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辰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就这么直直站着不成。
真姐儿抬头,把韦姨娘眼底的伤心、难过全看在眼中,她对赵辰先道:“你出去吧。”再问韦姨娘:“你有什么事?”
韦姨娘扑通一声跪下来:“听说父亲告老,妾一时不明,请教王妃,是父亲哪里做错?父亲虽然有些年纪,却是吏事熟练之人,纵有错处,妾愿入佛门代父赎罪,请王妃恩准,留下父亲,可以办事。”
真姐儿一笑,自己刚当政,韦老大人告老,韦姨娘要出家,让别人看起来,好似自己不仁。她和气地笑着道:“姨娘正当青春,谈何入佛门一说,是我不容你,还是你不好?”
刚说到这里,房里传来赵赦一声轻咳。这一声,好似雷霆打在外面人头上。真姐儿立即往房中看去,惊奇得不行,表哥要让她出家!
韦姨娘则是泪眼涟涟,对着里间悬挂着的锦帘看看,王爷在里面?她泣不成声,却是字字清楚地道:“父亲对王爷,从来忠心不二。家里人来看我,我问安时,都说父亲起五更睡三更,不管春夏秋冬,一年到头年年如此。以我来想,父亲这样勤政的人,怎么舍得他的公事,怎么清闲得下来在家中田园?王妃要用人,妾父是最知吏治的人。”
她越说越伤心:“纵有不如王妃意的事,请王妃只责罚妾罢了。”这一番话说出来,真姐儿不说话,这是说给里面表哥听的。
房中传来赵赦淡淡的两个字:“去吧。”
真姐儿垂头不看韦姨娘面色,想来她这样表过忠心,只听到这两个字,应该是不会满意。韦姨娘瘫软在地,又泣了一声:“王爷,”
里面,再也没有半点儿声音。真姐儿重新执笔,不再理韦姨娘。在沙沙书写纸张声中,韦姨娘终于泪断,对着王妃拜伏:“妾告退,请王妃三思才是。”
真姐儿再抬起头,虽然明白赵赦的意思,还是再劝一句:“你三思。”女孩子们玩个吃素,是好玩的事情。真的天天不见一点儿荤腥,再长伴青灯,这就不是好玩的了。
韦姨娘面上现出决然来,大有你不答应我一定出家的意思。真姐儿只看着,觉得心里格外怜惜。这古代制度,害人的一面就在这里。当姨娘的人,是可怜而又可恨。
而韦姨娘,是可恨的觉得她出家能把王妃名声染成一团黑墨一样,她出去了。
“进来。”赵赦在里面吩咐。真姐儿进来,犹想为韦姨娘求个情。她是糊涂了,为韦大人告老而闹别扭。真姐儿觉得自己还能容得下她,不能让她去长伴青灯。
真姐儿是掌心里哄着的掌中宝,姨娘们离她八丈远,她心中,还有一片温柔敦厚的心肠。
见赵赦平卧于床上,双手交叠放在腹上,眼睛也没有睁,还是沉睡的表情。
“表哥,”真姐儿刚娇滴滴喊一声,就听到赵赦冷冷两个字:“跪下。”
真姐儿愣住,看看床板,再看看还是没有睁眼睛的赵赦。迟疑了一会儿,才犹犹豫豫的跪到床板上去,低声道:“是。”
赵赦依然平卧,眼睛也还是闭着,就是人开骂起来:“烂好心,优柔寡断,要处置就要处置干净,白教了你,天生一个笨蛋……”
掌中宝、无忧草真姐儿,在这样刮鼻子刮脸的骂声下,把嘴慢慢扁起来……
真姐儿见过赵赦发脾气,没有见过他这样骂自己。这骂的,也太难听。真姐儿用手捂着耳朵,这不是骂人,这是羞辱人。
赵赦坐起来,看着床板上跪着的这个孩子,这样的好心肠哪里行!温室里娇惯的花,自然有一段好心肠。
“长长脑子!长着脑子不用不如不长!”赵赦再接着骂,对着真姐儿的扁嘴视而不见,更是厉声:“跪直了,这是坐这是跪!”
坐在脚跟上的直姐儿跪直身子,可怜巴巴地看着赵赦,小声道:“我明白表哥的意思,可是……”
“不许还嘴!”赵赦又是一声斥责,真姐儿再可怜兮兮看看他,雪白面庞在大红衣衫上,格外疼煞人。
赵赦还是装看不到,正在狠狠训着,赵星在外面回话:“韦老大人来见王妃。”不喜欢韦老大人的真姐儿眼中闪过一丝光彩,去见韦老大人,就不用挨骂了。
“让他候着。”赵赦说过,命真姐儿:“过来。”真姐儿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过,”看这样子,表哥也像要打人。
赵赦哼一声,又严厉交待道:“去打发他,听到没有!”真姐儿喜笑颜开站起来,拍拍衣衫:“好。”
她转身出去,赵赦露出一丝笑容起来穿衣服,件件事情现在都得盯着。披衣走到屏风后面去听,见韦老大人已经进来,正在对着真姐儿求情:“女儿不懂事体,王妃不要怪她才是。”
真姐儿在里面挨了训,一肚子火可以有地方出。她笑得和气可亲让韦大人起来,让他坐下,是推心置腹的语气来说话:“您是荣养告老,可是有些人眼睛里不明白,就要生事情。老大人,你告老休养,我不好再去打扰你。这些闲言闲语,我可以自己应付。只有一件,刚才韦姨娘说她与佛结缘,愿意为王爷和我修行,老大人,你意下如何?”
这语气温和敦厚,赵赦笑容满面放下心,悄步从屏风后面离开,到里面去整衣衫。
这话对韦老大人来说,他听直了眼睛:“这,这……怎么使得?”真姐儿最后一丝同情和怜惜,全被赵赦骂得飞到爪洼国去。她笑容可掬地道:“她常年念佛,是个爱素静的人。我觉得不错,又免好些口舌,老大人,您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