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了旗子,收拾了桌子,朱一凡便同叶嘉盛上了马车。一路上初识的两个人起初没什么话题,德兴产铜,朱一凡和叶嘉盛便以这为话题闲聊。
“德兴此地产铜,连附近几个小城也是以此为名,铜山、银山,一听便知道是出产何物!”
“听闻叶公乃是矿产巨商,这铜的买卖应该是获利甚巨吧?”
听着叶嘉盛介绍,朱一凡不时插几句,两个人也有问有答。
“呵呵,铜虽有利,却不及伴生的金银、宝石获利。大明冶炼置业发达多在福建、广东,铜矿石能成为上好的铜锭,却是要长途贩运,而金银、宝石,自有客商上门采买!家养加工匠人亦可自制精巧。”
叶嘉盛说了一番叶家的生意经,让朱一凡不住点头,原来是自产自销,虽然叶家是以销售铜矿石为主业,但是获利的却是金银珠宝的买卖。
“叶公生财有道,难怪能够富甲一方!”朱一凡的恭维让叶嘉盛爽朗的笑了两声,这让朱一凡印象大好,这年轻人的身上似乎没有龙游商人身上的那种拘谨和小家子气。
在一间宅子前停下后,朱一凡在叶嘉盛的引领下进了叶家大宅中。福州的望清园也算得是雅致的大宅院,但是和这叶家大宅比较起来却显得寒酸和艳俗起来。当先一个大院,地上铺的全是大方石板,没有福州门院种几棵树的习惯,只放了八个巨大的花盆,载着正当季的梅花,红白的花朵正开,让院子里淡淡的带着香气。
“来福,速去通报老爷,有贵客上门,朱一凡朱把总到了!”叫过一个家仆,叶嘉盛吩咐了几句。
领着朱一凡进了堂屋后,叶嘉盛并没停下,接着穿厅而过,引着朱一凡到了东偏房。
跟着过了月亮门,眼前让朱一凡眼睛一亮,过门一条九曲竹桥横过弯弯曲曲的溪水,只在边缘结着冰的溪水隐隐能见到数条红锦鲤鱼。左边一片空地一丛竹林还带着青色,半掩着后边的厢房,右边却是一个池子,当中磊着假山,后边衬着几棵银杏,高高壮壮看是上了些年头。
“此是家父见贵客时的舒园,要是换个季节才称得上漂亮,现在惨淡了些!”介绍过后,叶嘉盛带着朱一凡过了竹桥进了厢房,内里又是一种风味。东西两门分出三间屋子,东边一间横着铺炕,当是卧房,西边一间书案、书架齐全像是书房。正厅当间一副墨竹图,两边一副对联,“杯酒言欢无今昔,暂把春怀化管弦!”落的款是石斋。
看这字古朴浑厚,挥洒间自有风骨,朱一凡正欣赏间,一旁的叶嘉盛已经抱手对着后边鞠躬。朱一凡连忙转身,就听见有人很热气的招呼起来。
“贵客上门,可是让朱公子久等了!”穿着一件白绸细花袍子,叶大郎带着两个人老远的就同朱一凡打招呼,像是见到了一个久未见面的老朋友,这份热情让朱一凡赶紧随着叶嘉盛走到门口。
“叶先生,许久未见,想是可好?”朱一凡的话让跟在叶大郎身后的两个人一笑,叶大郎是个商人,先生两个字只能用在士人的身上,朱一凡这么乱用称谓一看就是个鄙陋之人。
见两个人笑的有些讥讽的意思,朱一凡知道自己怕是又做出什么不合礼制的事情了。这两个人后边的人穿着灰布棉袍,眼角细窄,脸上油光浓重没一个褶,稍有些驼背,眼光向下看着前人的步幅,故意落在后边,显得身上的奴气厚重。另外一个人走路步履轻巧,眼眉下弯,浮肿的眼袋又带着点自鸣得意,看起来带着点刻薄的悭吝。
叶大郎也知道朱一凡是个海商,这么乱叫不但让身后的两个人讥笑,也落了自己的面子,连忙补救,“朱把总的御封神威大将军炮队威震敌胆,能够安然归来,不愧是吾皇看重的将才!”
听到叶大郎这么说,后边的两个人马上收了轻视的心思,神威大将军炮队可是让刚得胜的清军恼火呢!而且一个粗鲁的军汉能说话假斯文也难得了。
见那二人态度转变,朱一凡不由得对此二人看轻了不少,而对叶大郎维护自己的面子多了些亲近。
“能留下一条性命已经满足!多谢叶伯父的关心、惦念!”朱一凡这次换了称谓,不但礼制上没有差错,而且还把自己放在子侄的位置,同叶大郎的关系一下子亲近了不少。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朱一凡话里的分寸让叶大郎心里暗喜,朱一凡海商的身份,叶大郎只对儿子叶嘉盛提起过,而且严令保密,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叶大郎清楚有些牌要好好的藏着。
“来,贤侄,听我向你介绍,这位是山西宝益号的赵福怡掌柜,这位是蒲管家!”把着朱一凡的手,叶大郎对着朱一凡一一介绍,双方也相互还礼。
客套了一通后,宾主才纷纷坐好。叶嘉盛先是把路遇朱一凡简略的说了,但是把朱一凡为了赚些银子而在城门外树旗,改成了募集军资。
“黄阁老书写此联时,亦从我这里募了三千两银子,贤侄,你要是有什么难处还请开口!”叶大郎的话像是说给朱一凡听的,可眼睛先扫下赵福怡和蒲管家,像是在怂恿两个人。
“原来是黄阁老所书,难怪字中风骨刚劲!”接话的朱一凡心中却感叹黄道周为人刚直易折,如今生死不明。虽然在黄道周帐下的经历算不上愉快,但是一个文官凭着一腔忠诚来领兵打仗,虽然是败了,也值得敬佩了。
“唉!”朱一凡又叹了声,并没说其他的,只是看着叶大郎、赵福怡和蒲管家三个人做眼神游戏。这三个人一会左右摆眼珠,一会一会上下动眼珠,又一会瞪眼睛,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是在有心人眼中也有些乐趣。
眼看就要冷场,赵福怡说话了,“听闻满清宁池兵备道大都督张天禄悬赏一百两白银,收你的项上人头啊!朱把总乃是英雄人物!”
这可是个新鲜事,朱一凡对此一无所知,那张天禄竟然要买自己的人头?
“那张天禄阵前战马被毙,险些送了性命,悬赏百两求伪朝炮队把总的脑袋!”蒲管家用满清告示的口气说了遍。
“哈哈,这是个新鲜事,要是能再在战场上相遇,我出一个大钱收他的脑袋!”一直同众人虚与委蛇,朱一凡的这句话才露出点杀伐气来,不过一个大钱买张天禄的脑袋又有点戏谑。
叶大郎原本想让赵福怡和蒲管家来主动同朱一凡沟通,等两个人提出要求后,自己再顺水推舟,这样也好省下自己个人情,没想到两个老狐狸居然说起满清的告示来。
朱一凡见众人都说些客套的话语,虽然像是有事要说,但是各个都在暗自推诿,不由向着叶嘉盛看看,这年轻人只是看着堂间的小火炉子。
“贤侄啊,不知道你准备什么时候返回福州?”见朱一凡有离开的意思,叶大郎只能开始说些实惠的东西。
“这几天便要离开了!军资所剩不多,如果再留在此地,怕只能做劫路的买卖了!”知道要说正题了,朱一凡开了一个小玩笑。
听朱一凡的话,几个人哈哈笑了下,叶大郎借机看着赵福怡和蒲管家连使眼色,心想,我都已经开头了,你们也得加几句话啊!
“朱把总回到福州必定能得重用!”赵福怡吹捧了下朱一凡,然后才说:“其实鄙人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我是个粗人,不喜欢婆婆妈妈的,赵掌柜尽管直说吧!”朱一凡故意把武人的粗鲁拿出来,等着这三个老狐狸快些露底牌。
“是这样,现在四方不靖,我等几个相商想处理了这里的财产后,迁居到泉州来继续经营买卖,但是苦于路上不太平,故而一直没能成行!”赵福怡的话说完后,叶大郎和蒲管家也点点说是。
朱一凡的眼睛快速扫了下三个老狐狸,难怪这三个人的眼神不断,原来是为了这个,让自己从回福州变成去泉州,即使是付银子,这也是个不小的人情,叶大郎不主动开口是想留着个皮面,因为傅珈笙也在泉州了,以后再有事的时候相求也好开口。
“一切都由叶伯父作主!小侄全无异议!”朱一凡一脚把球踢了叶大郎,这个人情你想不想出也都得出了,这两个人可是你介绍我认识的,就因为这一点,你就已经费了一个天大的面子了。
听到朱一凡话,赵福怡和蒲管家两个人皮笑肉不笑的看向叶大郎,心说,你看看还是得你来吧!
“既然如此,那蒲管家还请快些回报主母,十天后,咱们在乐平碰头,然后同至泉州!”
“贤侄从今日起的吃穿用度便由我们分摊了!”叶大郎的话还没说完,赵福怡已经把话插进来,只是说担负起朱一凡的用度,还是由三家均分了,其他费用的并没提及。
朱一凡一听这是要我当苦力了?只解决个吃穿是看我太穷还是真把我莽夫了?
见到朱一凡的脸色不是太好看,叶大郎也有点心急,都说徽州的商人抠门,这个赵福怡属于晋商怎么也抠门呢!叶大郎逼视了下赵福怡,“赵掌柜此言差异,朱贤侄手下的兵众甚多,还是要有钱饷才行,我另外出一千两以作军资!”
“我家也出一千两!”蒲管家马上接口。
“我不是话还没说完嘛!我出一千两百两!”被两家一番挤兑后,赵福怡多出了两百两银子。
一只狐狸难对付,三只狐狸在一起却好对付多了!知道这些人是要靠着自己的队伍来护着他们整族的迁移,朱一凡心中便有底了,“那小侄就谢谢各位伯父了!我这就回营动员我的军士们,定让他们舒舒服服的把几位伯父的家产、家眷安然送到泉州!”
ps:收藏、推荐、还请继续支持!有什么建议、见解给点书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