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两个人齐声问出来:“男孩还是女孩?”
赵赦在房外间里也停下脚步,原本他是一步不停的。这哭声,让赵赦顿住身子,笑容满面停了一停,再清清嗓子咳一声,走到里间的绣百子图的门帘处先说一句:“我进来了。”
天气已交五月,是早就换上竹门帘的时候。产房里为防风,才换上的全是织锦门帘。门帘上,当然是百子、求子、得子的兆头。
赵赦王爷笑吟吟拂开门帘,扑鼻而来的,先是一股子血腥气儿。这血腥气儿,把房中汗味儿,全遮盖下去,浓重的,让战场上闻惯血腥气儿的赵赦变了脸色。
这血,全是真姐儿的?赵赦吃惊的不再顾着他的身份、他的仪表,而是惊慌失措的几步来到真姐儿产床前,关切地伏下身子:“真姐儿,你还好吧?”
王爷进来得这么快,接生的妈妈们只来得及给王妃盖上一床薄绫被。这大红色的薄绫被,把真姐儿失血苍白的面色映得更是雪白让人惊心,她睡在那里,额头上全是汗水和被汗水濡湿的乱发。
整个人看上去,又是血腥气又是汗气儿,以从来没有过的狼狈样子呈现在赵赦面前。
然而看在赵赦眼里,这是真姐儿最让人怜惜的时候了。
身后“哇哇”大哭声继续传来,搅碎赵赦一片疼爱真姐儿的心思。“王爷请看,是小王爷。”妈妈们笑得合不拢嘴把小包被送过来。
赵赦伸出手想要接,又对着这小小绣石榴花和各式吉祥图案的小包被尴尬缩回手,他,不知道怎么抱。
小小的人儿扭动着身子,正在哭个不停:“哇,哇,”身后传来真姐儿虚弱的声音:“给我看看。”
赵赦急忙让开身子,也道:“送给王妃看看。”真姐儿不错眼睛的对着儿子看过,舒畅地呼了一口气。
刚才的痛苦,刚才的难过,这一刻,竟像是全都飞走不见。耳边是妈妈们的道喜声:“恭喜王爷,恭喜王妃。”
夫妻两个人四目相对,赵赦露出笑容:“真是个乖孩子。”赵赦王爷从今天起,嘴里只怕要有两个孩子。
“快送出来,”赵老夫人在外面着了急,她也进了来,不过没有进到里间,只在外间掀帘看了一眼怕有风进去,就又放下门帘在外面只是喊。
要知道赵老大人,在外面还没有看到的。这两位老人又请旨留下来,就是为着亲眼看一看自己的孙子。
情意绵绵眼光胶着的夫妻被提醒,赵赦也急忙吩咐人:“快送出去给父母亲看。”又加一句:“不要惊到小王爷。”
妈妈们欢欢喜喜抱着小王爷出去了。
赵赦再来看真姐儿,见刚才的情意绵绵已经不见。真姐儿睡在那里,额头上如珍珠密布,汗水擦过又出来一层。
这孩子,慢慢扁了嘴;这孩子,眼睛里慢慢有了委屈;这孩子,有了抱怨……
自知道理亏的赵赦,自知道回来晚的赵赦,要想个办法哄一哄才是。他左看右看,一眼见到一旁摆着绣石榴百果的长鼻子布偶。
这是真姐儿拿到产房里,孩子气的想给初出生的孩子看的。
赵赦把这长鼻子布偶拿在手里,觉得可以哄一哄真姐儿。他露出最温柔的笑容,笑嘻嘻把长鼻子布偶送到真姐儿眼前。
为孩子做的布偶,先用来哄一哄母亲。赵赦柔声道:“真姐儿,你的长鼻子猪。”
真姐儿轻轻哭起来:“象,人家做的,是长鼻子的大象。”
赵赦是想把真姐儿哄笑,不想把她哄哭。见泪珠儿从真姐儿面颊不时流过,赵赦大手里握着这只相对于他的手来说,不算太大的长鼻子象,心疼的不知道怎么哄才好。
“王爷,要给王妃更衣净面请她休息。”妈妈们在后面提醒了一声赵赦。这是产房,王爷总在这里不太像。
借着这句话,赵赦取出袖中丝巾,把真姐儿粉色面颊擦拭过,对着真姐儿还在委屈还在含泪的幽黑眼眸,赵赦温柔地道:“表哥先出去,一会儿来看你。”
“嗯,”真姐儿扁着的嘴里有了一声回答。赵赦看看手中的长鼻子布偶,用手再拧拧真姐儿的小鼻子:“不要哭了,再哭就把你鼻子也拧成这么长。”
第一胎生孩子,生得手脚酸软的真姐儿无力动手护自己小鼻子,只能抗议地把红红的嘴唇更扁一些。
赵赦笑出声来,再把手中布偶长鼻子对真姐儿亮一亮,放在她身边,才笑容满面走出来。
五月的王府,浓荫密布可比江南。见石榴花大朵大朵地从绿叶中探出花蕾,赵赦舒心地呼了一口气,这红花是为添喜而来。
“王爷,大人们在外面请您出去道喜。”管家过来回话。他是满面堆笑,他身后的几个抬热水丫头,也是满面堆笑,再看别人,也是满面堆笑。
花是喜庆的,人是欢喜的。赵赦笑得很是开心,让廊下一直侍候的两个姨娘暗自神伤。在真姐儿没有来以前,她们见过赵赦的板直面庞,见过赵赦紧绷的面庞,见过赵赦怒容的面容……唯有今天赵赦这欢喜异常的面容,两位姨娘是第一次见。
回想以前见过王爷和还是姑娘的真姐儿在一起时,也笑得关切备至。不过那笑只是关心,而这笑,却是发自于内心,让人一看就是由内而外,真心实意的笑容。
这笑容,要是换在别人身上,让人怎么看都是温暖的。看在身为妾侍的两个姨娘身上,她们就只能神伤心伤和眼红王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