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案上摆着一本没学过的书,两个大字“女诫”写在封面上。真姐儿认命地翻开书,第一句话:鄙人愚暗,受性不敏,蒙先君之余宠,赖母师之典训……真姐儿忽然想笑,我这是赖表哥之典训。正在走神儿,赵赦扫过来一眼,真姐儿赶快肃然端坐,摆出受教的样子来。
花开在外面心喜,王爷亲自教姑娘呢,这事儿别人肯定不会有。红笺也对着她喜笑颜开,有心想说几句,又把话咽回去。红笺和真姐儿是一个想法,花开再这样下去,肯定会出事情。
王爷英俊能干,家里这么多丫头,个个生得好,个个聪明伶俐,为什么都恪守本分不敢动心思?因为王爷洞察清明他要是花天酒地的人,府里的丫头跑不掉;他不是这样的人,丫头们乱动心思,只会碰铁板。红笺不无犹豫,我要如何说才好?
房里传来念诵声,赵赦念一句,真姐儿念一句。赵赦声音清朗,真姐儿嗓音轻柔。教过就是真姐儿自己背诵,她顺便往下多看几页,看到下面有“夫妻之道,参配阴阳”的话,真姐儿是现代人,也觉得脸红。偷偷看一眼赵赦,坐得端正在批阅送进来的书信公文。表哥带着念这些字样,真姐儿不知道他会不会脸红。
一连几天,先生都是赵赦;一连几天,赵赦没有给真姐儿好脸色看。这一天赵赦午休,门帘上响一声,是真姐儿的那只猫又跑进来。几下蹦跃后,那猫钻到书房榻下去。赵赦没有动,候了一会儿,不见真姐儿进来找,遂坐了起来。
把白猫从榻下拖出来,赵赦拎着它往真姐儿房中去。书房到真姐儿院子中间,有一片石榴花林。走在红灿灿花树下,赵赦突然顿悟,和真姐儿生了这几天的气,真是生不起。这不是自己治下的官员,也不是帐下的将军。
要是将军和官员,冷落震吓过,没有人敢不说。可是真姐儿不说,只要自己心里藏着,赵赦拿她没办法。总不能把真姐儿降一职级,或是如将军们一样踢上几脚。手里掂着大肥猫,赵赦唇边露出一丝笑容,不说就不说吧,自己能扛着也行,以后说了我也不听。
真姐儿在房中午睡刚起正在找猫,绿管笑盈盈道:“那猫上午也去书房里找姑娘过,不是又跑去了吧。”真姐儿听过就不找了,闷闷道:“它饿了自然会回来。”叶妈妈笑着道:“姑娘想猫,去找回来也使得。”
真姐儿垂下头不说话,妈妈丫头们想着法子哄自己和表哥亲近。可这不是前几时,心里不愿意亲近就强着去也不好。低下头的真姐儿随手拿起针指,表哥天天冷着脸,谁敢去亲近他找着听训。
正闷着,小丫头们进来回话:“王爷给姑娘送猫来了,”真姐儿透过竹帘往外面看,果然赵赦拎着肥猫过来,真姐儿习惯性地在赵赦面上先扫过,看到他神情是难得的轻松,心想这算是阴转晴天吧。
赵赦进来把猫交到真姐儿手上:“呆了有一时不见你来寻,你玩厌了它吧。”真姐儿搂着猫和赵赦坐下来:“喜欢呢,没想到又去了表哥那里。”肥猫“喵”上两声,跳到榻上最里面窝下来,开始呼呼大睡。象是它的作用,就是把赵赦引来。
“在做什么?”赵赦问过,真姐儿把手中针指给他看,面上还是笑得怯生生,赵赦不无失落,一向别人怕他,他觉得自己有威严。难得的一次,赵赦觉得别人怕自己心中不快。突然想到真姐儿以前常笑,这爱笑的孩子,被自己拘得紧。
赵赦不会认为自己不对,不过他今天想看真姐儿笑几声,要听她娇滴滴喊一声:“表哥。”心里这样想着,就打迭起办法来哄她:“你喜欢猫,表哥也送你一只。”真姐儿意外,对着赵赦面上看去,是笑容满面。真姐儿忽然心酸,你喜欢我就要跟着喜欢,你不喜欢我就得听话。她低声说一句:“是。”
赵赦挥手让房中人出去,柔声道:“你不开心要对表哥说,有话心里藏着表哥怎么会高兴。”真姐儿停住手中针指,轻咬住嘴唇,突然扑簌簌落下泪珠。手中针指被赵赦取走:“当心扎到。”人随即被赵赦拉到身前,赵赦一只手握住真姐儿小手,另一只手在她头上轻轻摩娑,温和地道:“这几天,吓到了你是不是?”
“嗯,”真姐儿哽咽说过,眼泪更是忍不住滑落:“我不敢说,怕表哥说我。又不知道韦姑娘为什么要这样做,表哥你很凶。”赵赦叹息地笑一声:“傻孩子,原来你是这样想。”真姐儿愣愣仰起泪颜:“表哥以为,我在想什么?”
赵赦微笑起来,给真姐儿拭去泪水:“是我想错了。”真姐儿更委屈,想想自己自进王府,如履薄冰地过着。多一句话儿不敢说,多一步路也不敢走。就这样也要被迫面对无端的战场。真姐儿越哭越伤心,站着哭了有一顿饭的时候,把自己心中闷气全借着这泪水发散出来。
“好孩子,你别哭了,是表哥不好。”赵赦轻哄着她,不停给她擦泪水,又忍不住要笑。果然小姑娘心思,我一点儿也不懂,可见我又老了许多。
不足三十岁的安平王赵赦,不觉得自己老是不好。他只怕自己过于年青,震不住治下的官员们。对着面前哭个不停的真姐儿,赵赦一阵心疼,真姐儿怕我为此事说她。我怎么会呢?
哭过的真姐儿,心里舒服许多。她这个时候也发现,自己和赵赦想的是两回事情。是怎么想歪的?真姐儿接过赵赦递来的茶碗,晶莹剔透的白瓷茶碗上,仿佛还有几丝赵赦手上的温度;窗外轻风带着后院子的花香,吹得窗棂轻微细响,这一刻,真姐儿心中郁闷尽去,不由自主对着赵赦嫣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