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俗点讲,朱一凡现在是让一个山口给卡住了。这山口属于武夷山脉,没什么名字,当地人叫他“两扇门”,出赣州府入汀州府是必经此路。这些溃兵似乎是专门来找朱一凡的麻烦,这些人占了这山口也不过月余,赣州府兵事将起,所以往来客商基本不走此路,偏偏朱一凡对此一无所知,一头撞了上来。而这溃兵也好不容易等了头肥羊入口,轻易不想放过。
“奶奶的,怎么走了这么一条破路!”朱一凡拿着望远镜,看着山口上的一个个人头。这里的地势并不高,但是南北走向的山谷,东西走向的河流,把这地方的通路形成了一个东西狭长的豁口,虽然没有仙霞关的那种险峻,但是即使稍显得平坦,这里也是十夫当关,千夫莫开。
“上边的人听着,我是神威大将军炮队的把总朱一凡,现在要到汀州府,还请能让个通路!”朱一凡向着山口里的人大声喊起来,希望对面能有个管事的人同自己聊聊。
“留下银子!随你走路,不然没得商量!”山口上的人把朱一凡的请求拒绝了。
这些人是想以人数上的优势占住山口啊!朱一凡知道这样也只能先打一下,然后再谈谈了。
“佐尔格藤森,带人上!”朱一凡对着自己的炮兵指挥一挥手。
佐尔格藤森带着炮兵,推着两门皮炮开始向山脚移动,赵大带着火枪兵跟在后边护卫。
“轰!”到了距离山口两百多米的地方后,皮炮开始射击,溃兵们垒砌的简易土堡立刻被轰掉了一角。
“好样的!继续轰!”看着望远镜中的情景,朱一凡解气的喊了声。
佐尔格藤森开炮的频率不算快,一是这木炮的强度远不及在福州时所制的质量,二是为了节约炮弹,佐尔格藤森力求每炮都能击中目标。
“赵大!进攻!”见到对面人员四散,朱一凡马上命令赵大带兵进攻。
朱一凡的这通炮击也让对面的溃兵们后悔起来,大明、大清野战时几乎不使用火炮,只有在攻守城市的时候才能听到隆隆炮响。对面的这伙人居然带着火炮,把这小土堡当成什么坚城了。
溃兵本来就没什么战斗力,欺负百姓还可以,朱一凡这迎头炮击后,为了生计,溃兵再次溃起来,顿时漫山遍野的开逃。
这突然的变化,让朱一凡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没开始接触,对手居然就跑光了,“菲尼斯、朱天宝,冲过去看看!”
不知道是不是个诱饵,朱一凡还是谨慎的派出骑兵。
“朱把总,咱们大明的队伍习惯于据城而战,对于野战不是长项,这看起来怕是真的散了,咱们还是抓紧时间过去吧!”跟着看热闹的叶嘉盛对着朱一凡说。
“这里的地势险要,一定得小心才行!一旦我们进入山口,如此狭长的地势下,敌人回戈一击我们便要难以应对了,所以行军作战,绝不能焦躁冲动,更不能轻视敌人!”朱一凡像是在教叶嘉盛一样,非常认真的说。
这“两扇门”是个中间高,两边低的地势,冲过了中段,已经到了汀州府的地界。菲尼斯、朱天宝带着骑兵冲上来后,守着山口的溃兵早没了踪影。
“没杀痛快啊!跑的毛都没剩下一根!红毛,你守这里,我再上前边看看!”刀没染血的朱天宝带着十名骑兵就冲了出去。
转过两个山脚,眼看就要出了山谷,在谷口,朱天宝发现一群人正杀在一起。拿着刀枪,一群百姓正在围攻另外一群穿着明军服饰的人。见到朱天宝这几个骑兵,马上又分出一部分人围上来,让朱天宝诧异的是,指挥这群百姓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
“我乃神威大将军炮队旗下朱天宝!你们是什么人!”朱天宝远远就喊起来。
听到朱天宝自报家门,那少年也跑近了几步,“我们是汀州百姓,匪人假冒军兵,数次袭扰乡里,今日终围了他们!还请军爷相助,抓了他们送官!”
看看这些百姓,朱天宝感觉少年所言不假,回头派出一名骑兵送信后,便守在路上,“先围住他们,莫白折了性命,我家把总随后便到!”
得了军报的朱一凡得知山口中已经无人把守后,马上命令长枪兵护着车队穿过山口,火枪兵待车队出谷后,再集结撤退。这时朱天宝送信的骑兵找到了朱一凡,听过后,朱一凡便命令两组长枪兵跑步出援。
被围住的溃兵不过五十多人,听到朱天宝说后边还有援军顿时拼起命来,立刻杀散了包围,脱出了三十多号人。
“围住剩下这些,再跑了可是无功了!”领头的少年也是大急,连忙再次调度起来,剩下的十几个人总算是留住了。
手里痒痒的朱天宝也没放过机会,自从成了骑兵,还没实战过。见到路上奔跑的溃兵,一夹马腹冲了出去。几声马蹄响过,几道白光,已经让朱天宝砍倒两人,其他的溃兵立刻逃开官道,彻底四散了。
朱一凡带着队伍重新集结后,那带着百姓的少年也向着朱一凡这里走来,“草民刘国轩见过朱把总!”
听说是这少年带人抓捕溃兵,这让朱一凡对这少年看重了许多。这少年年岁不大,身形也有些偏瘦,但是两道剑眉顿时出了锋芒,看起来已经有为将的风范。
“真是少年英雄!不知道小兄弟可有从军的打算?”朱一凡一见这少年便喜欢上了,这少年能不能成为自己麾下的一份子呢?
“父母在,子女不远行!谢过大人的厚爱了!”
没想到直接就被拒绝了,这让朱一凡有些尴尬的挠挠头,“还是没名声啊!八方的义士不来投哦!”
看看这少年衣衫打着补丁,但是眉清目秀的像是读过书,想必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李凤拿出一两银子交给了少年,“少年郎,他日有缘就上泉州、儋州来找吧!我家把总也是杀过清兵的英雄,跟着他早晚能够出人头地、光宗耀祖的!”
见到李凤的举动,朱一凡对着少年一笑后,便让领军的肖恩带队出发,一行人继续向着泉州去了。
走在路上,朱一凡忍不住对着李凤抱怨起来,“唉,我什么时候才能一呼百应,八方来投呢?”
李凤听朱一凡这话,笑了笑没回答,朱一凡现在带着个虚衔,什么时候得了实职,什么时候才能有点在大明官场的资本。
见李凤对自己笑,朱一凡也知道自己是在讨没趣,不由得思量起以后的路子来,现在兵事已了,只要和隆武帝交了差事,那自己又是白身了。泉州也不知道经营的如何,那傅珈笙到底是不是个经商的材料?
看了眼李凤后,朱一凡突然感觉自己是不是应该帮自己的这几个大明雇员争取点什么?赵大、朱天宝现在已经是带兵的将官,李凤可以说是自己除了军事方面唯一的倚重,这几个人现在还都是白身,自己应该帮他们捐个官吧?
看着朱一凡一行人远去,那少年刘国轩带着众民回县衙交差领赏。县令听说得了官军相助,刘国轩还得了赏银,连忙打探起来。
“你说神威大将军炮队的把总找你从军?”听刘国轩说过经过后,县令大为惊讶。
见到县令的神情,刘国轩纳闷的点点头。
“少年郎,你可知那把总是谁?他可是咱们大明的英雄!随着黄阁老出援衢州、徽州,以神威大将军火炮阵毙清兵无数,那满清徽州总兵李仲兴、宁池兵备道大都督张天禄都险些死在他手里,悬赏百两白银要他的脑袋!黄阁老兵败婺源后便失了消息,圣上还以为他已经阵殆了!少年郎,你能得他赏识,将来也必定是将才了!他日飞黄腾达,一定不要忘了众多的乡老啊!”县令把刘国轩夸奖了一番后,连忙安排师爷写奏折,“神威大将军炮队安然无恙,入汀州而去!”
进了福建地界,叶赵两家也终于放下了心思,这一路终于可以安安稳稳的到泉州了!现在已经是隆武二年,新的一年对于两家来说也是新的开始了。
叶大郎已经鳏居数年,不过这几天总是面色红润,就是现在的天气一样发了春光。叶嘉盛知道那个蒲家的侍女环儿,不知怎的成了自己家老父的侍妾,虽然现在还没什么名分,但是已经有了实际。现在他正坐在自己老父的马车里,而叶大郎坐在对面面色非常的凝重,像是起了脾气。
“嘉儿,你可知道你这决断下了便难再悔改了!”叶大郎一直感觉自己的儿子自从认识了朱一凡后便有些反常,可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做了如此重要的决定。
“孩儿不改了!这也是为了咱们叶家的将来!朱一凡虽然现在并不得志,但儿以为当是潜龙在渊!有朝一日必会翱翔九天之上!”叶嘉盛的回答听起来像是说场面的大话,但是叶大郎却是清楚自己的儿子,虽然叶嘉盛的才学、名声不如著名的复社四公子,但是对于识人却有一套本领,自己的儿子能说出这话来,那就说明这朱一凡对于叶家来说,就不仅仅是一个能做海上贸易的资源了。
“龙兴之志?你说他有问鼎之心?那那些传言就不可能是洪承畴散布的了?”叶大郎不由得反问起来,自己儿子的这个决定,如果是正确的,那的的确确是事关自家的生死了。
叶嘉盛听自己的父亲说后,笑了下,那个谣传实在有些荒谬,不知道是徽州还是饶州的百姓编出来的,接着朱一凡化外之民的身份,竟然说朱一凡是建文帝的后代。
明建文帝是明太祖太子朱标的儿子,太祖定下的辈份表为:允文遵祖训,钦武大君胜,顺道宜逢吉,师良善用晟。而子孙的第三个字中必须要以金木水火土为序。
以此附会到朱一凡的身上就变成了,姓朱,名一凡,一介凡夫对谦谦君子,神威大将军炮队又暗含个金字,所以说朱一凡隐喻自己是大明之后。
“谣言终究是谣言,但是这朱一凡带兵确实厉害,以数百人便能敌过千军,现今的大明,如此人的怕是不多!听闻我大明海外之民多受欺凌,这朱一凡怕也是有个如此经历,不然也不会如此效忠明室,要知道只有内安国强才能攘外!”
听叶嘉盛说到这里,叶大郎也知道自己是劝不住儿子了,叶嘉盛也算得愤青,前些日子,朱一凡在杀蒲家公子前的那番话太对自己儿子的胃口了。
“即便退一步说,我跟了朱一凡,那朱一凡也是一介海商,那在生意的往来上也必定要照顾咱们叶家一二,那傅家不已经是现成的例子?父亲还在春秋鼎盛之年,再得一众子孙也不是没可能,我家宝儿如果诗书习的不好,父亲也可教他持掌家业之道!”
说完,叶嘉盛已经伏到地上,向着自己的父亲磕了三个头,“父亲大人!还请恕儿不能相伴膝前!”
第二天,叶嘉盛被盛怒的叶大郎以不孝、阻父纳妾的罪名赶出了家门。驾着自己的那架马车,叶嘉盛进了朱一凡的队伍里。
对于叶嘉盛的到来,朱一凡虽然很高兴,但是也感觉有内幕,毕竟叶嘉盛突然被父亲赶出家门的理由有些怪异,而且时机也很蹊跷。
出汀州府后,行进的路线为经延平府过漳州府,然后便是目的地泉州府。但到了延平府的永安县城后,朱一凡便走不了了,因为这里现在已经成了隆武帝的临时行在,离开了大半年后,朱一凡终于又见到了这位大明皇帝。
永安城外,朱一凡安排好营务后,立即随着颁诏的太监见驾,一路上只顾着行军的朱一凡对外界的消息所知不多,正寻思着怎么同隆武帝应对。
同在福州城的皇宫相比,这临时行在更显得简陋,朱一凡想这里可能还不如那些在永安城里的那些富商家。形容枯槁的隆武帝正站在书案前,微微驼着背,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陛下,朱一凡到了!”给朱一凡领路的太监,通报了一声,对那太监一抱手后,朱一凡抬腿跨过门槛,准备跪下行礼。
“爱卿,安然无恙否?”隆武帝一见到朱一凡马上变得荣光焕发起来,充满红血丝的眼睛闪出了兴奋,干枯的皮肤也发出光彩,这让朱一凡想起欧洲那些喝过鸦片水的贵族们。
没来得及跪下,朱一凡已经被隆武帝把着双肩扶起来。
“陛下,臣,安然无恙!”见到隆武帝,朱一凡心中没来由的一痛,这痛大概是为了大明吧!堂堂大明的皇帝,现在居然全无尊严。一身黄土布的龙袍已经磨破了边角,四方冠下的头发已经是全白。在福州的皇宫里还能有个锡壶,在这里的书案上居然出现了一个木碗!郑家选派的大汉将军,现在换做了鱼服的锦衣卫。
把着朱一凡的手,隆武帝像是在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看着朱一凡,这个二十多少的年轻人脸颊消瘦了,但是那种刚毅的线条更加明显,原本光洁的下巴也学着大明人开始蓄须。
“朱爱卿,可是瘦了!黄阁老、赵主事被难,也曾听那建虏悬赏百两银子换你的人头,朕以为爱卿已经为我大明捐躯了!”扶着朱一凡,隆武帝泪水长流。许是见到朱一凡后,想到了自己的坎坷种种,隆武帝潸然泪下。
在隆武帝的目光中,朱一凡突然感觉到父亲一样的慈爱,这种只在小时候模模糊糊的感觉,让朱一凡很是不合大明礼制的,扶着隆武帝回到了龙椅上。
“能为我大明尽忠,我死而无憾!”朱一凡的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把自己随着黄阁老出征的经历简略叙述过后,朱一凡借机提出自己的这些部下如何安置来,如果按照义兵,那现在这些义兵就要全部解散了,如果按照正规的大明兵卒算,在郑芝龙的控制下,恐怕也要成了郑家的兵马。
“如此精兵,想做御林护卫却不得,唉!”被这礼制束缚住的隆武帝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
“陛下,臣有一事,不知道当说不当说?”朱一凡自己在儋州的事情一直不明不白,朱一凡感觉可以借机把这事情提出来。
“讲吧!”
“臣在儋州有些事物,还恳请陛下能够徇私!”朱一凡这话说出来后,隆武帝看着朱一凡的眼神又变了!
ps:儿子肺炎,近期的更新要有些影响,每天只能一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