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两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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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爱你是谁

我曾经以为他是带我走出回忆的神明,是我充满花香的“未来”,当事实昭然若揭,他却狠狠地将我推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1

临尔今天穿灰色西装,在人群中潇潇而立。我看着他,心里的恍惚感再次激荡,我的左澈永远像个孩子,临尔他却是个成熟的男人。

“苏简,对不起,本想今天早晨打电话给你,但是有些事情没有准备好,所以——”他露出抱歉的表情。

我摇摇头:“没关系,你带我去哪里?”

“薰香海景?”这不是我自己的家吗?

看着眼前的大楼,我望着临尔,搞不懂他要做什么。

他牵住了我的手,什么也没说,眼神坚定淡然,我跟着他,他带我进了电梯,按了18楼。

18楼B座。

我的家在17楼B座,他带我到18楼B座干什么?

带着满腹疑惑,推开那间房,我整个人就呆住了。

客厅里上上下下,摆放着透明的花瓶,每一个花瓶里都插满了紫色的薰衣草,浓浓的薰香弥漫在整个房间,窗外的阳光洒进来,每一株薰衣草上,都泛着柔和的光彩,这不是现实,这分明是一个紫色的梦。

临尔牵着我到窗前,俯视着楼下的薰衣草海洋,他说:“苏简,这大片的薰衣草海洋,不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它们可以在远处,也可以在身边。”临尔顺手从窗边的花瓶里取出一株薰衣草放在我的手里。

“可是这是你家吗?”我握住那株摇曳的薰衣草,看着临尔,对于他,我真的还有太多的不了解。

“这不重要,我只希望成为我们以后的家。”临尔从我手心的薰衣草中摘下一个发亮的东西,我定眼一看,居然是一枚闪光的戒指。

这怎么可能,我和他,仅仅只有一个轻吻的暧昧。虽然我接近他,凝望他,关注他,但那都是因为左澈的影子。临尔,没有任何理由和我一起失去控制,跌入迷乱,他没有任何理由。

“我根本不了解你,你也不了解我,我们——”

临尔用食指按住了我的唇,他说:“我知道你有很多的过去,我没有办法走进你的回忆,但是我希望你的将来是我的。楼下那个家是你的‘过去’,我不会让你刻意去遗忘,但是这个家,应该是你的‘未来’,过去和未来,你都有权选择,我会在这里等,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只要你愿意走出‘回忆’,走进‘未来’,我都一直在这里。”

我望着临尔那张令我着迷的脸,他静默里的狂热让我感动而眩晕,整个世界都在熏衣草的香味中摇晃。

临尔取下我脖子上的项链,将那枚戒指穿上去,重新带在了我的脖子上。冰凉的戒指碰触着我的肌肤,像一颗水珠,跌入我的心间,“什么时候,想走进‘未来’了,一定要让我为你取下来,亲自戴在你的手指上,好吗?”

临尔把我小心翼翼地拉进他的怀抱里,仿佛我是一个易碎的瓷器,一不小心,就会在他的臂弯里碎裂。他抚摸着我的头发,在我耳边哼起了那首我好久不曾听见的歌:我迷恋你头发上头发上的香,像交缠在我肩上我心上的网,逃不开你的网……

天啊,这是左澈的歌,告诉我,临尔,你怎么会?你怎么可能会?

2

“橘子,他一定就是左澈,他没有死,左澈就是临尔,你告诉我,对不对,对不对?”

我在橘子面前,语无伦次。

橘子抱住我:“简,不可能的,临尔不是左澈,你是知道的,左澈早就离开了,去了另一个世界,你不要再欺骗自己,不可以。”

“但是,你知道吗?他知道我喝咖啡加三块糖,他知道我喜欢薰衣草,他会穿左澈喜欢穿的衣服,他会唱左澈唱过的歌……”

“我也知道你喝咖啡加三块糖,我也知道你喜欢薰衣草,至于相同的衣服,相同的歌,那不过是巧合。简,你醒醒吧!不要把他当作左澈,这对他,对你,都是不公平的事情。”橘子轻抚着我的背。

“可是,我该怎么办呢?我该和他走进未来吗?未来永远都会有左澈的影子啊!”我戚戚自语。

橘子抱紧我:“亲爱的,为什么我们的爱都那么伤?”

3

那女孩穿着蓝色的病服,她一直在笑,在房间里旋转。她举起双臂,旋转的模样像一只断翅的蝴蝶,怎么样,也飞不上天。

“我在外面找到她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旋转,好像永远不知道累。”橘子对我说:“苏简,你不介意吧,程沫说把她送到医院,是最好的安排。”

是的,把她送到医院,是最好的安排,因为没人给她缴医药费,她从医院跑出去后,再没人管她,她又开始了小时候的流浪,所不同的是,这一次的流浪,她宛如在梦中,也许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流浪,也许,她以为自己在飞翔,飞翔在干净的天空。

她变得那么那么的瘦,头发零乱地散落在脸颊,脸庞深深地凹陷,大眼睛越发的空洞。对于这样一个女孩,我还有什么介意的理由?

她终于停下来,目光停留在我的身上。

“他不爱我,他爱你。我爱他,我杀了他——”她喋喋不休地念着,念着……

“好了,得给病人打针了。”护士走了进来,按住了她的手,她乖乖地配合着,嘴里继续念叨着一些含糊不清的内容。

橘子牵着我退出了病房。

医院永远像冰冷的牢狱,我和橘子慢慢地走着,身边流动着一张张苍白惶恐的脸。

“简,我想去法国。”橘子说。

“去法国?”

“是的,这些日子,我想了很久,与其在这里天天等待他回来,不如亲自去争取,幸福是要靠自己争取的,以前我不也是这样争取来的吗?既然你和程沫不能走在一起,我就没有任何的顾虑去争取这份感情了。”

“去吧,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我握住橘子的手,对她说,“程沫是你的青春你的信仰,你应该去争取,你们之间隔着的,仅仅是千山万水,不像我和左澈之间,隔着无法跨越的生死沟壑。”

一阵风吹来,我冷得打了个寒颤,天边的云卷卷舒舒,飘飘荡荡,形不成拥有。橘子轻轻地搂住我:“冷吗?早晨打电话给你的时候不是叫你多穿一件衣服吗?你总是学不会自己照顾自己。我去了法国,公司还要你全部打理,你可不能像现在这样躲懒了。”

“放心吧,橘子,对了,想给你推荐一个人,让临尔去公司帮忙,好吗?”

“当然可以。”

“橘子,我真的希望看到你和程沫一起回来。”

“但愿,如此。”

4

临尔真是个聪明的人,几天下来,他已经完全掌握了公司的日常业务。员工们都与他相处得很好,当然,不了解的人,都以为他是我的男朋友。做清洁的大婶笑眯眯地对我说:“苏姑娘,你男朋友回来啦,对你可真好哦!”

确实,临尔对我很好。

每天早晨,我的桌上都会有一杯浓浓的奶茶;中午,他总是会安安静静地等待着我一起去吃饭;只要我有些不舒服,我的抽屉里立刻会放上相应的药丸;心情不好的时候,他给我放水滴一样清透的音乐;心情好的时候,他带我去游乐场疯玩。

那条戒指项链我一直戴着。临尔从来不会逼问我半句。有时,我会去他所说的“未来”坐坐,陪他一起喝喝小酒,看看那些画面感很强的电影。我也不会去关心他太多的往事,他对我来说,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神秘”,我真的怕揭穿了这神秘,便揭穿了所有的幻想。更多的时候,我还是一个人活在我的“过去”里,拼那副永远拼不够的残缺的拼图。

心里时常牵挂着橘子,已经两个多月了,她都没联系我。只是她刚到法国的时候,给过我一个越洋电话,着急地对我说她没有找到程沫。我让她别慌乱,告诉她或许可以去找颜西姐问问情况。因为颜西一毕业就嫁给了一个法国人,她和程沫是好朋友,应该会知道一些程沫的下落。

程沫也很久没有给我写EMAIL了,我给他去了很多封信,他都没有回我。也许,他在法国,已经开始了全新的生活,这是我应该高兴的事情。只是不知道,橘子找到他了没?但愿他们倆的了无音讯是因为甜蜜的相守。我真的希望,我的悲剧不要弥漫在他们的故事里,他们要幸福,一定要幸福。

5

“苏简姐,不好了!公司的大楼起火了!”

接到电话,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公司楼下。

人潮攒动,消防车,救护车,警车,乱作一团。大厦上浓烟滚滚,劈劈啪啪的火苗急速向上蹿。

“听说是23楼起火,殃及到了上面的楼层,好多人都还困在里面呢!”

周围的人在议论,警察在疏散人群,消防队员在奋力地扑救。

我们的公司在24楼!我站在外面,不停地拨打临尔的手机,他今天一早就到了公司。可是手机根本打不通!

临尔,临尔,临尔……我在拥挤的人流中奔跑着,没有方向,没有目标地寻找。

终于看见几个公司的员工,我着急地问他们:看见临尔了吗?看见临尔了吗?

“没有看见。”

“好像临尔先生进去救其他员工了!”

我握着手机不停地狂拨,不停地奔跑,不停地寻找,奔跑到没有呼吸,寻找到万念俱灰,难道我注定是悲剧的制造者?爱我的人都逃不脱劫难?

这一刻,我垂死的爱情突然被燃烧的火焰换醒了!我不甘心。两年前,我丢失了左澈,两年后,我不能再丢失临尔。这一刻,所有的疑问都变成了肯定。我爱着临尔,不管他是谁,我爱他,这是我不能再逃避的事实。但是我的爱情似乎早已和灾难画上了等号,我禁不起再次和它交锋,因为我再也禁不起失败。这失败会让我将所有残余的热情全部耗尽,我的,全部的热情。从此,我的心里将遍布疮痍,必将会成为行尸走肉。

临尔,临尔。

不要让我这样。不要。

我呆立在汹涌的火焰下,杂乱的人群中。没有眼泪,没有言语。悲天悯人地等待着一场还没开始就可能散去的盛宴,等待在这场盛宴里的沦陷。

一只手放在我的肩头。

我回过头,恍然一刻后,泪水滂沱。我扑进临尔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的双肩,除了唤他的名字,再也说不出其它的话。

他抱着哭断肝肠的我,在我耳边不停地重复:没事的,没事的,我怎忍舍弃你,怎忍舍弃你。

6

一场大火,燃烧了我和临尔之间所有的屏障,拉近了我们的距离,带我走出了记忆的梦魇。当临尔取下项链上的戒指戴在我的手指上时,我的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掉。我在心里默默地念着:左澈,他是你派来的神明吗?你不忍我半生孤独,你以另一种方式来给我幸福,对不对?那么,祝福我吧!

我依然会在我的“过去”流连,回味那些遥远的往事。但更多的时候,我给了我的“未来”。临尔告诉我第一次吻我的那晚,他便拿出所有的积蓄买下了我楼上的这间房。尽管房主不是很情愿,甚至觉得他像疯子。但看在钱的份上,将房子卖给了他。他简单地布置了一番,便迎接我的到来。

而现在,我们终于可以一起将这个“未来”布置成理想的模样了。每天,我们商量着装修的方案,买来材料,家具。临尔说不急,一点一滴地,力求完美。

我多么希望橘子能分享我重生的幸福,可是,还是没有她的消息。

晚上,临尔拥住我在阳台上看星星。我们相互依赖,纵情地呼吸着同样的空气。他的吻是温柔的,安宁的,像风一样轻,像云一样淡,却能让你飘离尘世。

“结婚的事还是等橘子回来再说,好吗?你知道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真希望她能和程沫一起回来参加我们的婚礼。你要认识一下程沫,他和你一样不怎么爱说话,都很内敛,说不定你们还能成为好朋友。”我依在临尔的怀里,看天上的星星。记得程沫曾经说过,不会每一颗星星都是残缺都是失望。此时,我真的看见了那颗完美之星,它那么大,那么明亮,轮廓十分清晰,其他的星星都黯淡了,它依然卓尔不群。

幸福悄然来临,完美之星静静地守护着我和临尔。

“苏简,答应我,不论以后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我,好吗?”

我不明白临尔何来惶恐,他捉摸不定的眼神让我有些失措。于是我吻他的唇,给他以肯定。不会离开,这温暖的臂弯,来之不易的幸福,怎能再扔掉呢?

7

一觉醒来,发现临尔已经不见了。餐桌上有他做好的早餐和留下的字条。

简:

今天你就别去公司了,在家好好休息。我把事情处理完了买你最喜欢吃的玫瑰香葡萄回来。等我。临尔。

他做的火腿三明治,真香。

刚收拾好碗筷,听到手机响。

居然是橘子。

“宝贝,你回来啦?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兴奋地大叫!

“苏简,你很开心吗?”

“是的,你在哪里?要不,我过来找你,好多好多事情想和你聊,对了,程沫回来没?”

橘子迟疑了一会儿说:“他——回来了。你不用来找我,晚一些我来找你。”

“嗯,好吧,你知道我住薰香海景,不过,我现在不在17楼,在18楼B座。说来话长,总之,等你!”

还没说再见,橘子就挂了电话。她怎么奇奇怪怪的?我有些纳闷,转念又想:也难怪,在程沫面前,她总是放不开自己。

不管怎么说,她和程沫,我和临尔,一切又像回到了最初。所有的隐痛和伤痕不可能消失不见,但至少能慢慢淡去。

我哼着歌,看着窗外阳光很好,决定把衣柜里的那些衣服都洗洗晒晒。

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想着马上能和橘子,程沫见面,我的心明媚的发亮,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友谊,爱情,似乎在一瞬间都花开满园。

可是我居然在临尔的衣服兜里发现了那张失踪的拼图——我的右眼。

那一刻,我站在洗衣机的旁边,觉得世界在轰然旋转,满园鲜花像淋了一场毒雨,迅速萎谢凋残。我在哪里?我手里明明握着临尔的衣服,他和我的过去没有一丝一毫的联系,他怎么会有我那张失踪的拼图?

我匆匆地下楼,回到我的“过去”,将那张拼图嵌在我的右眼的位置,居然惊人的合一。

我的思绪开始混乱,所有可以思考的细胞都在激烈震颤,却给不出一个可以解释的答案。

在“未来”等待着临尔,坐在沙发上,握着那块拼图,想起市民广场上初次见他的惊异;想起坐在长椅上等待他的日子;想起在靠近网吧,那些静默的相守;想起他蜻蜓点水的吻和突兀的求婚;想起这段日子以来他捉摸不定的眼神,我觉得自己再一次被掏空了,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他推开门,摁亮灯,发现了黑暗中的我。

“苏简,怎么不开灯?我买了玫瑰香,很甜。”

“你为什么会有这张拼图,你究竟是谁?”我一字一句,非常清晰地问他。

他看着我,不说一句话,将葡萄放到茶几上的果盘里。然后他径直走到电脑面前,放那些浮光掠影的画面。他的眼睛停留在破碎的画面上,不看我,以为这样就可以逃避我的疑惑。

“你究竟是谁?”我走到他身后,看着他瘦削的背影。他装作没有听到,又走进厨房,有条不紊地做饭。

餐桌上,我不再给他任何的退步,我逼视他的眼睛:“你看着我,你必须告诉我,你从哪里得到这张拼图,你究竟是谁?”

他终于抬起头,重重地叹息:“苏简,你何苦要逼我?你不是从不愿了解我的过去吗?你只需要知道我是临尔,我爱着你你也爱着我,就够了。”

“不够不够不够。”我甩着头,“我可以不知道你的过去,但是我不能忍受你的欺骗,你不可能有我的拼图,你从一开始出现就绝不是偶然,你是故意接近我的,对吗?你的目的是什么?谁派你这样做的?”

门铃响起。

我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橘子。

她显得那样的憔悴,苍白,瘦弱,似乎经历了一场浩劫,看起来疲惫不堪。

“橘子,你怎么呢?病了吗?”我拉她进屋,“程沫呢?”

她一个问题也没回答我,只是用一种从没有过的眼光看着我,那眼光像湖面上冷冷的水气,冰凉,陌生地氤氲在我身体的周围。

橘子的眼神让我恐慌,临尔的逃避让我迷惑。我呆立在原地,像一个木偶,不知道接下来会被谁提起,上演哪一幕。

空气中的压抑,沉沉的,让人几乎窒息。

橘子丢开我的手,绕过我身边,朝临尔走去。

临尔坐在椅子上,不语。

橘子跪在他的脚下,伸出手抚摸他脸颊上一寸一寸的肌肤,额头,眼睛,鼻子,嘴唇,耳际,她的指尖在穿梭游移,久久舍不得离开,犹如一支不倦的华尔兹。

我不知道橘子要做什么,她的动作太怪异。

“临尔——临尔”橘子开始泪流满面,喃喃自语,“呵呵,临尔,你是谁?”

橘子也在问和我相同的问题,她也关心临尔是谁,可是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来关心临尔呢?她说程沫回来了,可是程沫呢?

临尔轻轻放下橘子的手,波澜不惊地说:“橘子,别这样。”

橘子摇着头,呆呆地起身,突然,她放声大笑,笑声震荡着整座大楼,摇摇欲坠。

“闹剧,闹剧,荒唐卑鄙的闹剧!”橘子凄厉地喊着,“我恨你们,你们这样骗我比杀掉我还要残忍,还要无耻!”

“橘子,你在说什么?”我冲过去按住全身颤栗的橘子,“你怎么呢?别吓我。”

“我吓你?苏简,你别再伪装了,你根本就不简单,我把你当作最好最好的朋友,可是你把我当作什么?一个愚蠢的笑话吗?”

“橘子,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无辜地说。

橘子冷冷地笑:“我现在终于明白什么叫‘要当婊子要立牌坊’!苏简,你是一个不折不扣虚伪之极的婊子!一边口口声声地说程沫是我的青春我的信仰,一边却不择手段地勾引我的青春我的信仰,居然,居然,他会为了你从法国回来,为了你不惜变一张脸!我佩服你的手段!我佩服你的深藏不露!我佩服你害死一个男人,摧毁另一个男人,玩转你最贴心的好朋友,你简直是天生尤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犹如被电击中,我惶惑地摇头,听见了整个世界碎裂的断响,那些尖锐的声音,从不同的方向席卷而来,抨击着我的大脑。我拼命地用双手捂住耳朵,可是它们还是钻入,钻入,不肯放过我。

“橘子,你不能这样骂苏简,她根本不知道,她一切都不知道,是我,是我为了靠近她做的这一切,一切都是我。”

临尔在说话?程沫在说话?临尔不是左澈,临尔是程沫。

变脸,为我。

为我,变脸。

幻觉,偶遇,网吧,未来,求婚,薰衣草……

一切都是假象,都是处心积虑的预谋,都是一场荒唐的演出。

“苏简,你听我说,你别这样,你听我解释。”程沫拥住早已荒芜的我。我埋下头,不敢看他的脸,我想呕吐,胸口很闷,心里的恐惧和绞痛交错着,随时都会一涌而出。面前这个男人,我曾经以为他是带我走出回忆的神明,是我充满花香的“未来”,当事实昭然若揭,他却狠狠地将我推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你们别再演戏了,我求求你们别再演戏了!你们不是想在一起吗?根本不用这样辛苦,不用这样轰轰烈烈,我成全你们惊天动地的爱情,我成全你们!”

橘子一边说着一边后退,她凄厉一笑,转身,扑向窗外。

“不要!”

我尖叫起来!

程沫早已跳过去,拦腰抱住了橘子。

橘子疯狂地挣扎,恸哭,深深的指甲在程沫的脸上撕扯,划出一道一道的血痕:“你抱着我干什么!你救我干什么!你为了她连自己都不要了,你还要我干什么!你这个疯子!我恨你!我恨你……”

程沫紧紧地抱住橘子,他什么也没说,任橘子撕心裂肺地呐喊。可是,橘子还是不能停歇,她的手脚胡乱舞动着,情绪早已不受控制。

“苏简,我必须带她到医院,你等我,一定等我。”

8

我坐在充满薰香的房间,犹如枯木一般。

眼泪,流不出来了。

大脑,不能思考了。

心脏,失去负荷了。

我坐在那里,等待时间一点一滴地流走,等待一场悲剧最后的谢幕。

程沫终于回来,他坐到我旁边,他的左手握住了我的右手。

我没有挣脱,因为都是冰凉。其实我早该明白,他灰色的西装,他干燥的手掌,他深邃的眼睛,他沉默的样子,都在告诉我他就是程沫,靠近我,许我未来的程沫。而临尔,不过是一场华丽的幻觉。当幻觉苏醒,临尔消失,我也失去了所有爱与被爱的能力。

“橘子——她还好吗?”我问。

“医生给她打了镇定剂,睡了。我必须回来给你一个解释,待会儿再去照顾她。”

“不用解释了,我很累。”

“不,苏简,你再累,也请求你听我把话说完。”程沫按住我的手。

“在我18岁的时候,我和一个女孩深深相爱。她和你一样简单透明,像个小孩。更重要的是她也喜欢薰衣草。她的笔记本,圆珠笔,书签,都是薰衣草的香。还有她的头发,一年四季,始终弥漫着淡淡的薰香。我们相约,考大学一定要念同一所学校学法语,以后便可以到法国去看大片大片的薰衣草海洋,可是——在高考结束的那天夜里,我们几个同学一起聚会,我喝多了酒,没有亲自送她回家。她——被人强奸了,然后她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我悔恨,我愧疚,我觉得是我害死了她。我以为我丧失了所有爱人的能力,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再爱上其它的女孩。颜西知道我的故事,她充当着我的挡箭牌,我可以轻松地拒绝很多的女孩。但是,当我收到那封薰衣草香味的信,我迷失了。信是左澈给我的,因为没有署名,我误以为是他的老乡橘子托他带给我的。就这样,我鬼使神差的,找到橘子开始了这场误会的爱情。可是一开始,我就隐隐觉得不对,她和信中的女孩总是有遥不可及的距离。相反,每一次我们四人在一起,我总是能从你的眼睛里读出久违的感动。”

程沫长嘘了一口气,继续往下说:“当你在空盒子拥抱我,我闻到你发间的薰衣草香,我再次迷失了。当我知道那封信是你写的,我差点疯狂,因为你已经成为了左澈的女朋友。我尝试着对你表白,遭到了你的拒绝。我想这辈子我注定是不能再爱了,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可是我不能控制自己去想你,为了能经常见到你,我甚至不愿和橘子分手,和她在一起,给了我更多见你的机会。本来能默默的喜欢你,看见你和左澈的幸福,我已经满足了。可是,车祸发生了,左澈走了,你像一个空盒子,脆弱地让人心痛。我多么想保护你,我不想再次看到心爱的女孩受伤。但是无论我怎么努力,你都不给我任何的机会,你说你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忘记左澈,那我呢?我唯有远走高飞,才能减弱想爱不能爱的痛。”

“可是,我错了,我以为远在法国,会慢慢地淡忘你。但是当我发现衣服的兜里你那块拼图,你的眼睛那么明亮地看着我,我知道,自己完了,这辈子,我根本不可能忘记你。不能忘记,只有靠近。怎样才能靠近?除非我是左澈,我不可能是左澈,我只有变成左澈。我开始疯狂地减体重,因为左澈比我瘦。然后,拿着左澈的照片去做了整容手术。手术出来,效果很好,除了眼睛和声音没法改变,其它的一切都和左澈相差无几。”

“一切都准备好了,我托人办了假的身份证和护照回国,回国的第一件事就是吸引你的注意。我做到了。我的名字:临尔,是‘靠近你’。我的网吧叫做‘靠近’,我想让你明白,我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靠近你,保护你,给你幸福。虽然我不敢近距离地看你,只能压低声音和你说话,但是,我总算靠近你了。”

“可是事实总会有暴露的一天,你没想过吗?”我问他。

“我想过。”他说,“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早,就在你刚刚接受我,我们刚刚在布置属于我们‘未来’的时候。真是天意弄人!苏简,也许这就是你所说的命定。一切真相如此,你——还愿意接受这样的我吗?”

我还能接受这样的你吗?橘子躺在医院,我们还有心情和力气在这里谈情说爱吗?

程沫蹲下来,捧着我的脸,看着无言的我,他说:“苏简,我不逼你,我知道一下子要你接受这些惊天动地的事实,确实很为难。你先睡会儿,我去医院,等我们三人都平息下来,再来决定所有的一切,好吗?”

我终于鼓起勇气再次凝望着他,左澈的脸,程沫的眼。在他期待的目光中,我点了点头。

但我深深明白,这是我对他最初也是最后的谎言。

他抬起我的手,冰凉的唇轻轻落在我的手背上,一滴温热的泪跌落下来,滑进我的指缝,润湿了我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