?”安平王沉声道。郁新回道:“见过本城学里十六人,见过外面学里三十二人,这些人中,只有五、六人可用。这五、六人中,只有一个不认为是王妃党派,别的人,全认为我在拉王妃党派。”
星月从窗户上透进,淡淡白光和烛光红晕混合在一起,把安平王眼角的得意之色又衬现几分。赵赦含笑:“那鹤立鸡群的,是哪一个?”
“是本城的秀才徐明栖,他说凤凰非梧不栖,有能为者当立世,投之为明则明,投之为暗也明。”郁新回的时候,也是有些欣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