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百年繁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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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得意春风马蹄疾

连更宵夜赶往姑臧的医师也是医术高明,加之武威公主有着顽强的生命力,生命垂危的姑奶奶在阴曹地府的门口转了一圈,气喘吁吁地回到了皇城。尽管妹妹被抢救过来,当哥哥的万丈怒火却无法平息。他本来早就有剿灭这个“西凉共主”的计划,这杯毒药让他有了挑起战争的口实。拓跋焘一边调动部队,一边向沮渠牧犍发出檄文,要这个北凉小皇帝交出毒害武威公主的沮渠露芸和嫂嫂李氏。

沮渠牧犍愿意交出姐姐露芸向北魏谢罪,却无论如何也舍不得交出情投意合的枕席伴侣,悄悄地将嫂嫂李氏送往酒泉避祸,却对外谎称李氏已经逃逸,正在缉拿之中。拓跋焘眼见一个小国之君根本没把宗主国的敕令放在眼里,决心要让妹夫见识自己刀剑的厉害。拓跋焘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他不战则已,战则必胜。为此,他进行了周密的布署,命太子拓跋晃监国,侍中、宜都王穆寿辅佐,以防备柔然残余势力的搔扰。拓跋焘举行战前动员大会,征询众大臣的意见,拓跋焘开宗明义地说:“牧犍逆心已露,不可不诛,往岁就欲征伐西凉,因北有柔然,东有北燕,所以对其实施安抚政策。荏苒之间,蹉跎至今。而今柔然遁迹,和龙既平,三方无事,四面臣服。领兵西去,扫荡万里,正当其时,众卿以为如何?”弘农王奚斤说:“牧犍,西垂下国,虽不是纯臣良吏,然自其父统领西凉六郡以来,岁岁朝贡,虽然有毒害公主之举,实是后宫女人争风吃醋的必然结果,并非牧犍有谋逆之心。况我大魏自东征北燕以来,士马疲惫,不可大举,且臣闻其土地卤瘠,难得水草,大军既至,彼若扼城固守,那时我军攻城不拔,野无所掠,将处于十分危险的境地。”

拓跋焘对李顺说:“李卿往返西凉达十二次,最了解姑臧的情况。爱卿您对这次军事行动有何高见?”

当年,沮渠蒙逊任西凉王,与派驻凉州的使者李顺十分融洽,多次邀请李顺参加外交酒会。沮渠蒙逊无酒德,一饮醉了酒就口无遮拦,打胡乱说,多次在酒桌上咒骂北魏国君,酒醉醒来后又十分害怕,担忧李顺密报拓跋焘,招致灭国之灾,就多次送上金银财宝,要李顺回国述职时“上天言好事,落地保平安。”李顺贪财,拿了人家的东西手软,吃了人家的东西口软,替沮渠蒙逊隐瞒至今。这时听太武帝垂询,也就为西凉开脱,说:“凉州,荒凉之地。自温圉水以西至姑臧,地皆枯石,绝无水草。当地的人说,姑臧城南天梯山上,冬有积雪,深至丈余,春夏消融,下流成川。居民引以灌溉。若我军征讨西凉,他们决此渠口,水必乏缺。姑臧环城百里之内,地不生草,人马饥渴,难以久留。弘农王奚斤的话很是在理。”大臣们听了奚斤、李顺等人的话,都频频点头。唯有崔浩冷笑着摇头。拓跋焘见状笑着说:“朕欲听听崔浩的高见。”崔浩晓得李顺受了牧犍的贿赂,处处替西凉说话,这时出班启奏说:“崔某不才,虽未到过凉州,却不同意李顺等人的说法。《汉书/地理志》说:‘凉州之畜为天下饶’,当地若无水草,牲畜牛羊何以繁衍。再说,汉人设置州、县、郡廓,绝不可能在终无水草的地方筑城设市,建立郡县。再说,冰雪消融,仅能润土敛尘,怎么可能通渠灌溉,这话显然是一派谎言。”

崔浩和李顺,都是朝中重臣,而且崔浩的弟弟娶李顺的妹妹,弟弟的儿子又娶了李顺的女儿,两家如此姻亲,崔浩应该为李顺多为遮掩才是,没想到崔浩为了国家利益,把李顺批驳得体无完肤,毫不留情,并为此得罪了奚斤、古弼等元老重臣。李顺脸红筋涨地狡辩说:“百闻不如一见,凉州的一切都是我所亲见,我不跟你辩论了。”没想到崔浩得理不饶人,进一步揭李顺的短:“你受人金钱,替他人游说,以为我没去过凉州就可以欺骗吗?”拓跋焘也曾听说李顺出使西凉,赚得盆满钵满,富得流油。就目光炯炯地盯着李顺,鼻孔里哼了一声,众大臣吓得再也不敢开腔。散朝之后,振威将军伊跋单独留下来,对拓跋焘说:“凉州如果无水草,她怎么可能独立为一个国家呢?众人的话圣上都不能听,应该听从崔浩的建议。”伊跋的话,坚定了拓跋西征的决心。

北魏太延五年(公元439年)八月份,北魏传檄历数沮渠牧犍十二宗罪,领兵围困姑臧。

柔然敕连可汗听说拓跋焘领兵西征,料想北魏京城空虚,率领一万精骑,长途跋涉,偷袭平城,沿途势不可挡,已抵达平城附近的吐颓山。消息传来,平城内的官兵惊慌失措,收拾金银细软,纷纷向城外逃命。留守平城的最高指挥官侍中、宜都王穆寿见势不妙,仓猝进宫,要挟持窦太后和太子拓跋晃向南山逃跑。窦太后一见穆寿未战先逃,一把抽出穆寿配带的指挥刀,怒骂一声:“胆小鬼!”带领内宫的几名女兵,匆匆走上大殿,挥舞指挥刀发布命令:“司空长孙道生,征北大将军张黎,你二人率领平城的守军,火速赶往吐颓山迎战敌军。”临行前,窦太后又吩咐张黎二人说:“柔然军队前来偷袭,因做贼心虚,妄图速战速决,你二人领兵拒战,拖住敌人。另派一支小分队绕到敕连可汗的屁股后面,瞅准时机出击,就说是征伐凉州的大部队获胜归来,形成两面夹击。柔然不知是计,担心世祖拓拔焘回军救援,必然溃败而逃,那样,我军可以少胜多,不战而胜。”长孙道路生、张黎二位将军领兵而行,留下穆寿守护一座空城。

前方形势果然如窦太后所预料的那样,长孙二人拖住柔然部队,刚刚撕杀了一阵子,就见远处尘土飞扬,北魏军队闹闹嚷嚷“西征凉州军马杀回来了,活捉敕连可汗!”烟尘中,只见北魏旌旗招展,杀声震天,哪里晓得有千军万马,敕连可汗吓得魂飞魄散,丢下部队,率领几十名亲兵,仓惶往北方沙漠戈壁滩逃遁。柔然的万余名骑兵,如无头苍蝇一样乱成一团,坠马被斩的多达万人。

拓跋焘征西胜利后返回平城,因柔然进犯,穆寿临阵脱逃,幸好未酿成严重后果,给予留级察看的处分,没有斩首。众大臣在这一战中,见识了窦太后的有勇有谋。这场战争,对筹于谋化的老太婆窦太后可说是耗尽了精力,她自知身体大不如前,就在几个月后的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叫上了几名随从,陪她攀登平城郊外的崞山。众人登上山顶,窦太后极目远眺,回忆起自己的一生,感慨万端地对身边人说:“我这一生敬神爱民,没做过半点亏心事。如果人死后可以投生到另一个世界的话,我即便不能成为神仙,也不会是贱鬼。其实,我也明白,我从一个罪囚,一个卑贱的老百姓能位居太后的圣位,都是靠世祖皇帝所赐,我死后决不会葬进皇家陵园,这崞山上,我脚下站立的地方,就是我最好的安息之处。”保太后说这番话后不久,便离开了人世,终年六十三岁。拓跋焘遵嘱将她葬在崞山。

再说拓跋焘率领西征部队到达姑臧,看见姑臧城外水草丰饶,就对崔浩说:“卿的话果然不假。”赞扬崔浩的同时,心里对谎报军情的李顺充满怨恨。九月,西凉部队在内心惶乱,外无援兵的情况下,牧犍的侄儿沮渠万年率领自己的部队放下武器,在城外列队投降。沮渠牧犍见势不妙,赶紧让臣子捆绑自己,举着西凉的玺绶图册,率领五千文武大臣,步行到拓跋焘的中军大帐,跪拜请降。拓跋焘面对跪在脚下的妹夫,亲自为其松绑,仍保留他征西大将军,河西王的封号。魏军攻克姑臧,收纳城内户籍人口二十多万,缴获仓库的金银珠宝,不计其数。拓跋焘在姑臧举行盛大的庆功酒宴,招待功臣及妹夫的降臣。酒席宴上,拓跋焘对大臣们说:“众爱卿听了不同的意见一定要认真考虑。比如这次西征,崔尚书说西征正当其时,因他素怀韬略,不足为奇,倒是伊跋也这样对我说,这就奇了,他伊跋一个草芥武夫,能有此见识,你们难道不觉得草根自有英雄吗?”一席话,说得当初那些反对西征的大臣们面红耳赤,纷纷称颂:“我主英明”,掩饰自己的汗颜。

平定西凉,在历史上是最为关键的一着棋,自此,整个北方,自淮河、黄河以北,西自贝加尔湖,东到渤海,尽为北魏版图。成为大一统的东方强大帝国。

过了两个月,拓跋焘押着西凉的三万多战俘,送往平城。这些人中有妹妹、妹夫,还有大名鼎鼎的伊跋。此人在草原上行走如飞,能徒手捉牛赛马,在中国最高文学奖——“民意文学奖”获得者施耐庵的名著《水浒传》中被塑造成“神行太保戴宗”这一角色。另外还有两名重要的知识分子索敞和常爽。西晋末年,中原发生以赵王司马伦为首的“八王之乱”(见拙著《宗祧弥祸》),中原不少文人学者、知识分子逃到凉州避难,凉州成为汉文化在西北的一个中心。可惜,这些人在西凉并未得到牧犍的重用。而拓跋焘则十分看重这些知识分子,高兴地任命江强、阴兴、段承根等人为中书博士。而更命索敞、常爽这样的高级知识分子开馆授徒,讲授汉学,形成尊师重教的大环境,汉文化在平城得到广泛传播和弘扬。当时,北魏崇尚武功,经这些“博士”的努力,平城偃武修文,掀起一股学文化的热潮。据历史记载:索敞任博士十余年,教授学生勤于诱导,严肃而有礼仪,他的学生后来成为执政的主力,官至尚书及各州的牧守这样的高官就有数十人。常爽设馆教学,他的学生多达七百多人,常教授主要讲授“法学理论”,宣传“以法治国”,设立赏罚刑惩的条目。他的学生象对待父亲那样信服他,由于这一群知识分子的不懈努力,十余年后,平城成为汉文化的政治、经济、法律、文学中心,一点不弱于刘宋控制的都城健康。

沮渠牧犍被押送平城,尽管他此时的身分仍是征西大将军,西凉王,其实质却只是个寄居舅子王府的俘虏,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从云端上跌落污泥里的牧犍,反思自己当年对武威公主的所作所为,痛哭流涕地向夫人表示自己要痛改前非,请武威公主看在夫妻一场的缘分上能够原谅他。武威公主毕竟顾念夫妻之情,见丈夫愿意痛改前非,也就原谅了这薄情郎君。夫妻二人表面上相敬如宾,骨子里却是和而不美。此时,沮渠牧犍正当虎狼之年,时时期盼与嫂嫂李氏共度巫山云雨。而武威公主自中毒以后,虽然被抢救过来,却因身体机能大受损伤,根本不能尽一个妻子的义务,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地看着丈夫与其他女人鬼混。沮渠牧犍购买了很多市井女子,供其泄欲祛火,遇到不如意的,或者敢顶撞他的,他就悄悄地将她毒死,又担心被别人发现向拓跋焘告发,就使派下人将这些婢女的尸首密藏在后花园。本来,一个亡国之君能够安享晚年,靠的是女人石榴裙的庇护。朝中大臣为此啧有烦言,就向拓跋焘密报说:“沮渠牧犍密谋反叛,诛杀无辜,伺机毒杀君王。”拓跋焘一怒之下,责命有司彻查此事,果然在西凉王府搜出沮渠牧犍暗藏的一箱毒药和密藏的上百具女尸。北魏太平真君八年(公元447年)三月,尚书崔浩带着皇帝的诏书,首先向牧犍的妹妹沮渠昭仪宣读,令其自裁,其后才来到西凉王府,崔浩向牧犍宣读诏书后,武威公主愣了好一阵子这才反应过来,毕竟即将阴阳两隔,一日夫妻百日恩,夫妻二人抱头痛哭,在崔浩的监督下,沮渠牧犍转身自杀。受此牵连,沮渠家族被斩杀的多达百人。

沮渠牧犍去世后,郁郁寡欢的武威公主独守空房,更显得孤单寂寞。拓跋焘去王府看望妹妹,见疾病缠身的妹妹未老先衰,十分同情,就以皇帝的身分扮月老,把妹妹嫁给左将军、南郡公李盖。李盖本来已经有妻室,但不敢抗拒圣命,只得把结发妻子赶出家门,和半老徐娘的武威公主举行了婚礼。至于他们夫妻二人婚后生活是否幸福,读者诸君可想而知。现实生活中的婚姻,可不都像文艺作品中的“金榜题名,皇帝赐婚”那般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