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急急奔过去,未到地方,见安平王妃敏捷斜身让开,把长平紧紧抱在怀里,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嘴里安慰道:“好了,没事了。”
长平在这怀抱里挣了几挣,“哇”地放声大哭出来。她紧紧抱着真姐儿细柳条儿身子,嘴里狂喊着:“是我不好,是我错。我对不起你,我没有害你的心!”
“好了好了,没事了。”真姐儿不无惊醒,宫中碧草如丝,红花有香。可这里,是步步诡谲,步步惊心的地方。
小女孩子的长平,就吃亏在这宫中。
在皇后宫中的伍侧妃匆匆过来,远远白玉石亭子里,真姐儿和女儿并肩而坐,正在细声细语说话。
“你呀,以后不要再任性了。”真姐儿像个大姐姐一样摸摸长平的发丝,极是温柔敦厚地叮嘱她:“要好好过日子。”
长平泪眼婆娑,手中绞着银红的丝帕低语道:“我,听天由命,横竖是逆来顺受。他说让我看书写字,我以前受不了的时候,就拿上一本书坐到草中看一会儿,想想母亲和京里。”
到这个时候反而认命,真姐儿回想自己,不是也有人说自己不抗争。她浮起一个笑容,自己的日子,自己最清楚。
碧石小径上,宝蓝色刻丝梅花的身影走近,伍侧妃来到,对真姐儿道谢过,把长平接走。真姐儿出宫去,她本不想来。怕有人说自己虚情假意,又怕有人说自己背后看笑话。
表哥还在御书房中,这几天多在宫中。真姐儿不等他,自己坐车回家。房中刚坐下,丫头们去取衣服来换时,来了客人。
和高大人已经成亲的高夫人陆姑娘来到,见真姐儿是按品大妆,头上迎面累丝金凤叼着一串大珠,格外耀眼。
“请王妃更衣,”碧水送上真姐儿家常的浅碧色绣出水红萏的罗衣,红玉给高夫人送上茶来:“夫人请坐,我们王妃换过衣服就来。”
高夫人搭讪一句:“去了哪里?”真姐儿起身对她笑笑:“才从宫中回来。”往里面换过衣服出来,去了迎面金珠凤,换上赤玉莲花关挑,高夫人心中又羡慕起来,忙道:“宫中好,我去年跟着老爷去一回,那桥上狮子,真好看。别处,是没有的。”
真姐儿含笑:“今天你也去了,想是回来得早,我没有见到你。”高夫人面上红起来,不自在地道:“我们老爷,没有接到宫宴的贴子。”
“中秋节,再去赏花不迟。”真姐儿忙遮盖一句,高夫人瞪大眼睛,她那性子又上来:“你,是诚心的吧,中秋节,我们老爷也不去。”
碧水和红玉在外面窃窃私语:“这一位又犯痰气了,你们老爷去不去,与王妃有何相干。”红玉也道:“她一来,就是她们家怎么怎么不好,真是的,既来了,说些中听的话大家欢喜不好吗?”
侧耳听房中,果然是高夫人快要涕泪交加的委屈嗓音:“他待我,从来是踩在脚底下,我对他,起早贪黑恭敬着,他就这样对我。先是有何姨娘,时常在她房中,她不生,反而怪我不生,又有了刘姨娘、王姨娘,又说我不生,现在又要有人,王妃给评个理儿,他一个月里头只有一、两天在我房里,还来到就生气就走,您说说,这能怪我不生吗?”
“来到就生气就走是怎么说?”真姐儿对于她和张姑娘,从来很能沉住气,皇帝还有三门不如意的亲戚,这两个虽然是远亲,要是拂了面子,要说外祖母家不好。
王妃款款道:“我不明白,既然去你房里,为什么又要生气?”难怪是有意找气生的?好好的,又为什么。
高夫人立即声音高起来:“王妃您不知道,他做事,从来不稳当。我难得见到他,我是他妻子,不比那些小妖精,我当然要说,对他一说,他站起来就走,有时候更气人,还甩下两句话再走。”
真姐儿突然觉得口渴,取过手边碧玉薄胎盏,送茶到唇边喝。
听高夫人手指乱舞着:“我对他说,要保重身子,这保重身子难道不是好话?还有钱上,家里人多,这钱就积得少,积谷防灾,这是书上的话儿不是,我说你手紧些,同僚们吃饭,一个月来来往往许多次,这钱,全花在东西上了,这东西,哪一家没有怎的!你送来,我送去,又过生日,又是太太过生日,太太过完,姨太太再过生日,去年说给我过生日,我说我是个贤惠人,你省着些,好给你出去请人喝花酒。”
碧水和红玉在外面偷偷笑,房中真姐儿“扑”地一口茶喷到地上,两个丫头赶快进来擦地。高夫人有些讪讪:“您看您这房里丫头,也比我家里的殷勤。难怪您没成亲那会儿,就会讨好王爷。要是我们家那一位,是个不中讨好的人。要说起来,比别的恶婆婆恶姑子家里的又好,不过他呀,全是我在后面当恶人。”
两个丫头出来忍无可忍,又小声说道:“你不当恶人难道不行?真的是不好,又夸着自己能当家,跳开了这火坑多好。”
里面又说起来:“唉,隔壁那一家婆婆姑子恶的,比我还可怜。比一比,我说算了吧,还是忍着吧。”
真姐儿忍不住一笑,听高夫人絮叨道:“这人呐,还不就是这一回事儿,熬到他老,也就再没有花花肠子。”
红玉撇着嘴儿:“会这样说,就安生过几天不行,天天攒着一肚子怨气跑来,这里,又不是给她诉怨气的地方。”
王妃,真是怜惜人的好心肠。
真姐儿一会儿似笑非笑,是高夫人又说她会讨好王爷;一会儿板着脸以示同情,是高夫人在说自己家里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