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光远进来,是个红脸宽身子的中等胖子,进来就拱手:“韦大人,你找我何事。”韦大人一手携着他,一只手携着门生田无均进来,亲手关上房门,把今天见王妃的话说给他们听。再问道:“你们帮我出个主意?”
“这风头,要给她打下去才行!”杨光远也是西北世家,他不仅和韦大人交好,和吕大人也有来往。听过就愤慨:“不像话,太不像话。我对你们说,以前王爷没来的时候,我们西北何等的快活。自从他来,田税是一年几变,又开荒地又让人白住屋子的,如今这平头百姓,过得比你我这有衣冠的人要舒坦。这风头再不打下去,百姓们的猪,都敢白啃咱们地里的菜。”
田无均好笑:“猪啃你地里的菜是怎么说?”
杨光远一急就站了起来,摇着蒲扇一样的大手道:“你没有地,你不知道。我们家隔壁的那猪,一天到晚往我们家地里跑。你说说,告到官府去,反而我成没理的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怎么你是没理的?”田无均更糊涂了。
韦大人微笑接上话:“这杨胖子,你天天就等着人家猪上你家地里,好白拉人家的猪,一天三百六十五天,倒有二百天你要告别人家的猪,所以官府不理你,被你弄烦了。”
“哈哈,你如今,还是这个样子!”田无均大笑出声,手指头点着杨光远:“你呀你,亏你也是个五品大夫,士大夫无行,指的就是你这样人!”
杨光远还在深忿,口沫纷飞道:“那依你们说,现在风气难道越来越好了。”他捶胸顿足:“自从王爷娶了一个小家女,弄得这满大街的小家碧玉都清高起来,一个一个这样,”他红色的胖脸上撮着唇,把少女傲慢模样觉得一丝不错。
韦大人和田无均大笑声中,杨光远松驰下来这口气,嘻笑道:“出个主意,把她风头打下来!”
等房中笑声止住,韦大人正色道:“我请光远兄和无均来,就是你们两个人,一个是西北士大夫行里人,一个是青年才俊。王妃要管商王的事情,你们怎么看?”
“这事不可!”田无均一口否决:“王妃是女人,应该把这事交百官商议,再把商王长子交出去,而不是斡旋。斡旋,听起来好听,像是好心。其实清官难断家务事,王妃这样做,已经过了。”
韦大人呼吸粗重起来,他又激动上来了,手指紧紧抓住椅背:“可是王妃一心孤行,不与百官们商议自作主张。要是和商王因此交恶,她怎能担待得起?我意欲派人前往,又恐不如她心意,回来她要治罪。”
“老师,我去!”田无均笔直站起:“我去向王妃陈述厉害,告诫她一个后宅妇人,不要插手政务。”
杨光远拍手称快:“好!再说这也不是政事上来的,庙里听一个舞妓胡说一通,就认真管起来。这商王的小王爷也是的,舞妓是玩玩嘛,他还当了真。哎,那小娘皮,生得如何?”
“光远兄,小王爷已经铁了心,十头牛也拉不转。所以,我觉得我们西北,何必为这样事情与商王交恶。一个小王爷,能抵得上一个商王?”韦大人说出来的,总是正容正色,外加上一脸正色,活脱脱一个忠臣:“是以我请你们来商议,王爷不在,王妃擅专,太胡闹了!这王府内宅里没个人劝着,真是不行!”
“不是有老大人和老夫人在,还有俞道浩呢?”杨光远疑惑的问出来。韦大人冷笑:“咱们这个王妃,是老夫人自己选的。她能不向着她?再说姓俞的,他要不巴结,能在王爷面前一直是名士。天底下的名士太多,这样不中举的名士,随便哪里能扒出来一堆。”
杨光远头一缩咧嘴笑:“你说得是,你说怎么行,我就怎样办。”
田无均重新坐下来,也把眼睛看着老师。
韦大人浓眉飞扬兮,眉底似阴云流动。他阴霾地吐出来一句:“王爷不在王妃当家,她要如何,咱们就去办。只是这事情办得不好,回来她要治罪,大家得一起抬着。”
“啪”的一声响,是杨光远厚重的手掌重重在桌子上拍了一下,他因兴奋声音有些怪腔怪调:“她还敢废官员不成?就是王爷,也轻易不会这样做。她一个小小女子,哦,就是妇人了,母凭子贵又如何,她敢出招,你放心,我这就去诸家里说说,大家一起拦着。”
杨光远说做就做,立即抬腿做个走的姿势:“年兄,还有事没有,没事儿,我这就去了。齐老六那里,才得一对好蝈蝈葫芦儿,约我去看正好我说这事儿。”
“有劳杨兄,”韦大人带着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姿态郑重送杨光远,声音里有了嘘唏:“杨兄此去,可是件重要大事。要知道得罪商王,就引起无限后患。想当年,西北老王和江阳王交恶,和灵丘王交恶,那时候,唉,出城十里,都是不安全的。”
“我知道我记得,你放心,咱们一处为官,当然你帮我,我帮你。”杨光远面上那形容,是心思早就飞到齐老六的好蝈蝈葫芦儿上去了。
他离去后,田无均往地下“呸”地一声,骂道:“老油子!”韦大人却笑眯眯:“这个老油子,一向油得好。”
“老师,我们该怎么办?”田无均站在黑漆雕荷花的酸枝木椅子前,不无担忧的问了这么一句。韦大人面有笑容:“附耳过来,我告诉你。”
杨光远出门后,直奔吕大人家,吕大人在家里和吕湘波谈心,听到他来,吕湘波进去,杨光远径直进来,指手划脚把话说了一遍,直着脖子道:“这事对不?我听到觉得自己不懂,这别人的家务事,我们应该管不管?要救就救,不救就送他们走,家务事情何必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