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滹南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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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雜文一(詩附)

雜文 【 詩附】

○揖翠軒賦 【 并序】

沃人崔公有竹軒曰揖翠其子達之求詩文于士大夫予亦為之賦云

物之在天下皆竗理之所寓也人之于物必有所慕而所以慕之亦必有故也故或取深山窮谷以為家指泉石風月以為友是豈迂僻矯激不近于人情誠有得乎其趣也沃川崔公賢明之屬生于畎畝而不俗後其居為園中其園為亭而周其亭以竹叢高陰密牕戶為肅森乎其如張綠帷而羅碧玉也夫天壤之間佳花美木大有可以娛心而悅目者然公皆不以為可觀惟此君焉是欲對玩吟嘯朝夕容與乎其中若與之相忘而不足此其意果安在哉吾可即之而知其所屬獨不見夫此君乎歲暮大寒百物既迍氷雪交摧凄飊號振芬香豔色莫不零落敗散至于共盡而無餘而吾此君宛然自若獨立而能神葢其稟于內者有足恃是以凌乎外者無所挫自世所難得之物而非夫漫生雜出暫榮俄朽之常品凡根也而我公慕之則又可因之而得其為人意其勁挺堅確卓乎不羣舉世皆怯而我獨勇眾人既屈而我獨伸濁穢有所不能污險難有所不能亂本然之氣無適而不存也然則公不徒愛其色誠取其質不徒玩之于其目誠體之于其身若夫披風節月含煙臥雨千態萬狀皆公之所外也吾何敢陳嗚呼公今逝矣而子璋嗣吾聞之孝者善繼人之志而述其事則登公之堂想其所取于此君葢亦思所以自厲如其庸懦委靡依違顧忌與時變遷一折而瘁豈特厚顏于此君亦失此公之本意矣

○瑞竹賦 【 并序】

東垣有孝友之家曰許氏者兄弟輯睦為一鄉最其居室之南得瑞竹焉由地而上十二節而分為二又六節而復合君子謂其有以致之也許氏圖之以求文于作者僕辭不獲亦漫賦云

天何為者耶視之蒼蒼詰之冥冥不可得而名日月五星風雨雷霆寒暑晦冥此雖有所必至而其參乎人者固可惑也孰知其徵萬物何為者耶隨氣而生不擇其地紛綸雜沓殊狀異類恠奇偉麗非常可喜葢無所不有焉孰知其為瑞然感召之說自古人不廢也不唯舉之于其口而又筆之于其書跡推類附毫釐纖悉以為不啻如合符雖自信不惑者時出而辨之然亦不敢決其無何哉人有是行天有是應二者適稱足以據而為證也葢出于物理之當然合于人情之至公而其論乃定許氏之瑞何為而出吾嘗考其素而得其實兄弟相好閨門相輯鄉黨稱其德誰無兄弟曾是不率妬忌忿嫉以相撿拾陰營私積以自植立至其既極乃絕以析者皆是也此則上友下敬壎箎其翕始終以之有死無易我心既孚間言莫入可以純正篤實一出于自然而非夫矯節以求名跡者之所及也唯其同氣而異體雖異體而卒同心故斯竹也始于一而中為二既二矣而復合于一也噫許氏之家宜獲報者而報又相似則天意所在猶不可必乎雖然天之于許氏不應如是而遂巳許氏之為善不應以是而自足亦何必圖寫鐫刻偁述記錄以自美而誇末俗耶吾為之說曰人有因物而知勉物有得言而加顯葢立德雖于錫類而傳家欲其及遠故夫所以區區于此而未能忘情者殆亦憫時俗之巳乖慮後嗣之或替而持以為勸耳顧豈淺哉

○寧晉縣令吳君遺愛碑

昔予閑居于東垣聞沃州寧晉有賢令尹民樂其政歌而舞之聲化藹然愈人益播心竊慕焉既而知其為吳君公玅也予與之同年而昧其平生獨謂君讀書為儒能以壯年取高第此必有以過人而其優為一邑固所宜者葢秩滿來府始獲拜之儀度表表望而知其不凡即之愈深不覺歎服益以所傳不誣可信翌日別去予亦尋走雕陰三年復來不知君之安所在且為何職居未幾松水之民有乞書其前宰之政者問其主名則公玅也從而徵其實則曰自吾令下車賦役以平刑罰以清姦不遏而懲仁廉不率而興日煦風冷槁蘇暍醒民飽而嬉相忘乎無事斯亦古人之至化也葢其剛柔適中緩急得所勤故不廢事簡故不擾民明無不察毫髮莫欺而其寬也又足以有容政是以和而克用父此其大凡也長上有德而下不知其罪大矣知焉而無報罪又甚焉吾儕小人其曷以報公著之金石大書深刻昭不朽而垂無極所以報也蕞爾弊邑則唯是之知書與不書公何損益哉然所以示吾心之不忘則非是莫可也故敢以託嗚呼美矣在他人猶當不辭况吾公玅哉守令之重尚矣而得人實難故赤子每不得乳于其母言良吏者必予兩漢然自今考之可以屈指數則若公玅者世豈易得而其民之遇之也顧不幸而可喜耶宜彼之不能忘而予亦樂為之道也公玅諱微咸平之平郭人登第于承安之丁巳其始任建州軍判既以廉陞故超授寧晉云

○真定縣令國公德政碑

為治莫如重守令而令為甚葢其於民最親而理亂之原常於是乎在也故一縣得人則一縣之事舉在在得人而天下平也真定劇邑其宰之尤不可非其才雲中國公明敏人也既下車譁者以靜悍者以柔冤者以有告聽斷如神官無留事偁異政焉其去也其民舍之而不忍挽而留之而不得也思有以紀其遺愛而示其攀戀之心有倡之而請言于予者曰我公其賢哉自吾身之所及見與夫故老之所傳吾邑凡更幾令言令之賢如公者幾人我公而去誰其嗣之吾儕小人德公之賜而顧無以報也獨欲形容其萬一而鑱諸石以慰吾心以傳于天下後世或庶幾焉其材具矣敢屬之子噫智可以欺王公而不可欺豚魚力可以得天下而不可以得匹夫匹婦之心事固有非人之所能強致者民至愚而神者也其心有同然之好惡其口有同然之毀譽有以服其心則此閭之徒可使之俛首而聽命不然國之得失長上之是非皆將喧囂謗議于其下葢有誘之而不信劫之而不從者孰謂其可以強之而使吾譽之哉予近始識公而聞其名者舊矣昔者既嘗為府參軍聲華藹然為前後之冠民既巳像而祠之碑而頌之矣至于去而之他復來而治此莫不皆然未至而人徯之既至而人安之去則思之而不能忘此果何從而得耶合一人之情易矣至于一邑而皆然茲不難哉合一邑之情易也至于所至而皆然茲不難哉是必有大過人者而非可苟也葢羿之注矢左右俯仰皆可以命中而庖丁之游刃批隙導窾無非理間之自然何獨至於為政者而疑之哉公之跡足以聳動人之耳目而膾炙其口者甚多列而著之非唯類不可舉而且復害公之全故獨論其能得斯民之公心與夫所至皆然者以見之其亦足矣噫無實之譽君子不以為榮無實而譽人君子謂之愧辭若公者殆可以為榮而予亦庶乎其無愧也哉

○王氏先塋之碑

王氏之先譜亡不可考世居鹿泉農隱不仕其最近者諱傑字邦美始知讀書今行軍參謀守道之父也好古樂善而尚氣輕財務周人之急教其子弟一以孝友忠信里閈少年有悍戾不率者亦必委曲鑴諭使之改而後己由是中外重之兄詠早世二孤玠瑀藐然可憐公躬親撫視以至成人而玠為名進士夫人李氏溫雅慈祥備諸婦德與公俱以上壽終所生三子其中則參謀君也未冠失怙迫于家累屈跡刀筆中貞祐初宣撫司以人望選充本縣尉時甫離兵火遺黎反側未安而為長吏者方貪殘以逞一日眾變自令丞以下悉肆至君則肩舁而歡呼曰惡者除之善者奉之可也保我百姓非公而誰即以縣事歸君未幾改主真定簿今萬戶史侯之立君勞為多擢慶源軍節度副使尋復召置幕中恩顧益隆遂專腹心之寄君資豪爽而愷悌多可見者皆說而親候既以碩德宏量高出一時而君復以忠厚濟之政簡風恬遠邇咸賴其從征四方一軍所至獨多全恬率君力也平居喜賓客車騎盈門窮日夜不厭有孔北海之風而於文士尤厚收攬薦延唯恐不至搢紳以為依歸儕類或譏其太過而不屑也故言河朔從事之賢者君為稱首焉一日語夫人程氏曰吾出微賤才能勳業無踰人者夤緣幸會驟至榮顯非祖考之靈其何以及此而墳壠蕭然沒沒于蓬藜榛棘之間狐兔雜居殆不忍視吾罪大矣每一念及未嘗不痛心疾首今將具 而新之庶幾死可以瞑目程素剛明因力贊曰斯亦妾之素志也誠不可緩於是戒徒命工更其宅兆增之垣墉以至凡五服內瘞而未葬者皆次第而遷附焉然後完美可觀無復遺恨既而又曰古者墓有碑碑有文所以垂世也而未之具猶為囗典乃以其辭來請予於玠為同舍生於君為門下客情親契厚勢不得辭竊惟追遠之說魯語存焉報本之義禮經著焉此天理人倫之至而名教之所先也為人後者生盡愛敬死極哀戚立身揚名以顯其親宜若足矣而又思所以致美乎松〈禾秋〉而增光乎泉壤表其行實大書深刻為不朽之說使夫來者顧瞻想像歆羨而咨嗟豈非所謂追遠報本者固不能已邪王氏之善慶既當為之發揚而參謀君孝德始終尤不可不紀乃敘其大畧而系之以銘曰

崗阜在後澗溪在前繄王氏之阡有閟其室既完既堅有巋其碑是磨是鐫不有所肇孰開其先不有所繼孰大其傳德厚流光理亦宜然于以昭之于千萬年

○李仲和墓碣銘

若虛有心契曰李君諱仝字仲和愽州高唐人孝于親順于長仁于僕妾其待友朋尤推誠尚氣節確乎可託以死也然性介少諧合素不為鄉曲所重徑行直視傍不覩太山輕薄子戲侮其後而不之覺人以為癡而笑面目嚴冷疏于禮貌箕踞袒跣不能一作謹媚狀向人人復以為傲而怒志大論高以匹夫憂天下每欲危言叫閶闔以取時名而不計其利害人又以為狂而哀然仲和俱不屑也明昌間予以從師客縣中閉門索居不妄應接而思與跌宕不羈之士游既得仲和語合意豁然大適為忘形交久之益親一日不見相辰覔如求亡仲和好古文而尤喜論詩譏彈激賞中其美疵睥睨儕流鮮能滿其意者始以詞賦干有司累不合既易經學遂克取高捷驚人尋復齟齬然志愈厲氣不少衰謂富貴終可致後去家游京師徧謁一時鉅公顯人間投之以所業冀幸撼動借聲勢因有所諧卒不售也予與仲和別十年閱人益多觀交態益熟而思仲和益深日在雕陰嘗得其手書并雜著盈卷覽之太息悵然有懷以為昔人相憶或千里命駕東垣去齊西非甚遠平居多暇獨不能一徑往握臂道胷臆何耶秩滿東還當必遂此心若復不獲茲則有數歸及相臺或告仲和卒矣且曰渠此從事浮屠學參究孜孜自以有得既又習辟穀法因不食死仍說偈言以辭世云嗚呼仲和素嗜雜學聞輒歆慕予嘗力排之能折其口而不能奪其心也其竟以是終乎予媿仲和見遇之厚而無以報憐其有大志而卒窮不偶恨其思之十年欲一復見而弗果乃書其行已之槩而為之銘將寄其家俾刻諸其墓以寫吾心以傳諸後以慰仲和之靈焉仲和無子取其兄子為後春秋若干卒于某年某月日而葬以某月日銘曰

維世之交其道以市權奔利合否焉則止面而不心滔滔皆是有不其然如吾李子不幸短命死矣

○故朝列大夫劉君墓碣銘

東垣劉君諱某字鼎臣予之執友也高才博學以詞賦為名進士興定五年舉天下第一授應奉翰林文字時關右擾攘鄜畤被兵帥臣紇石烈承詔往援表君從事執政難之不得巳乃遣至則城陷遂不知所終今二十年矣其家以歲月既深理窮望絕懼夫魂爽之無依也於是招之以葬于先塋而請予銘其墓義不可辭則為敘次而銘之君資可愛幼而老成接物溫溫笑談有味見者皆悅而親初自以所業過人意氣銳甚謂當立取榮名而數奇不偶累舉未遂一時儕輩收羅殆盡至于後生新進亦往往先登而君鬱滯如故繼遭喪亂生理日難曉達汴梁纔試充史院書寫不勝落莫日者推其命咸謂無科第分君畧通其說亦以為然一旦雄捷喜出望外方將馳騁快意以償平生而遽有是遘所謂命者果如何哉斯可哀而亦可恠也先娶董氏再娶李氏子四人董所出長曰燧俱以蔭補官次曰煒次曰炤次曰煥男生三人長曰坦次尚幼君累遷朝列大夫其從征之歲葢四十有七云銘曰

其得也遲而喪之速其榮也不足而哀有餘孰主張者有銜不祛雖然名占甲科亦既成其志沒于王事抑又得其死有子有孫足以奉其祀憂樂同盡竟何校哉新宮孔固魂兮歸來